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孔夫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如果諸位登臨天山,就會發現,天下盡在我輩彀中矣。”
“那是自然,古往今來但凡是有雄心壯志之輩,無不是胸懷廣闊,目光遠大之人。
“登高遠望,直抒胸懷,自覺天地悠悠,白雲蒼狗,世間人都成蝼蟻……”
鐵心源和這四個混蛋瞎扯了半天,結果他發現,什麽都沒有得到。
雖說這四個人将話語說的慷慨激昂,如果去掉那些修飾用的廢話,這些話就全部都是廢話……
和聰明人談話,就是這個樣子,在對方沒有明确說出自己的本意之前,就一直這樣試探來試探去的,如同蠢貨。
鐵心源很想邀請這四個家夥去哈密看看,從根本上了解一下西域,話頭已經起了兩三次了,人家就是不接話,說一些瘋話,轉瞬間就把話題扯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蘇轼是一個什麽事情都敢答應,卻什麽事情都不去做的天真浪漫派。
至于其餘三個……全部在等着東華門唱名呢。
鐵心源暗暗歎一口氣,約定了下一次聚會的時間就拱手告辭。
原本還想通過自己的講述,讓這些大宋未來的精英們知曉大宋如今的處境是何等的危險。
這些人卻以爲自己想要招攬他們,既然不是一條道上跑的車,多說無益。
就像自己以前碰壁無數一樣,不用多難過。
宋人的慷慨激昂永遠隻表現在嘴巴上,他們在很多時候瘋狂的如同漢唐重臨,隻有深入西域的鐵心源和孟元直才知道宋人對西域人來說,隻是一個最好的搶劫對象。
紅日已經漸漸西垂,鐵心源爲自己在這裏消耗掉了半天時間感到非常後悔。
出了酒樓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頭看蘇轼他們一眼,就揚長而去。
鐵心源走了,酒樓裏的幾個人卻變得沉默下來,蘇轼艱難的翻了一下身體,喝了一口酒道:“這家夥好像有些看不起我們,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鄙視!”
張楶點頭道:“他之前說的話還是言之有物的,後來就變成了一般的寒暄。”
範純仁點頭道:“确實如此,問題是,他有什麽資格這樣對我們?”
蘇轼幽幽的道:“他真的可以這樣看我們,就憑他做出來的事情,我們是比不上他的。”
文同怒道:“且不說子瞻十歲成名,即便是質夫他們也是人中豪傑……”
蘇轼笑道:“人家成名可比我早,名聲也比我大,尤其擅長百工,乳山的光明殿就出自他之手,我甚至還聽說就連琉璃這樣的寶物也是出自他之手。”
範純仁皺眉道:“鐵青蛙?”
蘇轼嘿嘿笑道:“我答應幫他保守秘密的,我可沒說他是誰,是你們自己猜出來的。”
王楶的臉皮跳動兩下,放下手裏的酒杯歎息一聲道:“十五歲獲封子爵,我輩不如。”
文同吃驚的道:“如此說來,他說自己在西域建國難道是确有其事?”
蘇轼點頭道:“恐怕是真的,前日我去永叔公府上拜會,永叔公憂心忡忡,還以爲他依舊在爲那件污爛事煩惱,問了之後才知道大謬。
那件污爛事,永叔公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他如今擔憂的卻是更加深遠的東西。”
“什麽東西?”其餘三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北海結冰了!”
文同笑道:“永叔公未免有些……”
“你是說永叔公是在杞人憂天嗎?”
蘇轼努力的不讓自己的肚皮碰到桌子,提着氣問道。
王楶和範純仁也不明白歐陽修爲什麽會對北海結冰這種事情感到煩惱,本來想問,又怕蘇轼把自己當傻瓜,既然有文同問出來最好。
蘇轼并沒有直接解釋歐陽永叔爲何會對北海結冰産生了憂慮之情,小聲道:“年初的時候永叔公受命去契丹參加遼皇在遼國西京舉行的春捺缽。
結果,在契丹的時候,他遇見了鐵青蛙,聽鐵青蛙說他碰見了一個蒙兀人,那個蒙兀人想要給讨好遼皇給他唱歌,希望遼皇能夠允許他的族群南遷。
很可惜,那個蒙兀人沒見到遼皇,就被契丹人給殺死了,聽說那個蒙兀人臨死前都在大叫,希望遼皇能讓他的族群搬離日益寒冷的北方。
蒙兀人死後,永叔公利用自己使者的身份,接觸了很多北方的蠻族,結果永叔公發現,不僅僅是蒙兀人希望南遷,就連女真人,以及野蠻人同樣有這樣的訴求。
他們說北方已經變得奇寒無比,根本就不适合人類居住了,如果不南遷,他們隻有死路一條。“
王楶皺眉道:“這和我大宋何幹?即便是有麻煩,也是契丹人的麻煩。”
蘇轼搖頭道:“永叔公說鐵青蛙可不這樣看,他認爲越是居住在靠北地方的人就越是強悍,就越是野蠻,永叔公親眼見過北方蠻子強大武力,一旦這些北方蠻子們的生存都出現問題之後,一定會悍然南歸的,他認爲即便是契丹也擋不住幾年。
就像從高坡上往下滾巨石,契丹人如果擋不住,就會被這顆巨石裹挾着繼續向南滾動,到時候,輪到大宋來抵擋了。”
張楶仰面朝天,思考了良久才笑嘻嘻的道:“這倒是一個大麻煩。
不過啊,這隻是一家之言,不足爲慮!”
