清香城如今是真正的城,還是南來北往的商隊和使者團必定要停留的貓冬之地。
大宋的時代是一個最美的時代,貨通南北,商貿興盛,一路上蟊賊如麻,強盜如狼,商隊走一趟南北如同征戰。
商隊的買賣與其說是靠掌櫃的智慧,不如說靠的是護衛的刀劍。
鐵心源早就不搶東西了,因此,來往哈密的商隊隻要進了哈密境内,都會松一口氣,路過趙婉立下的土地廟,也都會主動添磚加瓦,添上一些供果。
清香城的美食是過往商隊永遠都不會錯過的享受,隻是今年差點。
清香城裏的買賣依舊紅火,不論是棉麻絲綢,還是茶葉鹽巴,乃至百工之屬都不不缺。
唯獨,吃飯不行,瓦市子裏多如牛毛的食肆沒有一家開的,即便是雕龍畫鳳的大客棧,也沒有食物供應這一項。
你想去吃飯很麻煩,必須去找瓦市子裏的管事,交錢之後才能端着人家發的大碗去飯堂裏和百姓一起吃。
錢,在清香城非常的有用,即便是和田的玉,哈密的瑪瑙,大矢川的黃金,流淚河的寶石都能買到,唯獨買不來任何食物,即便是能夠買到,也隻是哈密官府提供的少的可憐的一點路上補給用的糧食。
一些機敏的商家,第一次打破了千裏不販糧的禁忌,從上一個出發地帶來了大量的糧食,以高出哈密糧價的十倍售賣,依舊供不應求。
不說别人,鐵心源自己都眼紅,誰手裏的糧食會有自己手裏多?
如果在大宋,鐵心源是不可能放過發國難财的機會的,問題是現在,發國難财,就是在坑自己。
歐陽修看到這種情景不但不生氣,反而樂呵呵的,還特意下令哈密官府不得阻礙這些商隊運糧,賣糧的熱情,甚至取消了所有關于糧食的稅錢。
“糧食隻要是哈密人吃了,我們就算是賺了。”歐陽修沒有深入跟鐵心源解釋的興趣,撂下這句話之後,就背着手走了,據說,他今天還有一場豐盛的宴席……
鐵心源歎了口氣,把羊骨頭上的肉一點點的撕下來喂鐵狐狸,直到骨頭上一絲絲的肉都沒有了,才找來一柄斧頭砸開骨頭吸允着骨頭裏的骨髓。
房子外面冷得根本就沒辦法待,荷花池子裏的水已經結了厚厚的冰,池子裏的錦鯉早就被撈出來放養在屋子裏的荷花缸,荷花池太淺,哈密的寒冬會把整個池子凍成冰塊。
大青馬的肚子已經非常大了,肚皮上裹着一個大大的肚兜安靜的站在暖房裏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草料。
棗紅馬王則很爺們的支棱着僅有的一隻耳朵站在露天下,如同雕塑一般,很長時間才能看到兩股噴出來的白氣,顯示他還活着。
趙婉羨慕的看着大青馬碩大的肚皮摸着自己的肚皮,孕婦一樣的把水珠兒支使的亂轉。
月事過期三天沒來,她已經确定自己懷上了。
一連吃了三顆葡萄之後,趙婉有些擔心的對鐵心源道:“阿娘今天似乎不高興。”
鐵心源瞅瞅已經睡熟的鐵小丫道:“不要打擾阿娘,每年的今天她老人家都要獨處一天,明天就會好起來。”
“爲什麽?”
“不爲什麽,阿娘就是在這一天嫁給阿爹的。”
“哦!我們以後也在我們成親的那一天獨處一下好不好?”
“好吧。”
“你說我已經嫁過來了,阿娘爲什麽還要把我當公主養?我其實很能吃苦的。”
“阿娘不是在把你當公主養,是擔心你身上的公主氣被哈密的惡劣環境給消磨掉了,你沒了貴氣,将來怎麽調教出一個真正的王子?”
“這倒是真的,阿娘總說你像猴子多過像大王。”
鐵心源笑道:“我是鐵匠的兒子,喜歡掄錘子,把任何我看不順眼的東西砸個稀巴爛。”
趙婉得意的翹着蘭花指指指自己的腦袋道:“這就對了,咱們的兒子将來還要交給我來教養,要是跟着你學會了砸東西的本事,這天下可經不住他幾錘子。”
“那就完蛋了,這樣的話我兒子兩歲就會罵人,三歲就會使壞,四歲就能禍害民女,八歲就能掐着我的脖子要哈密的王位!”
“哪有像您說的那樣。”趙婉幸福的摸着肚皮道:“我家的孩兒将來一定會成爲一個蓋世的君王。”
鐵心源笑道:“還是先成爲一個馬賊再說,這世上沒有什麽人比一個馬賊更加努力的了。
你想想啊,馬賊手裏的任何東西都是搶來的,沒有一樣是天上掉下來的,不論死了多少馬賊,馬賊依舊前赴後繼的沖過去搶劫,不達目的至死不休!
