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走了,他留下了一封信。
說喀喇汗和回鹘王的決戰就要開始了,他必須趕回哈密坐鎮,應變即将到來的勢力變化。
他在信裏還特意提到了牛心亭這個地方,希望老曹能夠多關心一下那裏的大宋忠臣。
在信中他甚至還說大宋的武臣們不應該閉關自守,這樣一來就會耳目閉塞,遲早會被這個國家和百姓給抛棄掉。
語氣中肯,盛意拳拳。
文字沒有問題,老曹唯一不喜歡的就是信中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味道。
富弼沒有長久在邊關當邊帥的決心,老曹隻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中間的關節。
隻要給富弼修書一封,富弼一定會非常高興的将那些種馬甩給自己,如果派人去接收,估計不成問題。
昨夜,老曹把那封《論宋國馬政弊政事》的折子看了一夜,中間不知道冒了幾身的冷汗。
天明的時候掩卷長歎,契丹國的那些官員都能看清楚的利弊,難道大宋朝的兖兖諸公難道會對這些弊端視而不見嗎?
這封奏折的來曆古怪,曲折,老曹自然不會因爲這封奏折就專門給皇帝進什麽言。
他決定什麽都不做,既然自己已經是人人都知道的外戚了,那就不妨利用一下這個身份。
不做任何的評價,隻是就事論事的将整件事情寫下來,連帶這封奏折一起交給皇後。
還特意要求自己在皇宮裏爲後的妹妹不得私自看這封奏折,隻希望能夠借妹妹的手将奏折放在皇帝的案頭。
這樣最好,不論再有什麽風波,都和自己無關,發現奇怪的事情上奏,請皇帝聖裁這是作爲一個臣子必須要做到的一點。
探馬藍旗在太原城的四周巡梭,尋找鐵心源一行人,他至今還想不明白,鐵心源是如何帶着五六百人輕易的來到太原城的。
邊地不同内地州府,交通往來是需要過所(通行證)的,五六百手持武器,尤其是攜帶着長槍硬弩的一夥人是如何在邊地穿州過府的。
他是将門勳貴,向來高高在上,隻要吩咐下去就有人執行,用不着他操心。
如今看到這個西域的國王還需要親自做事,他就有些感觸,準備實實在在的做一點事情。
尤其是河東節度使治下的兵營一定要看看的,别的他不能插手,否則會招來一大群人彈劾他的。
這些年即便是什麽事也不做,他這個外戚受到的彈劾依舊是最多的。
大雪初晴,天氣寒冽,高空傳來陣陣雁叫,大雁将要飛渡雁門關,曹玘覺得自己也該随着春風走一遭西邊,如果能趕在清明之前走遍所有的軍寨,應該是一件能夠做到的事情。
鐵心源是被孟元直背着從城牆上滑下去的,老孟這人根本就不喜歡用繩子,他覺得用繩子,堂堂的清香國國王和大将軍兩人看起來像賊。
城牆自然是極爲陡峭的,不過,城牆總體來說還是呈現一個坡面的,盡管很陡,還是給孟元直提供了可以借力落腳的地方。
三五個起落,兩人就從城牆頂上跳下去了,被孟元直丢過護城河之後,鐵心源就變得滿身泥土,他覺得老孟這家夥純粹是故意的。
牧奴留下來了十二個,爲首的就是胡老三,爲此,胡老三非常的感激,他不敢想象一旦沒有鐵心源幫他撐腰,那些昔日的同伴會如何對待自己。
因此,哪怕是在寒冷的夜晚,帶着七八個兄弟陪着清香谷武士等候那個貴人,他也心甘情願。
其實最讓他歡喜的是,自從主人賣掉那些牧奴之後,不論是清香谷武士,還是那兩個奇怪的娃娃,沒人再把他當牧奴看了,至少在吃飯的時候,他可以和大家一起吃一口鍋裏面的飯食了。
這是自己人的表現,胡老三對此非常的感激。
在月光下能看到兩個身影走過來,胡老三動作很快,拿着事先準備好的皮裘迎了上去。
鐵心源接過皮裘穿上,瞅着胡老三道:“受傷的老張現在能不能騎馬?”
胡老三連忙道:“小的這兩日給張将軍找了太原的名醫,他們說張将軍受的都是皮外傷,不打緊的,再有十天當可行動無虞。”
“我的龍駒怎麽樣了?這些天開始進食了嗎?”
