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又名魔鬼海,方圓不到百裏,南北最窄處不過四十裏之遙,就是這片土地,将祁連山與天山嚴整的分割開來,乃是自隴中進入哈密的一道天然屏障。
說是海,卻見不到一滴水。
見不到一滴水,卻能在西海的邊緣地勢低窪的地方,撿到無數的貝殼。
西海,它是一片沒有海水的海洋。
這是一片充分受到大自然傷害的土地。
遠遠望去一片平川,唯有走近之後才會發現這裏的到處都是溝壑。
夏日有暴雨,暴雨會形成山洪,山洪會肆意的切割厚厚的黃土層,數千年下來
前唐時期,侯君集帥兵征伐高昌的時候,就是從經過的,作爲後軍的程咬金就是在這裏因爲迷路,導緻接應失期被李世民貶官的。
也就是在這裏,侯君集制造了駭人聽聞的大屠殺,六萬降俘,被一夜坑殺!
這片土地上夜鬼殺人的傳聞整整流傳了快兩百年。
如今是寒冬,即便是生命力最頑強的風滾草也不會滾到這裏來紮根。
即便是最耐活的駱駝刺,也會避開這裏,去别的地方生根發芽。
這裏隻有刺骨的寒風和漫天的黃土。
孟元直的汗血馬停在一道壕溝邊上,煩躁的踢騰着腳下的黃土,嘴上的紗巾讓它非常的不舒服。
“你确定就是這裏?”孟元直解開臉上的蒙布,回頭問身邊一個捂的更加嚴實的人。
鐵心源解開臉上的蒙布,吐掉一口帶着黃土的唾沫道:“九梁十八溝,有水的就一個地方。
這地方說起來隐秘,其實隻要找有樹木的地方,就一定是西海馬賊的藏身之所。
諾大的一個西海,也隻有這條溝裏還有一點幹草。”
孟元直笑道:“說真話,你跟來做什麽?”
鐵心源正色道:“我感覺不太好,加上我還有點不太相信一片雲,另外,在你倒黴的時候我最好和你在一起,你心裏才不會有别的想法。”
“來西海是我自己選的,不會抱怨。”
“你兒子已經爲你叫過冤屈了!”
“我差點打斷他的腿,你也看見了。”
“不是那麽回事,有懷疑才是正常的,信任需要時間來加深,突發事件也是考驗信任的一個重要因素。
既然我閑着沒事,爲什麽就不能跟你一起來?至少會省略掉那些無聊的猜測。
信任這東西最受不得猜測帶來的傷害了,能少考驗一次就少考驗一次。”
孟元直看着被風卷起來的黃土問道:“你爲什麽會覺得不對勁?哪裏不對勁?”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知道,說不上來,就是在你準備來西海之前,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後背上癢得厲害,就像是有一個帶着麥芒的麥穗在背上爬。”
孟元直再次看看眼前的這條土溝,手一揮,立刻就有一小隊斥候跳下馬,順着土溝松軟的邊緣溜進土溝,端着弩弓,謹慎的前進。
斥候向前搜索了兩裏地,沒有發現問題,孟元直就跳下戰馬,也準備徒步進入土溝。
“你留在上面,如果真有什麽不對……”
“我會立刻逃跑!”
“這就對了,立刻逃跑,不過,你要記得把我的寶馬帶上,不能丢了。”
“我會騎着汗血馬跑,這樣快一些。”
“好主意,等我幹死敵人之後會去找你的。”
孟元直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答複之後就帶着三百名武士下了土溝,隻留下鐵心源和五十位武士守在幫他們警戒。
前面又是一道斷梁,一道土溝變成了兩條,一道向西,一道向南,鐵心源沒有法子再跟着孟元直的隊伍前行,就隻好守在這個土溝的三角地帶等候孟元直歸來。
風停了,天空中的塵土簌簌的往下落,不一會,鐵心源一群人就成了土人。
太陽慘白,慘白的。
鐵心源身邊的武士們開始解開水袋給那些焦渴的戰馬喂水,鐵心源自己也快吧一袋子水喝光了。
不爲灰塵所動的人隻有鐵六一個,他單膝跪在黃土上,謹慎的朝土溝裏面瞭望。
因爲灰塵的緣故,看的其實并不遠。
鐵心源再一次吐掉嘴裏的塵土,歎息一聲,這裏其實并不适合人類居住,西域這麽大,一片雲爲什麽會把一支最精悍的馬賊安置在這裏?
以馬賊的紀律性,在這樣的環境裏生存,沒有跑掉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除非,這裏有什麽東西,牢牢的拴着馬賊的心,隻有這樣才能解釋他們爲什麽會在西海居住幾十年而不想着換地方,到底是什麽東西吸引他們呢?
黃金?
不可能,想要從泥土裏取出黃金,需要大量的水,水在哈密不值錢,很普通,但是在西海,水在某些時候恐怕比黃金還要值錢。
瑪瑙?
