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柔花懷裏抱着兩個襁褓,兩個孩子都像貓一般大,皺了吧唧的看不清模樣,王柔花卻似乎永遠都看不夠。
嘴裏咿咿呀呀的逗弄了一會孩子,轉頭看見李巧還在馬車邊上,就怒道:“你妻子剛剛給你生了兩個孩子,你就不過去看看她,陪陪她?”
李巧陪着笑臉道:“她睡着了,臨睡前還要吃您做的燕窩羹湯。”
“轉過頭去,再讓我看看你脖子後面的那塊胎記!”王柔花把孩子遞給同車的張嬷嬷,然後就要李巧轉過頭去。
李巧聽話的轉過頭,把腦袋湊到馬車窗戶跟前,王柔花分開他的頭發仔細的看了一遍那塊紅色的胎記,在李巧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松了口氣道:“還真是一模一樣。”
張嬷嬷笑道:“這孩子是不是巧哥兒的老身還拿不準,可是說要說這孩子是吐蕃種,老身會啐他一身唾沫。
你看看這扁鼻子,直頭發,黑眼珠……”
李巧笑道:“在青塘大帳,隻有我一個宋人。”
王柔花惡狠狠的瞪了李巧一眼道:“快滾,你有臉說,我沒臉聽!”
李巧尴尬的摸摸鼻子咕哝道:“母親多少給孩兒留幾分顔面。”
王柔花哼了一聲道:“當爹了,還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知道要臉了,這都是你十六歲就往青樓跑的報應!”
張嬷嬷嘿嘿笑了起來,李巧被弄了一個大紅臉,趕緊離開,想在王柔花跟前要臉面,這輩子可能性不大。
李巧走了,張嬷嬷才低聲道:“夫人,這吐蕃人和我們宋人跟本就沒有什麽差别,都是黑眼珠,黑頭發,唯一能區别的就是吐蕃人頭上起卷毛,可是,這也不是所有的吐蕃人頭上都起卷毛啊。”
王柔花歎息一聲道:“你還沒看出來?這是李巧自己願意的,現在,誰要是敢說這兩個囡囡不是他的孩子,他首先就會翻臉。
好在這兩個孩子有八成是他的,我這個母親自然不會做惡人,順水推舟幫他一把,維護自己的孩子,也是我這個當母親的責任。”
張嬷嬷笑道:“其實也無所謂,反正就是兩個丫頭片子,将來無非是多兩幅嫁妝的事情,他們都年輕,再生就是了,等您到了哈密,後院子裏就不會再有這種爛事了。”
王柔花把睡着的鐵丫頭抱在懷裏歎口氣小聲道:“苦了這個丫頭了,她娘對她不聞不問,哈密他爹也在,這才是一筆真正的爛賬!”
張嬷嬷笑道:“這孩子在您的膝下最好,即便是到了哈密,那個人難道還能強過源哥兒去?
如今,他的家眷也在來哈密的途中,這孩子對他來說也未必是願意要的。
不如就放在您的跟前,有源哥兒這個哥哥當靠山,将來怎麽着也能嫁個好人家,一輩子吃用不盡。”
王柔花看着張嬷嬷道:“你說到了哈密之後就對那個人不理,不睬?
說真的,孩子的将來我不愁,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到這孩子,哼哼哼,我倒要看看卓瑪他們三人碰頭之後會是一個什麽場面。”
張嬷嬷掀開車簾子朝外面看看,除了一個趕車的鐵蛋之外沒有外人,就在王柔花的耳邊耳語道:“其實這樣也不錯,孟元直是源哥兒麾下的大将,巧哥兒将來也一定是要統帶兵馬的。
他們兩個人的關系用不着太好,關系好了才是麻煩。
老身當初伺候劉後的時候,見多了劉後爲将門們一條心煩惱。”
王柔花瞅瞅張嬷嬷道:“這些話放在心裏就好,如今源兒才開始打天下,将領之間有了矛盾不一定是好事。”
張嬷嬷連連點頭,深以爲然。
王柔花見孩子哭鬧起來了,一個哭,另一個也很快就大哭起來,連帶着鐵丫頭也揉着眼睛爬起來。
張嬷嬷利索的幫孩子換過尿布,重新綁在襁褓裏,就匆匆的帶着孩子下了馬車去了卓瑪那裏。
王柔花帶着鐵丫頭和狐狸下了馬車,站在這裏已經可以看見地平線上的天山。
遂笑着拍拍鐵丫頭的小臉笑道:“你哥哥就在那裏,我們馬上就能看到他了。”
鐵丫頭仰着臉道:“可是您說,再見到哥哥要打斷他的腿,娘,我們不打斷哥哥的腿好不好,您上回抽了我一闆子,到現在都覺得疼。”
“還是個記仇的,你哥哥從小到大可沒少挨闆子,這次就聽你的,見着他了,我們不給他好臉色,就不打斷他的狗腿了。”
說到斷腿,王柔花就把狐狸抱起來,吹開狐狸腿上的毛,松了一口氣歎息道:“總算是養的差不多了,這要是斷了腿,源哥兒還不知道有多難過呢。”
就在母女兩說話的時候,頂在最前面的阿大忽然大吼一聲:“全員戒備,敵襲!”
