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首山上寒風呼嘯,山頂的青松被一顆顆的伐倒,耶律重元非常賣力的親自指揮軍士伐木。
這樣的活計本來就輪不到耶律重元這樣身份的人來親自做。
他似乎對自己高貴的身份一無所知,站在一塊巨石上,大呼小叫的呵斥那些軍士們加快速度。
孟元直習慣性的站在距離耶律重元五丈遠的地方,孤獨的抱着手裏的長槍,注視着四周的動靜。
在他的前面,還有三層黑衣護衛組成的防禦圈子,這些天以來,孟元直從未有機會真正的靠近耶律重元。
他知道,自己依舊沒有獲得耶律重元的信任,不過這樣的遭遇對孟元直來說算不得什麽。
當年自己初進皇宮的時候,在武德殿充當宿衛四年,才有機會進入百官面聖的文德殿,又有三年,才進入了皇帝舉行壽宴的紫宸殿,又過了三年才能充任皇帝的親衛班值,直到自己從宮牆上取下皇帝喜愛的狸貓之後,才終于可以帶着武器接近皇帝,成爲侍衛中職銜最高的帶禦器械。
因此,面對那些黑衣侍衛們不信任的目光,孟元直毫不在意。
能讓耶律重元親自指揮伐木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遼國皇帝就要到來了。
這樣的場面他也見過無數次。
果然,遼國皇帝黑色的銮駕被幾十個内侍擡着從剛剛開辟的道路上經過。
耶律重元匆匆的跑下去,親自扶着銮駕,似乎非常的擔心銮駕傾倒。
孟元直沒有上前,反而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三步,就在剛才,虎奴那雙寒光凜凜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默默地計算了一下距離,孟元直放松了身形,五十步,這樣的距離是殺不了遼國皇帝的。
虎奴見孟元直後退,我在長刀上的手也離開了刀柄,沖着孟元直笑一下,就繼續在前面開路。
涅魯古來到孟元直身邊道:“你走吧!”
剛才那一幕他同樣看見了,這個時候有一個高手來到這裏,會影響皇帝對父親的看法,還會引起黃金力士們的主意,沒有半點的好處。
孟元直躬身施禮,然後就從王府侍衛首領那裏領取了腰牌,将鐵矛從中間拆開,放進了布囊裏背在背上,然後就一刻不停的下了山。
他的時間同樣緊張,不但要去殺掉府尹,還要追趕鐵心源,那家夥身邊隻有三十六個普通的武士和嘎嘎和尉遲文,萬一出了問題,哈密國就成泡影了。
一路上通過了不下十個關卡,這才來到府尹大人開出來的大道上,算是脫離了警戒區。
整座龍首山主峰,被軍隊包圍的密密匝匝,即便是在樹洞裏冬眠的狗熊,也被武士們從樹洞裏揪出來亂箭射死之後成爲了武士們冬日進補的上品。
孟元直來到山口,左右看了看,就毫不猶豫地鑽進了左面的密林。
踩着厚厚的松針向裏走了不足一裏路,就看見了一片綠色的綢布在随風飄蕩。
他将戰馬系在松樹上,解下那片綢布之後塞進懷裏,然後從那顆巨大的松樹後面找到一條繩子,用力一拉,地上就多了一個斜坡。
他将戰馬從斜坡上趕了下去,自己也跳進洞窟,點燃一盞油燈之後,他就合上了蓋子,地面上重新恢複了平靜。
地洞裏面很幹燥,鐵心源在剛剛來到西京城的時候,就在西京周圍挖了很多這樣的洞,預防萬一。
這個洞裏的東西都是孟元直自己親手放置的,因此,他對這裏很熟悉。
油燈照亮了洞窟,戰馬的眼睛閃閃發亮,孟元直卸掉馬嚼子,在一個皮兜子裏面放置了一些飼料,戰馬就低頭大吃了起來。
孟元直快速的脫掉身上的皮甲,從一個箱子裏取出一身灰色的衣衫快速的穿上,将兩個人頭大小的火藥彈小心的裝進一個背囊裏,在腰上插上一圈筆杆粗細的鋼針,又從刀鞘裏抽出一柄大食彎刀仔細的看了一遍,這才重新插回去。
把身體丢在坑底的一堆幹草上,閉上眼睛,等待天黑,今夜,他要重新闖過整整十道關卡,去皇帝的營地裏去拿西京府尹的人頭……
牧奴們吃飽了飯,穿上簇新的厚衣衫,謹慎的問過清香谷武士之後,就開始在空蕩蕩的營地裏溜達。
原本足夠三萬人居住的營地,如今隻留下一堆堆的灰燼,以及紮帳篷留下的痕迹。
武士們很和藹,有問必答,他們這才知道有一個大善人帶着兩萬多流民,去遙遠的西域墾荒去了。
老牧人張成歎口氣道:“走了也好,好歹可能是一條活路,留在這裏隻有一個死啊。”
清香谷武士笑道:“肯定是一條活路,他們是背着一年的口糧走的,主人還買了很多牲畜,隻要到了地頭,努力耕作,怎麽都死不了。”
張成扯扯身上簇新的棉衣道:“我們也要去那裏嗎?老漢已經不會種地了。”
武士笑道:“我們不去,在西域可不缺少會放牧的人,主人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野馬群,我們是要去捉野馬的。”
老牧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野馬群?”
