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白雪掩蓋不住每個人心底的憂愁,焦慮和恐慌,隻有凜冽的寒風能讓人強行清醒過來,從而明白自己身在何時何地。
西京自從迎來了皇帝之後,皇帝的威嚴就籠罩了這座古老的城池。
僅僅是滿街遊走的皮室軍,就能讓所有人對皇帝充滿了敬畏。
馬棒,皮鞭,長矛,鋼刀,将這座古城整體清洗一遍之後,也慢慢迎來了它柔和的一面。
人頭挂在樹幹上被寒風冷凍一夜之後就會沾滿霜花,然後被雪花覆蓋,如同一盞盞被冷凍過的燈籠,形狀非常的好看,隻是不能随風輕舞。
皇帝遇刺,這是天底下最大的事件,也是最惡劣的事件,找不到兇手,也沒有目标可以懷疑的時候,大規模的屠殺就不可避免。
馬賊這個群體在西京自然是屬于最弱小的一類人,因此,太子殿下拿他們開刀堪稱順應名義。
說來可笑,縱橫嘯傲草原戈壁的強人們,如今個個戰戰兢兢的站的雪地裏,等候未知的命運降臨。
十一抽殺令!也就是說每十個馬賊就要挑出來一個倒黴的家夥被砍頭!
這就是耶律洪基的道理,他不管這些人來西京的目的何在,更不理睬這些人是不是對自己有利,在這位未來的契丹皇帝眼中,這些人不過是一些污穢的草芥而已。
許東升和孟元直他們現在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部族軍!
全名叫做燕趙國哈密統軍司,有文書,有印鑒,有官職,有編制,甚至還有名份!
這支部族軍負責幫助偉大的燕趙國王統領哈密這塊飛地,它主要的作戰任務就是收複大遼國已經失去的伊吾州!
既然是部族軍,自然就不在十一抽殺令的屠殺範圍之内,這一次,耶律重元極度強硬的在耶律洪基推出十一抽殺令之前的一個時辰,将成立哈密統軍司的公文放在了北院樞密使耶律乙先的桌案上。
燕趙國王有權利成立這樣的部族軍,不需要報備皇帝批準,自然也不用報備太子殿下準許,非常的合情合理,于是,耶律乙先毫不猶豫地就用了印鑒。
從這一刻起,大遼國正式多了一支部族軍!
正在收拾行李準備逃跑的鐵心源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就重新安置好行李,悄無聲息的來到燕趙國王府外的馬賊營裏,等待契丹皇帝的春祭。
爲此,火兒不得不将一大堆埋在一截土城牆下的火藥快速的挖出來重新藏好。
西京城死了很多人,鐵甲軍中也死了三十六個人,耶律洪基很想饒恕這些無辜的将領,但是,莫名其妙強硬起來的耶律重元不允許這些人獲得自由,以玩忽職守的罪名,要求太子殿下必須斬殺這些罪臣以儆效尤!
漫天的大雪中,虎奴和孟元直的交鋒進行的如火如荼,鐵槍如同毒龍出洞,狼牙棒宛如一座高山,毒龍纏繞在高山上,高山也用山崩地裂來回應。
相撞之後彈跳不已的鐵槍在孟元直的身體上滾動一圈之後重新被孟元直握在掌心。
虎奴接連後退兩步,大吼一聲穩住身形,吃驚的看了一眼少了幾排狼牙的狼牙棒,吃驚的看着對面的孟元直。
他在看孟元直,孟元直卻把目光盯在耶律重元的身上。
躺在錦塌上被裘皮包裹嚴實的耶律重元輕輕的揮揮手,孟元直就躬身一揖,看了一眼虎奴就緩緩後退到涼亭下,握着長槍守衛在耶律重元的身後。
“兀那漢子,勝負未分,再來和爺爺大戰三百回合!”虎奴熱氣蒸騰的臉上,汗水淋漓,胡亂抹一把就不甘心的朝孟元直咆哮。
涅魯古笑道:“将軍何必與一介奴軍計較太多,今日天寒地凍的,不如進暖和的屋子裏喝一杯溫酒?”