一個人如果沒有馬賊的這種品質,還當什麽王。“
趙婉笑道:“會有的,您從腳底闆到頭頂都是馬賊的模樣,就您的馬賊血脈遺傳就夠我們的孩子用兩三輩子的,用不着刻意的去教。
哎呀,跟您說這些做什麽,我父皇會把他教成一個合格的帝王的,您說,張風骨爲什麽到現在都沒來?”
鐵心源捏捏趙婉的臉蛋笑道:“我倒覺得他可以來的更晚一點,這樣你就能幸福的更長久一些。”
“呀,手上全是油,還抹在人家臉上,你胡說什麽,我就是有身孕了,他張風骨要是敢把我的孩子摸脈摸沒了,我就把他發配到菖蒲海去種蘆葦。”
鐵心源哈哈一笑,接着老婆的話道:“沒錯,發配他去菖蒲海種蘆葦,正好,我們要造紙。”
水珠兒莫名其妙的道:“幹嘛要這樣?”
趙婉看看水珠兒的臉蛋,輕佻的捏了一把道:“誰叫他老是偷看水珠兒來着,這是大不敬!”
水珠兒委屈的道:“您和大王總是取笑我。”
鐵心源和趙婉這一對有着惡趣味的夫妻擠在一起沖着水珠兒哈哈大笑,笑的水珠兒滿面通紅,腦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棗紅馬可能覺得别人都留在暖和的暖房裏,就自己一個站在冰天雪地裏有點傻,就一頭拱開大門,打了一個響鼻走進了暖棚。
寒冷的風一下子就沖了進來,在趙婉的咒罵聲中,水珠兒快速的朝兩邊瞅瞅然後就關好了大門。
棗紅馬進來嗅嗅鐵心源的茶壺,見裏面裝的不是酒,就不再理睬,走到大青馬的身邊,一頭就把正在吃東西的孕婦拱開,自己站在食槽前面大嚼起孕婦的精飼料來。
大青馬乖乖的向暖房裏備好的草堆走去,緩緩地卧下來,深情的看着棗紅馬。
暖房裏非常暖和,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人很容易感到困倦,鐵狐狸首先張大了嘴巴就跳上鐵小丫的床榻,蜷縮起來繼續睡覺。
趙婉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道:“我要睡了,張風骨來的時候叫醒我,想不到我堂堂的大宋公主竟然會和兩匹馬睡在一個房間裏。”
鐵心源給趙婉蓋好,就重新來到爐子邊上,拿起身邊的長劍,抽出來看一下,然後就重新合上了。
趙婉能睡,他還睡不着,清香城裏的刺客一天沒有捉到,自己就不敢大意。
尉遲文一個閃身就進了屋子,快速的來到鐵心源身邊低聲道:“捉住了!”
鐵心源不動聲色的問道:“幾個?”
“兩個!”冰冷的手在被爐火烤過之後指頭生疼,尉遲文說話有些咬牙切齒。
“審問過嗎?”
“正在審問,不過,還是跑掉了三個,清香城已經戒嚴,鐵一先生正領着人到處搜呢,全城都動起來了,刺客逃不掉的。”
鐵心源道:“商隊那裏搜過嗎?我是說馬希姆那裏!”
尉遲文眼神閃爍一下躬身道:“他那裏是重點,不過刺客并沒有往商隊哪裏跑,而是直奔後山去了。”
鐵心源搖頭道:“來自雄鷹山的刺客在失敗之後不會連累自己的主人,他如果朝馬希姆哪裏跑我還會懷疑是在陷害馬希姆,既然他們避開了自己最好的保護,反而往後山跑,那麽,刺客就是馬希姆派來的。”
尉遲文低聲道:“我這就去圍剿馬希姆!”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用,繼續搜捕,日落前一定要捉到刺客,然後啊,把捉來的刺客交給馬希姆來執行分屍之刑!”
“諾!”
尉遲文風一樣的離開了,鐵心源還沒坐定就看見趙婉眨巴着眼睛看她。
臉上堆出一絲笑意對趙婉道:“睡吧,沒事的。”
趙婉笑道:“我當然知道沒事,我隻是想早點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你的寶貝棗紅馬又開始放屁了。”
“忍一下,沒人能想到我們住在馬棚裏,你不知道,王漸和刺客打架,把我們的屋子打的一團糟,要重新修過之後才能住進去。”
趙婉乖巧的點點頭道:“那好吧,我現在身子金貴,不冒險了,不過,你一定要抓住刺客爲王漸報仇,刺客的那一劍差點要了王漸的性命。”
鐵心源坐在床頭笑道:“放心吧,王漸沒事,刺客也會捉住的,就算他是鐵人,他也會開口的。
不論是誰派他來的,我都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