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姓氏對鐵心源來說并不是一個重要到可以不顧一切的問題。
但是,對趙婉這個鐵家宗族大婦來說就完全不一樣了,盡管鐵家現在隻有三個人,即便是算上鐵妞妞和鐵狐狸也才五個。
鐵家的榮耀對趙婉來說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是她這個鐵家兒媳的天職。
鐵心源輕飄飄的按照後世人的思想說了一通話之後,就起身洗漱巡查天山城去了。
留下心情沉重地趙婉趴在床上哭了好久。
鐵心源的那一番話不但沒有解開她的心結,反而讓她認爲自己罪大惡極,利用了極度寵愛自己的丈夫,讓他做出這種不合常情的事情來。
王漸在問清楚趙婉爲何憂傷之後,馬上就明白了一件事,鐵心源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兒子有可能當大宋皇帝的事情。
他沒有證據,卻極度的肯定!
因此,他立刻出發,在大雪山城的第一道哨卡處見到了鐵心源。
已經建成的第一道哨卡高大雄偉,在漫天的白雪中如同天塹一般的存在。
兩人就坐在城牆上的草棚子裏,背靠着土爐子,喝着酒看着能淹沒天下的白雪。
“以後有事直接跟我說,别去折騰婉婉,隻要事情關乎我和我将來的兒子,不論事情大小,對她都是最痛苦的折磨。”
鐵心源打破了短暫的凝重氣氛。
王漸喝了一口酒道:“不知道爲什麽我現在心裏又不舒服了。”
鐵心源笑道:“這很正常,你給的,和我搶來的,這是兩回事。”
王漸點點頭道:“果然是大王才能說的話,确實是這樣,您将來的小王子登上天梯,這是老奴喜聞樂見的事情,但是啊,有一個前提,必須是官家自己願意的,隻有官家願意給,天梯上的那把椅子才是小王子的,官家如果願意,你不能搶。”
鐵心源大度的點點頭,朝王漸揚揚手裏的酒杯道:“我還是先有個兒子再說吧。
天山苦寒之地,受孕本身不易,你還把婉兒撺掇過來做什麽?
大伴,再跟你說一次,你的提議我沒意見,如果有一個孩子送到嶽父那裏也不算什麽,畢竟我娶走了婉婉,讓嶽父膝下空虛,有人承孝膝下也是一樁美事。
這件事就這樣了,以後莫要再提,水到渠成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鐵心源表現的越是大度,王漸反倒心裏邊不踏實,就他對鐵心源的認知,這非常的不像自己認識的那個眦牙必報的鐵心源。
王漸的猶豫表現在臉上,鐵心源指指草棚子外面的大雪道:“所有的事情其實隻要開一個頭,後面的發展就不會受我們控制。
我以前聽一位高人說過,你在天山搖一搖扇子,萬裏之外的東京就會下瓢潑大雨。
這個道理我到現在都沒有徹底的弄明白,他卻說這是一個準确無疑的道理。
大伴,我們今天既然已經在天山搖動了扇子,那就看看東京會不會有雨。”
鐵心源的話說的極爲深奧,或者說就是胡說八道,王漸甯願把這些晦澀難懂的話理解成一種帝王式的宣言。
第一道真正的城牆被修建好之後,城牆兩邊險峻的高山就要開始修整了。
一些過于平坦的山坡,必須要修整成陡峭的山崖,這個工作在王漸眼中依舊繁雜,然而,當他看到火藥爆炸的那一刻,終于色變!
如果在天山扇扇子就會讓東京下暴雨,那麽,他現在幾乎在毀天滅地,東京該如何應對?
火藥有這樣的威能嗎?王漸覺得自己需要弄清楚這個問題。
鐵心源自然是不會理睬王漸的心情,他喜歡琢磨是他的事情,想要得到火藥配方純屬做夢。
被火藥炸塌碎的巨石正在被民夫們一點點的清理掉,這些碎石會被鋪設在天山路上,最終會鋪出一條直達天山北面的寬闊大道。
如今的哈密國,還不到擴張的時候,等到國内的麻煩全部解決之後,向天山北面進軍,就是順理成章了。
鐵心源回到城主府的時候,趙婉的哀傷依舊未曾減少,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鐵心源就抱着她拍拍後背道:“你想讓我們的兒子成爲大宋的皇帝,這沒什麽不好說出口的,隻要對你兒子好,就去做。”
趙婉無精打采的道:“王漸對你說了?你不是最讨厭那些打着爲你好的旗号讓你受苦的人了嗎?”