虎奴嘿然一笑道:“王世子一聲奴軍讓虎奴汗顔無地,好在虎奴也隻是奴軍,奴軍對奴軍算不得以大欺小。”
耶律重元笑道:“虎奴将軍如果也是奴軍,老夫這個皇太弟也不過是陛下身邊的一介老仆。
算了吧,大冷天活動活動筋骨也就是了,再打下去就要傷筋動骨了。
來來來,一片雲這個老賊頭别的本事沒有,親手弄的一鍋燒羊肉堪稱一絕。
正适合在這個大冷天裏佐酒。”
虎奴愣了一下,他馬上就看見一身素淨麻衣的許東升端着一個巨大的銅鍋出現在涼亭邊上,正笑吟吟的将銅鍋安置在一個精緻的小火爐子上。
小火爐子周圍已經擺了幾樣精緻的菜肴,最主要的是有幾樣菜肴竟然是新鮮蔬菜。
虎奴一想到一片雲諾大的名頭,一擺狼煙棒道:“見獵心喜啊,久聞一片雲縱橫西域所向無敵,不如下來,讓某家領教一下。”
在咀末城受了大半年罪的許東升如今須發斑白,再加上刻意的裝飾,讓他的年歲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十餘歲,聽虎奴這樣說。
就用衣襟擦擦手上的油漬笑道:“老不以筋骨爲能,老漢如今已然拿不動刀槍了,隻能勉強露兩手廚藝來孝敬諸位貴人,博諸位貴人一笑而已。
貴人如果想要找個好手練手,盡管找那個狼崽子就是了,老漢這身子骨可經不起貴人一棒。”
虎奴難以置信的看着老仆一般的一片雲,随手把手裏的狼牙棒丢給了随從,大踏步的走進涼亭,再也不看一片雲一眼,這種已經失去了雄心壯志,隻能在勳貴門前俯首帖耳的昔日枭雄,他見的太多了,如今的一片雲根本就引不起他任何的興趣。
四個壯漢擡着錦塌上的耶律重元走進了涼亭,安置好之後就出去了。
諾大的桌子上唯有他和涅魯古和虎奴三人而已。
虎奴禮數不缺,該說的全說了,但是上了桌子之後等王府侍衛将每一道菜都分出一點讓許東升嘗過之後,就用筷子夾起一筷子發芽的豆子塞嘴裏,随便嚼兩下就吞下了肚子,大笑道:“難得,數九寒天裏還有綠菜吃!”
耶律重元也吃了一口朝許東升笑道:“有心了。”
許東升站的遠遠地躬身道:“多謝王爺誇贊,這些不過是些小道而已,待王爺品嘗了老漢侍弄的羊肉定會喜歡上這道菜式的。”
涅魯古皺眉道:“快些端上來!”
許東升輕輕地拍拍手,嘎嘎就端着一盤子綠瑩瑩的青菜走了進來交給了許東升。
同樣等許東升嘗過之後,三人才瞪大了眼睛看面前的綠菜。
虎奴疑惑的道:“西京地處西北,又無熱泉之地,何來這麽些綠菜?”
涅魯古吃了一口之後不屑的道:“也就是個樣子貨,清水暖房裏養出來的青蒜而已!倒是青蒜裏面的臘羊肉味道不錯。”
虎奴見桌子上還有一盤子魚肉似乎無人問津,就随手把那盤子菜丢了出去,一個瘦高的契丹人單手穩穩的捉住,然後就用手抓着那條魚吃的汁水淋漓。
耶律重元見哪個漢子連魚骨頭都一起吞下去了,遂笑道:“分食之禮,很多年未見了。”
虎奴笑道:“虎奴出身蠻荒,這些古禮是不敢忘的。”
許東升墊着腳尖見銅鍋裏的水已經滾開了,就取出好大一塊凍好的剔骨羊肉,取出一把短刀,下刀如飛,隻見薄如紙片的肥羊肉就如同落葉一般的掉在案幾邊上的盤子裏,隻是一瞬間,盤子裏就裝了高高一盤。
虎奴瞟了一眼歎息道:“好刀法卻用來切羊肉!”
說完就準備夾着羊肉塞嘴裏,卻被耶律重元給阻止了,隻見耶律重元先是往小碗裏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最後還把一小塊帶着異味的豆腐一樣的東西放進了小碗。
然後就看見耶律重元夾起一大片羊肉片,在銅鍋裏來回涮兩下,就放進了小碟子,飽蘸了那些奇怪的東西之後,就一口吞下,整個人似乎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涅魯古笑道:“這是這個老賊頭的不傳之秘,腌制的韭菜花,還有這種奇怪的小豆腐,芝麻油,甜甜的蒜瓣,配着羊肉吃确實難得,虎奴叔叔請品嘗一下。”
虎奴有樣學樣的弄好料汁之後,同樣把薄如紙片的羊肉在湯鍋裏涮一下,吃過之後,他就再不言語,隻是不停的夾肉,涮肉,吃肉。
前面的豆芽菜和青蒜苗雖然在大冬天裏少見,對于吃慣了肉食的虎奴來說算不得稀罕。
唯有這道涮羊肉對他來說極爲的合胃口。
回到營地的孟元直将鐵槍靠在牆邊上,學着鐵心源的樣子蹲在門檻上。
這裏原本是燕趙國王府的一處小别院,現在歸一片雲使用。
從鐵心源的手裏抓過一些炒熟的豆子,有一顆沒一顆的嚼着,過了一會歎息道:“糟蹋那些好東西了。”
鐵心源往嘴裏丢了一顆豆子笑道:“你說這東西有沒有可能風靡整個契丹?”
孟元直道:“這是必然的,我看了都饞!咱們晚上也這麽吃吧?”
“如果我用這道菜開些店鋪,你覺得如何?”
“用來賺錢?我們缺錢嗎?”
鐵心源幽幽的看着逐漸變小的雪花道:“今天熬湯的時候,好幾次我都有往湯裏添加一點毒藥的想法,想到我們的處境,終究還是沒有這樣做。”
孟元直一屁股坐地上,吃驚的看着鐵心源道:“你開飯鋪的目的……”
“是爲了以後方便下毒!”鐵心源的聲音多少有些蕭索。(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