胡老三笑道:“龍駒今天在試探着站起來,雖然還不能久站,不過,已經在慢慢地痊愈了。
唯一不曉得的是,他破損的頭顱不知能不能完全複原。”
鐵心源拍拍胡老三的肩膀道:“一定會好起來的。”
黑夜中,所有的人都跨上戰馬,胡老三在前面領頭,一行人就連夜向南狂奔。
受傷的張通和受傷的馬王,随着嘎嘎和尉遲文已經走了整整一天了,如今正在六十裏外的官道上等候鐵心源和孟元直。
夜晚趕路很危險,尤其是縱馬狂奔更是需要非常高超的騎術。
所有人中間,鐵心源的騎術最差,因此他被衆人緊緊地簇擁在中間,由騎術最高超的胡老三牽着戰馬的缰繩。
鐵心源預定的行程乃是屯留。
自太原到屯留中間尚有五百裏路,中間還要跨越整個潞安府,還要穿越一段太行山餘脈,道路非常的難走。
天色微微亮的時候,一行人已經來到了綿山下的小鎮清源鎮。
嘎嘎和尉遲文已經準備好了馬車守候在路邊,鐵心源一行人抵達之後,嘎嘎和尉遲文将身體已經快要裂開的鐵心源扶上一輛馬車,其餘感到疲憊的騎士也上了馬車,至于像胡老三他們,甯願騎馬也不願意乘車。
鐵心源不明白嘎嘎他們爲何要把自己和馬王安置在一輛馬車上,剛一上車,馬匹身上的濃重的味道就往鼻孔裏鑽,忍耐了好久才慢慢的習慣。
想要換一輛馬車,見孟元直羨慕的瞅着自己,而嘎嘎似乎也非常的不願意讓孟元直靠近這輛馬車。
瞅瞅睜着眼睛看自己的棗紅馬,鐵心源立刻就重新鑽進了這輛最大的馬車,找了一個合适的地方躺了下來。
棗紅馬的肚皮微微的上下起伏,導緻鐵心源的腦袋也随着上下起伏。
棗紅馬不喜歡有人壓迫他的肚皮,隻可惜現在渾身乏力,隻好任由鐵心源把腦袋枕在自己的肚皮上。
棗紅馬的肚皮上還蓋着一張厚厚的毯子,疲憊至極的鐵心源才打算和棗紅馬交流一下,免得浪費了胡老三他們的一片好心。
誰知道身體才暖和起來,他就睡的不省人事。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又暗了下來,不是天黑,而是天上陰雲密布,似乎又要下雪了。
鐵心源掀開簾子朝外面看了一眼,發現外面的世界非常的陌生,自己一行人正走在一條山路上,山路的兩邊隻有一些雜亂的灌木叢。
太原府多山,這同樣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這裏的山大多數如同一個個饅頭一樣矗立在那裏,沒什麽看頭。
因此,鐵心源就趴在棗紅馬的大腿上看着這匹傳奇一般的馬王。
棗紅馬确實被那匹雪青色的馬王揍得很慘。
直到現在它的腦袋上還被胡老三他們用箍子緊緊地箍着腦袋,箍子裏面是一層非常厚的棉布,上面還有一些已經幹涸了的血迹。
一隻耳朵上也包的嚴嚴實實,鐵心源身在棗紅馬的左面,探出手去,才想起棗紅馬左面的眼睛已經瞎掉了。
就在他準備抽手回來的時候,棗紅馬卻轉過來腦袋,一隻碩大的眼睛警惕的看着鐵心源。
慣會看人臉色的鐵心源立刻就把一根洗的幹幹淨淨的胡蘿蔔塞進棗紅馬的嘴巴裏,見它開始吃胡蘿蔔,這才放心下來,自己也拿了一根胡蘿蔔大嚼了起來。
可能是胡蘿蔔這東西很對棗紅馬的胃口,它一連吃了三根胡蘿蔔之後,才衰弱的重新把腦袋靠在幹草上。
鐵心源不指望這匹馬王能夠徹底的複原,隻盼望他将來能作爲種馬活下來就很不錯了。
這樣一身強悍的基因,不流傳下來,實在是太可惜了。
馬匹天生就不該是躺着睡覺的,尤其是野馬,一旦躺下就代表着死亡。
棗紅馬如果躺的時間長了,身體裏的内髒就會移位,它的四條腿也就會逐漸萎縮。
因此,在中午紮營吃飯的時候,胡老三帶着自己的十個手下,用厚厚的毯子将棗紅馬從馬車裏擡出來,用毯子兜着棗紅馬的肚皮,努力的讓它站起來。
棗紅馬非常的努力,喉嚨間不斷的低聲嘶鳴着,努力的用自己的四條腿支撐着身體。
雖然在不斷地發抖,它還是勉強站住了。
孟元直羨慕的瞅瞅棗紅馬,再看看身邊瘸着推的張通怒罵道:“連一匹馬都不如!”
張通委屈的瞅着孟元直道:“将軍,小的這腿上的傷可是您下令造成的,七八支弩箭把小人的兩條腿紮的如同刺猬,現在能恢複成這樣已經難能可貴了。”
孟元直學鐵心源的樣子吧答一下嘴巴道:“老子不管,反正你要快點好起來,咱們到了東京需要大量的人手幹活,你千萬不要拖後腿。”
鐵心源正在給棗紅馬嘴裏喂馕餅,馕餅烤的很軟,不一會棗紅馬就吃下去了一個諾大的馕餅。
吃了馕餅的棗紅馬不斷的低下腦袋在鐵心源的身上亂嗅,看到這一幕的鐵心源歎息一聲,從懷裏取出酒壺,在手裏倒了一點,想要看棗紅馬出醜。
見鬼了,野馬也喝過酒?
看着棗紅馬的大舌頭一下子就卷走了手心的那些酒,它似乎沒有半點不适應的樣子。
酒沒了,還不斷的伸舌頭****鐵心源的手掌。
落魄的英雄應該受到安慰,鐵心源就重新在手心倒了一點酒,供棗紅馬戒酒消愁。(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