更不可能,那東西其實是石頭,是礦産,亂石灘,火山地才是它們存在的地方,瑪瑙絕對不可能存在于黃土之中。
這裏厚厚的黃土層都來自戈壁,是風把他們從戈壁帶到這裏來的,日積月累才成了黃土層。
而黃土層裏,最貧乏的就是礦産。
鐵心源并不清楚,在西域,人類最大的可以媲美長城的壯舉,就是坎兒井!
西海地處天山風口的沉積地帶,大風從戈壁上帶來的塵土,因爲不遠處祁連山餘脈的阻隔,緩緩地落在西海平原上,最終形成了這片奇特的地貌。
就在他的腳下,就有一條高大,寬闊的足矣讓馬車通行的坎兒井從這裏通過。
發源自祁連山餘脈宗務隆山的泉水淙淙的在這條巨大的坎兒井裏奔流,水流清澈,纖塵不染。
清澈的水流最終離開了坎兒井,彙集到了一個巨大的山谷中。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山谷,即便是冬日,這裏的蒼松依舊青翠喜人,不像天山上的松柏,早就變得幹巴巴的。
諾大的山谷裏,阡陌交通縱橫,土地平整,秋日收割後的麥稭依舊完整的保留在地面上。
高大的山岩上布滿了山洞,有無數的人正在從山洞裏進進出出,取水的婦人背着高大的木桶,裝滿水之後就蹒跚的爬上陡峭的石階。
一些衣衫破爛的男子正在身穿皮襖的馬賊鞭子下,努力的開鑿石洞。
在石壁的最下方,有一個非常大的洞口,陽光從洞口射進山洞,落在一張巨大的床鋪上面。
一個渾身包裹着麻布的男子躺在床上,不時痛苦的大吼兩聲,污言穢語暴雨般的從嘴裏噴出。
兩個身着熊皮的壯漢皺眉看着床上的男子,對于床上受傷男子的污言穢語并不在意,隻是眼神中充滿了不耐。
“賽義德,乙馬,我知道你們讨厭我,不論你們如何的讨厭我,我依舊是我父親的兒子,我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一陣恐怖的疼痛過後,床上的男子似乎清醒了一些,總算是說出一段有意義的話語。
爲首的一個壯漢道:“乎魯努爾,你說王已經戰死了,這一點你能确定嗎?”
乎魯努爾尖笑道:“我父親帶走的一千人消失的無影無蹤,緊接着我宿營的山谷就被人攻擊,我差點死在一個叫做拉赫曼的射雕手的羽箭之下。
不等我整軍備戰,諾大的一座山谷就在一瞬間變成了火海,如果我不是切開一頭駱駝的肚子藏在裏面,早就被燒成灰燼了。
即便是如此,我醒過來的時候,潭水已經是滾燙的,而駱駝外面的肉都熟了,如果不是大火融化了山頂的冰雪,山洪把駱駝沖走。
我估計也會被悶熟在駱駝肚子裏,就像烤全駝,駱駝肚子裏的那隻羊。”
賽義德搖搖頭道:“沒聽說過有一個叫做拉赫曼的射雕手,他告訴你名字了?你知道他的首領是誰嗎?”
乎魯努爾從床鋪上找出一枝粗大的半截羽箭丢給賽義德道:“他的箭上寫着名字呢。”
乙馬接過羽箭,看了一眼之後道:“少見的雕翎箭,這樣直的箭杆,一百枝羽箭中都找不出一根,看樣子真的是屬于射雕手的羽箭。
隻是拉赫曼這個名字從未聽說過,在西域,任何一位射雕手都是大名鼎鼎的。
我們沒有聽過的就更少了。”
賽義德問道:“乎魯努爾,按照你說的,王帶着紅魔的千人隊和自己的一百名親衛去攻打一座小小的山寨。
最後戰死在城下,這根本就不可能,紅魔的攻城戰力是我們中最強大的,王帶着山魈,沒有什麽地方是不能去的。
你想要現在就接受咀末城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都能逃回來,王,沒道理跑不出來,我們隻要再等一段時間,王一定會回歸的。”
乎魯努爾大笑道:“賽義德,咀末城不是你的,是我父親發現并且重新讓它煥發生機的。
僅僅是開鑿坎兒井,死掉的奴隸就不下一萬人,你想坐享其成嗎?”
賽義德搖頭道:“沒人敢背叛王,我是王的屬下,曾經發過誓要爲他守衛好咀末城。
如今,不過是在遵守我的誓言而已。”
乎魯努爾再一次大笑起來,搬動了一下自己手邊的床沿,賽義德和乙馬的腳下一虛,地上的地磚向兩邊裂開,在兩聲驚呼中,賽義德和乙馬消失在黑黝黝的洞口。
地磚很快就合上了,乎魯努爾吃力的倒在床上,就這一個很小的動作,就讓汗水浸透了麻布。
汗水浸濕了燒傷的地方,乎魯努爾再一次痛苦的大聲吼叫起來。(未 完待續 ~^~)
PS: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