鐵心源尴尬的撓撓腦袋,呲着牙笑道:“那是我,你可以使勁的對你兒子好,你是他母親,我一點意見都沒有,就像我娘硬逼着我當了十幾年乖寶寶一樣,他喜歡要接受,不喜歡也給我受着。”
蠻橫的話一般都比較有說服力,趙婉郁悶的心結被這句話徹底的給解開了。
撫摸着自己癟癟的肚皮咬牙道:“是啊,他是從我腸子裏爬出來的,就該聽我的。”
心結解開之後,肚子自然就餓了,從鐵心源走後她一口飯沒吃,一口水沒喝。
鐵心源是騎馬回來的,王漸是坐車回來的,自然來的比較晚。
等他再次見到鐵心源和趙婉的時候,發現他們夫婦正在和水珠兒,尉遲文一起圍着炭盆烤鹿肉。
四個人吃吃喝喝的極爲開心,尤其是公主,似乎從心底裏往外冒着歡喜,大口,大口的吃着烤的香氣四溢的鹿肉,即便是臉上沾染了炭黑也不清理。
王漸提起來的一顆心頓時就放下了,擠進炭盆邊上,撈起一片剛剛烤的滋滋冒油的肥鹿肉丢嘴裏,嘻嘻哈哈的吃完,對公主道:“那句皇帝不急太監急的話,确實有道理。”
趙婉把手裏的裝滿鹿肉的碟子塞給王漸道:“你從來就不是什麽太監,你是我家人。”
王漸哈哈笑道:“得公主這句話,老奴死而無憾。”
尉遲文奇怪的瞅瞅王漸,看樣子很想說話,被鐵心源用一塊鹿肉堵住了嘴巴,隻好低下頭細嚼慢咽。
心頭卻雪亮的如同外面的天山,連這個死太監都開始幫大王了,大王謀算大宋皇位的事情又多了兩成把握。
鐵心源之所以留在天山城,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回清香城,天山羊馬上就要再次穿過清香城回天山了,他不想看到這支黃羊,石羊,盤羊大軍葬身在自己眼前。
說來可笑,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因自己之手死掉的人,足足有好多萬,卻對幾十萬隻野獸生出了憐憫之心,這種心理變化,即便是鐵心源自己也弄不明白。
殺人,救人,然後爲了救人再去殺人,這是一團矛盾的幾乎無法化解的亂麻。
對與錯似乎并不重要,就像天與地一旦到了盡頭就會連接在一起一樣,看起來那麽真實。
直到此刻,鐵心源忽然發現,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所謂力挽狂瀾的英雄,所謂英雄,不過是一個個從一開始就走在正确路線上的人。
王漸抹一把油光光的嘴唇道:“這場糧食災難,哈密能扛過去不?”
尉遲文笑道;“六成!”
“能活六成人?也不錯了,慶曆四年的時候陳州大旱,五十萬災民,能活下來的災民也隻有一半,易子而食這句話,就是那時候成了官家的一個心病。
陳州災荒,史家饒不過官家的。”
尉遲文怒道:“我說的是如果每人每天吃六成飽,我們就能熬到明年糧食下來!
六成飽還死不了人。”
“哦?你說的是真的?”王漸有些不以爲然,有糧食是一方面,能送到災民嘴裏的糧食才有用,送不到屁用不頂。
慶曆四年的事情,大宋鐵面包拯親自坐鎮陳州赈濟災民,保證每一粒糧食都進了災民之口才有這樣的成績。
爲了這個目标,包拯不惜拿自己的親侄子開刀,拿陳州的官員開刀,據說劊子手的刀子都卷刃了,才讓所有參與赈濟災民的官吏們不敢伸手。
尉遲文咆哮道:“這個時候誰敢亂動一粒糧食,不需大王出馬,我就會生撕了他。”
鐵心源搖頭道:“應該不會,負責分派糧食的人是歐陽先生和那些從大宋來的官員以及胥吏。
那些人在哈密還沒有與他們息息相關的親眷,更沒有時間讓他們和那些商賈,商隊勾搭成奸。
糧食給他們他們也變不成錢,你說他們要那麽多的糧食做什麽?
最多把自己混個肚子圓罷了,這時候亂來,傻子都知道會是一個什麽下場。”
尉遲文接着道:“他們的俸祿很豐厚,不但有田地,有糧食,布帛,柴碳,銀錢也是極多的,隻要熬過這兩年,我哈密的糧食就多的不可勝數。
他們也就能帶着大王賞賜的金銀,以及自己的俸祿幹幹淨淨的回家,不值得幹這些事。”
王漸啞然失笑,朝鐵心源拱手道:“大王,您還是下令讓歐陽先生盤點一下庫存的糧食,免得萬一出事了,打您一個措手不及。
永遠不要用您的心理去推算那些貪官的心,這些年老奴見過無數的貪官,很多人就像您所說,完全沒有任何必要去做這種事,結果,他還是做了。
尉遲小子,你記住了,當貪官不需要任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