蘇轼撓撓腦袋道:“确實如此,北方的蠻子們即便不因爲天氣緣故這數千年來依舊在南下。
到時候無非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該死的樂天派性格再一次占據了蘇轼的大腦,他自然不曉得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大事都是起于微末。
“戌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這樣的文章他們熟讀過,隻是不明白何爲“?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他們更加不明白,他們以爲的長時間,其實隻有區區數十年而已。
如果他們能夠活的足夠長,就會親眼看到身畔這座巨城會如何被北方的蠻族劫掠一空。
他們會看到高高在上的貴人,被野蠻人棄之如泥土,往日高不可攀的貴女,會被野蠻人載于馬後極盡羞辱……
靠一張嘴是跟這些家夥們說不清楚的,隻有讓他們親眼走一遭西域,他們才會知道這個世界到底變成了什麽樣子。
能動手的時候,就不要動嘴,這是鐵心源一貫的主張,自己能被夏悚随便給個印鑒就丢去戈壁,沒道理自己就不能故技重施把這些家夥們也帶去西域。
至于他們願意不願意,鐵心源不覺得這是一個什麽問題,一旦人到了西域戈壁,想不變的野蠻也不成了。
夏悚做錯就錯在往西域丢的人太少,如果夏悚有足夠的魄力,成千上萬的往戈壁上丢真正的有才之士,鐵心源覺得這将是一個很好地政策。
或許會有大量的人死掉,他同樣相信,也一定會有大量的人雄起。
走在細雨綿綿的街市上,鐵心源想通了很多的事情,心情也變得舒坦了起來。
婉婉現在應該知道自己已經來了吧!
想到這裏,鐵心源的心一下子就變得火熱起來,放眼東京城皆是面目可憎之輩!唯有婉婉可讓陰雲變成晴日。
鐵心源熱切的朝自己家的老宅子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就果斷的回到了單遠行給自己準備的竹竿巷宅院。
這裏魚龍混雜,當年包拯以雷霆萬鈞之勢清楚了東京城裏的城狐社鼠。
隻不過短短的數年時間,這裏又充滿了三教九流的人物,狻猊幫沒了,白虎堂又出現了,屠戶幫消失了,騾馬行又出現了。
隻要有利益,這樣的組合永遠都清除不幹淨,隻會變得更加野蠻,更加的隐蔽,更加的兇殘。
隻有在這種地方,鐵心源才敢儲存大量的爆炸品和危險品。
婉婉的生日就在三天之後,應該給她準備禮物了。
趙婉坐着籃子回到了城牆上,和平日裏沒有什麽區别,隻是因爲那五隻狗叫喚的厲害,應該是被困的煩躁了,她就命公主府的人與兩名在鐵家養狗的宦官帶着五隻狗去城外公主的農莊裏撒歡一月。
這樣的事情已經有好幾回了,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回到蘭苑的趙婉,就下令水珠兒将蘭苑落鎖,自己來到寝室之後,才像一隻小鳥一般的歡騰起來。
一枚美麗的瑪瑙石被她親了又親,看了又看。
這枚瑪瑙石非常得奇異,一邊是淡藍色的,一邊是淡粉色的。
被高明的匠人雕刻成兩個連在一起的娃娃。
一個是藍色的男娃娃,一個是粉色的女娃娃,兩個娃娃都憨态可掬,正背着手伸長了脖子在親嘴。
水珠兒從外面走進來笑道:“您的情郎終于來了,您想要的十裏紅妝也要來了。”
趙婉親了一下手裏的瑪瑙娃娃笑道:“三媒六證應該全了,除了父皇和母妃的同意之外,我們一樣都不缺。”
水珠兒笑道:“張嬷嬷在外面守着,您的嫁衣是否可以拿出來了?”
趙婉搖頭道:“還不是時候!五十萬貫的彩禮能否讓父皇滿意,還很難說。”(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