戈壁上起了煙塵,這是騎兵疾馳帶起來,阿大對這樣的煙塵非常的熟悉,整支車隊對這樣的情形也極爲熟悉,這一路上記不清遭到多少馬賊的攻擊,早就知道該怎麽應對。
很快龐大的車隊就在流民隊長的指揮下形成了一個橢圓形的車陣。
阿大帶着本部一千騎兵站在車陣外面,李巧帶着瞎氈配備的五百吐蕃雇傭軍站在後面,火兒,水兒帶着步兵,從車隊裏推出十個碩大的白色木箱子,箱子上有兩個噴口,徑直的指着外面。
王柔花并不害怕,把鐵丫頭送進馬車,她自己站在馬車外面,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越來越近的騎兵群。
她總覺得已經進了戈壁,就算是進了自己家,在家裏不應該有人會對自己不利。
“啓禀首領,對面的騎兵打着“鐵”字大旗,人數不超過兩百,來意不明!“
從前面跑來的斥候匆匆的對阿大道。
尉遲雷手搭涼棚仔細的看了一陣笑道:“大先生,來的是鐵四,應該是源哥兒派來迎接我們的人。”
說完話,就騎着馬迎了上去。
阿大不爲所動,軍陣依舊保持的一絲不苟,火兒,水兒兩人也沒有因爲尉遲雷作保就停下手裏的準備工作,兩個壯漢吃力的搖動木箱上的手柄,還有兩個大漢正在用力的向火油櫃子裏面充氣,保證隻要取開楔子就會有大股的火油噴湧出去。
青壯流民握着武器守在車陣裏面,婦孺們則藏在第二道車陣裏面,一些膽子大一點的婦孺甚至擡起來了腦袋饒有興趣的瞅着車陣外面的西域騎兵。
鐵四在三百步外面就停下了馬步,翻身下馬,随着尉遲雷向車陣走來。
阿大也跳下戰馬,阿二扯掉頭上的帽兜露出真容,在這個需要文武并進的時刻,兄弟兩自然是一起露面。
鐵四吃了一驚,不過并未膽怯,腳下不停來到阿大身邊簡單的拱拱手。
“鐵四将軍爲了成爲最強大的騎士,去掉了自己的舌頭,因此不擅言辭!”
尉遲雷見場面尴尬,連忙做了解釋。
“好漢子!”阿二難得的說了一句話,對于一個見到自己形态而不感到恐懼的人,他非常喜歡。
鐵四聽懂了阿二的話,冰封一樣的面龐多了一絲笑容,握起拳頭捶捶自己的胸甲,表示對他們能從萬裏之外來到這裏表示欽佩。
不過,他是來見王柔花的,隻是和阿二,阿大打過招呼之後,就随着尉遲雷一起進了車陣。
一路上他對這個車陣非常的有興趣,剛才就看見了,這個圓圓的車陣不像西域的駝城,這裏的車廂都非常的高大結實,隻要首尾連接在一起就成了一座低矮的城池,在戈壁灘上,有這樣一座車城,騎着馬的馬賊很難有機會突破。
最讓他警惕的是那十個白色的箱子,如今,清香谷裏也有四枚這東西放在城牆上,他是見過猛火油櫃威力的少數幾個人。
當火油從噴口噴出來之後,一條火龍就會憑空出現,三十步範圍内,會在頃刻間成爲火海。
進了第二道車城,他終于看到了鐵心源那個傳說中的母親,當他們在沙漠裏苦熬的時候,鐵心源不止一次的跟他們提起自己的母親。
聽他說自己因爲調皮被母親揍,聽他說自己的母親做的湯餅是如何的好吃。聽他說自己的母親爲他做的那些事……
親情是鐵一他們兄弟從未接觸過的。
當王柔花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發現這個女人似乎滿足了他對母親的所有幻想。
王柔花從兒子的信裏知道了鐵一兄弟幾人的情況,看着這個高大英俊的騎士,眼中一會兒滿是憐惜,一會兒又充滿了責備之意。
對他人表情判定的極爲靈敏的鐵四,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快步上前,單膝跪在王柔花面前,用歪歪扭扭的漢子寫道:“家臣鐵四拜見夫人!”
和自己的家臣沒有忌諱,和鐵四他們幾個更加的沒有什麽忌諱。
王柔花親手把鐵四攙扶起來,看着他的眼睛道:“怎麽就吃了這麽多的苦楚啊!”
和鐵心源朝夕相處了快一年的時間,鐵四自然能聽懂一些宋國話,隻是這句話,就讓這個即便是被人抛棄之後也一滴眼淚都沒有流的漢子覺得眼眶發熱!(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