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魯努爾很容易被東京這座城市接納,即便他長得一點都不像一個宋人,這并不妨礙他成爲一個叫做胡魯的大宋東京人。
他甚至取得了開封縣的戶籍,爲他作保的人是開封縣衙主簿,代價是用一萬貫錢當彩禮娶了開封縣主簿那個瘸腿的女兒。
當誰都以爲,主簿的女兒不過是一個擺設的時候,胡魯努爾卻毫不猶豫的将掌家大權交給了這個瘸腿女子。
不僅僅如此,胡魯努爾家中美婢如雲,可是,一月中他總有三天是住在這個瘸腿女人房間裏的,并且雷打不動。
鐵心源能想到,一個曾經遭受了所有人白眼的殘疾女子,一旦被自己非常強勢的丈夫信任,将全家托付給了她,她将爆發出什麽樣的光芒。
“我妻子說了,你如果再勒索我,她就會去開封府衙門敲鼓,請開封府尹幫我們擺脫你的糾纏。
她還說,别看你是大宋的金城縣子,就你丢棄封地逃遁西域這一件事上,一個罔顧王命的罪責你就逃不掉,被捉住之後砍頭都是輕的。
現在,害怕官府的應該是你們,而不是我這個大宋東京的良善百姓。”
鐵心源瞅着胡魯努爾臉上那些猙獰的刺青苦笑道:“我一個白面書生成了馬賊,而你,一個滿臉傷疤和刺青的馬賊卻成了一個良民,這天下還有比這更加滑稽的事情嗎?”
胡魯努爾大笑道:“聯姻是最好的融入方式,我來到東京城之後,别人也怕我,可是當我被老婆提着棍子從青樓裏面攆出來之後,别人都說我白白長了一副雄壯的身材,和這張被火燒傷的恐怖的嘴臉,甚至,街上的花胳膊說我糟蹋了一臉的刺青。
之後,就沒人害怕我了,還有一些青皮跑到我家來勒索,這些都讓我非常的欣喜。
哈哈哈,而且他們每次都能勒索成功,哈哈哈,最狠的一次是竹竿巷的白眼彪,他一次就從我這裏勒索走了七十貫錢。
這些不合理的要求我都滿足了他們。
可是啊,你這一次實在是太狠了,一出手就要我拿出十五萬貫的金銀,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看在我們是熟人的份上,我忍了,千萬不要有下一次,我之所以會放縱那些青皮來勒索我,是因爲我喜歡這種被人用小樹枝抽打的感覺。
這能讓我在東京城裏更好的生活。
可是啊,像你這種用提着斬馬刀來砍腦袋的家夥,我一定會反抗的!
我們兩家要是真的在東京城開戰,你信不信老子會把這座城給一把火燒掉?”
胡魯努爾說這些話的時候可能有點激動,面孔紅紅的,這讓他臉上的那些詭異的刺青顯得格外的猙獰。
鐵心源撓撓頭發幹笑道:“最後一次,要是想害你,我早就把你老子給你活着送來了。”
胡魯努爾坐下來苦笑道:“這就是我的麻煩所在,你也清楚,我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馬賊,如果讓他來到東京城,這和一隻老鼠掉進米缸裏沒什麽區别。
隻要把我手裏的五千部曲交給我爹,三五年之我家就會成爲東京城裏最大的坐地分贓的大盜。
這很沒意思,我隻想安安靜靜的享受完一生,沒打算繼續把自己活的如同前幾天晚上的那種焰火一樣。
所以啊,你還是讓我爹安靜的死掉最好,那種無聲無息,最好在美夢中死掉那就再好不過了,如果你沒有那種毒藥,我這裏還有一些枯葉蝶香……另外,能把他老人家的骨灰送過來,我情願再給你一百斤黃金。”
鐵心源吃驚的瞅着胡魯努爾道:“你爲了能夠真正過一次清明節……”
胡魯努爾仰天長歎道:“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什麽都要求有根基。
我家在東京城沒有墳墓,人家就不會認同我們是東京人,隻有将我父親的骨灰埋在這裏,這才能說明我們胡魯家已經在這裏居住了兩代人了。
我最近正在和妻子努力的敦倫,希望能早日誕下第三代人,這樣一來,我兒子甚至都有參加大宋科考的資格!”