武士點頭道:“野馬群!”
老牧人搖頭道:“要野馬何用?除非是昆侖山下的天馬,否則,野馬沒什麽用處,就算是吃肉,也不是好東西,最多拿來配種。
咱們的牧場之内就有很好的種馬,完全沒有必要去捉野馬,那東西性子兇悍,會傷人的。”
武士笑道:“我家主人要野馬,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隻要捉住野馬,每人都有二十個銀币的賞賜。”
老牧人指指自己的胸口詫異的道:“您說我們也有?”
“當然有了,我家主人可不是小氣的燕趙國王,寒天臘月的連一件破羊皮襖也不肯給你們。”
老牧人瞅瞅武士身上的皮甲,和暖和的長靴,小聲道:“這裏的五百條漢子都是最好的牧奴,小哥能否和貴主人說說,把我們留下來。”
武士奇怪的道:“就爲了二十個銀币?”
老牧人沉默片刻搖搖頭道:“兒子今年十六了,如果再留在牧場,他就要去當奴兵了。”
武士看看自己身上的皮甲,疑惑的道:“不願意當兵?爲什麽?”
老牧人張嘴笑了一下,然後對武士道:“老漢兄弟四個,當年三丁抽一的時候,我大哥,二哥去當奴兵了,我本來還指望兩位哥哥能給家裏帶來一些軍功,好讓我們脫離奴籍,結果,他們戰死了,什麽都沒有。
後來二丁抽一的時候,我三哥也走了,後來聽說他死在雁門關下,如今,再抽丁的話,我太老,人家軍爺看不上,那就隻有我兒子去了……”
等到晚上吃飯的時候,嘎嘎和尉遲文已經彙集了很多牧人們的要求。
鐵心源一一的看過之後,放下手裏的紙張笑道:“看樣子牧場應該是一個地獄一般的存在,否則就不會有這麽多人才來我們這裏,就毫不猶豫地投誠。”
尉遲文收回紙張道:“我還以爲奴隸就是奴隸,隻需要幹活,不需要上戰場,契丹的奴隸好像也是要上戰場的,族長,我們以後怎麽管理奴隸?”
鐵心源撓撓後腦勺道:“奴隸是一群很麻煩的人,如果奴隸當得時間長了,就更加的麻煩,他們甚至會失去自立的能力。
契丹的軍制中,其中有一項就是部族軍,部族軍其實就是每個勳貴的親兵。
培養一個親兵的代價很高,所以勳貴們是不願意把親兵送上戰場消耗掉的,而是留在家裏幫自己看家護院。
可是契丹北院樞密院對每一個勳貴出兵的數量是有規定的,于是,奴隸上戰場就理所當然了。
這些人上了戰場之後,隻能被當作肉盾和炮灰來使用,最過分的時候,有的将軍會下令讓奴兵們用身體去填護城壕溝。”
尉遲文聽得連連點頭,見鐵心源避左右而言它,接着問道:“您還沒說我們怎麽管理奴隸,都像清香谷那樣逐漸放掉嗎?”
鐵心源搖搖頭道:“我現在也不知道,我個人不喜歡奴隸,也不願意使用奴隸,可是咱們清香谷,将來一定不能收留太多的奴隸。
這些人一旦獲得了力量和權力,就會和别人起沖突,尤其是住在我們清香谷裏的那些已經富裕起來的人。
到時候國内的人就會自然地分成兩派,如果薩迦他們再摻乎進來,就會變成三派甚至更多派。
到時候國家也就亂了。”
“咱們隻要富人?”尉遲文有些不解。
鐵心源笑道:“咱們隻要有可能成爲富人的人,哪怕他現在很窮。”
“這樣我們的人數就會很少。”
“可是我們的就高,其實啊,在西域建國,不一定需要很多的人,裝備一個騎兵的費用高昂,可是他的戰力卻能頂得上十個拿着破爛刀槍的奴隸。
他們保家衛國的心也比奴隸來的幹脆,小文,你一定要記住一句話,無恒産者無恒心!
這裏的恒産,最好是他們自己親手獲得的,唯有如此,才會爲此而拼命!
你看看這些牧奴,他們對我們一無所知,不知道我們要幹什麽,不知道我們是不是好人,僅僅因爲我們給了他們棉衣和一頓飽飯就要投靠我們。
今天能這樣投靠我們,明天就能投靠别人,知道爲什麽會這樣嗎?
因爲他們一無所有!背叛起來沒有代價可言!”(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