鐵心源用力的揉搓兩下自己已經麻木的臉龐,木讷的點點頭道:“其實,過幾天的清明節你就可以修造一座華麗的陵墓好好地過一次清明節了,我會傳訊回去讓人弄死你爹,用最快的速度,不耽誤你過清明節。”
“既然如此,拜托了。你要的金銀,我已經付清楚了,希望這是你我最後一次相見,畢竟,良民和馬賊不能交往過甚。”
胡魯努爾從内院上了一輛極度華麗的馬車走了,在他離開的時候,一個女子的臉龐出現在車窗上,長得還算可以,隻是眼神非常的冰冷,看樣子,這個女人就是胡魯努爾娶的那個瘸腿老婆。
這也是普天下對胡魯努爾最忠心的一個人……今後想要再動胡魯努爾很麻煩,畢竟,他如今真的成了一個受到《宋刑統》保護的大宋人。
在東京城,最有能力的人不是那些王公大臣,而是縣稱,主簿一類的小吏。
他們成數代人在這座城市裏充當最底層的官員,已經和這座城市結成了一體,想分都分不開。
再有人說胡魯努爾是一個纨绔敗家子,鐵心源一定會大耳光抽上去。
他在東京城,乃至大宋成爲舉足輕重的富豪是一定的事情,隻要再給他幾年時間沉澱,積累,當所有人不再詫異他有異于别人的西域人容貌的時候,他就能做很多事情。
當他通過不斷地通婚,讓他的子孫相貌無異于旁人的時候,一個大家族就會真正的成長起來,從而真正的在這片富庶的土地上生根發芽,最終成長爲參天巨樹。
他或許真的已經厭倦了西域的風沙和貧瘠的土地,之所以離開西域并不一定是畏懼鐵心源,而是一種策略,一種轉移家族發展方向的大策略!
“這個敗家子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面,真是讓人吃驚,老子進入他家的時候,他害怕的快要尿褲子了。”
孟元直摸着自己的短髯,若有所思的道。
“在她快要尿褲子的時候,天知道有多少支羽箭在瞄準你,你不會沒感覺吧?”
“哦,自然有,不過都在另一堵牆的後面,在他們發射羽箭之前,我有把握弄死這個敗家子。”
孟元直不屑的道。
“你武功高,近距離之内沒人能逃脫你的追殺,問題是,你知道你可以在很短的距離幹掉胡魯努爾,問題是那個家夥知道你有這個能力嗎?
萬一人家自持武力高強,後發制人怎麽辦?
你的命可比什麽狗屁的胡魯努爾值錢的太多了,一命換一命我們都虧大了。”
孟元直哈哈大笑道:“最喜歡你說老子的命比别人的命值錢這種話了,雖然是事實,每一次老子聽起來心裏都暖洋洋的。
你别忘了,拉赫曼的羽箭可是遠遠地瞄準着他呢,他不知道我的武功有多高,卻知拉赫曼是射雕手。
求親那天拉赫曼用羽箭射落别人的羽箭這種事情早就傳遍東京了。
不說這些小事了,你找的媒人找的怎麽樣了?”
鐵心源搖搖頭道:“一個個都刁滑的如同千年老黃鳝,包括我外公家。
他們知道不好拒絕我,幹脆來了一個閉門不見,至于夏悚去了蜀中知永興軍去了。
現在,能指望的隻有歐陽修和包拯!
最靠譜的其實隻有包拯,也隻有他才會不計名聲的幫我們,歐陽修太清高了,這種事他根本就做不出來。”
孟元直苦笑道:“這樣做事才符合官家的性子,鈍刀子割肉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和親的事情他同意了,錢也收了,我們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媒人,就沒法子行三媒六證之禮,這對皇家是極大的不尊重,也是我們實力弱小的表現,到時候即便是回絕我們不嫁公主了,别人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皇帝總是把自己放在進可攻退可守的好位置上。
我甚至覺得,王家之所以不幫這個忙,很可能是就是皇帝暗中授意的。”
鐵心源笑道:“王家不見我,我就知道他們是什麽意思了,我外公雖然生性懦弱,卻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之所以會拒絕,其一,我們如今名不正言不順,你别忘了,于阗國王可是尉遲文這個家夥,不是鐵心源!
其二,王家對我遠走西域卻沒有事先通知他們,非常的不滿,最讓王家不滿的是我娘在臨走的時候,将諾大的家業交給鐵蛋,公主來監管,沒有交給王家。
所以積怨很深,原本準備派去西域的王家子弟也沒有成行,原因就出在這個地方。”
孟元直皺眉道:“既然如此,我們總不能去找媒婆吧?沒有那個媒婆敢敲開皇宮的大門問裏面是不是有适齡的閨女準備出嫁啊。”
鐵心源笑道:“你怎麽還沒有明白,老包這些天沒事幹就坐着牛車招搖街市,這是專門等着我上門去求他呢。”
“也是皇帝的委托?”
鐵心源長歎一口氣道:“皇帝對那些錢财看的并不是很重,之所以讓我去找包拯,這裏面天知道還有什麽條件要提出來。
我最擔心的就是,南征大軍已經回來了,狄青,楊懷玉這些猛将也回來了,皇帝這些年靜極思動,南征大捷,讓他看到了大宋軍備振興的希望,說不定已經選定了動手的目标,準備繼續練兵呢。”(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