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薩蘭也是經過風雨的人,并不會薩迦上師一句恫吓的話就對他高看一眼。
這些年他見過無數自稱爲高人的人,薩迦上師這種危言聳聽的出場方式他見過,還不止一次。
“本王喜歡有人能夠指出我的不足,如果在理,豐厚的酬謝是少不了的,如果不能,本王的彎刀斬下過無數堅硬的頭顱,現在還沒有缺口。”
澤瑪認識薩迦,隻是這個神師見過自己最倒黴的一面,因此,她就端坐在那裏凝神傾聽,沒有給阿薩蘭介紹。
薩迦上師來到大廳裏,悲苦的道:“你何必要殺那麽多的人?你何必要把高昌族從這個世界上除名呢?”
阿薩蘭笑道:“有些人不自量力,不明白鬣狗和獅子之間的差距,惹惱了獅子之後,他們隻能擁有死亡這麽一個不算太壞的結果。”
“無知的人不管因爲什麽原因得罪獅子王,都是因爲有契丹人在背後推波助瀾,王子,爲何就不想想呢?
契丹人終究會來哈密的,現在,王子給了契丹人提前進入哈密的最好借口。”
薩迦上師說完這句話之後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母獅子尖叫終于不再糾纏鐵心源了,慢慢地踱步過去,不停的在薩迦身上嗅來嗅去。
阿薩蘭看了一眼鐵心源。
鐵心源就非常懂事的帶着夥計們離開了大廳,拔悉密重重的關上大門……
彩虹漸漸消失了,天邊反倒多了一片晚霞,七哥湯餅店的回廊下,鐵心源換掉了店裏的麻布衣衫,穿上一襲淡青色的長袍對着晚霞慢條斯理的喝着茶水。
儒衫是尉遲灼灼找手藝最好的姐妹們做的,一般來說,皇家手藝一般都不會差到哪裏去。
這主要是和眼光有關,有着數百年傳承的皇族,早就在吃喝玩樂上養成了富貴的本質。
因此,這一身青衫雖然非常的簡單,穿在鐵心源的身上卻非常的合身。
鐵心源自己的長相不是很差,再加上他是一個比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會享受的人,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壺茶,一襲青衫,一片晚霞就把宋人恬淡适靜的性子表現的淋漓盡緻。
阿薩蘭在談重要事情的時候,澤瑪就會被攆出來,窮極無聊的澤瑪在看到鐵心源之後,一雙眼睛就立刻發亮了,驅趕走了圍在身邊伺候的伊賽特人,像一個害羞的少女躲在一根梁柱後面笑嘻嘻的朝鐵心源問道:“所有的宋人都和你一樣美麗嗎?”
鐵心源回頭看看澤瑪舉舉手裏的茶杯笑道:“我是一個懶人,别的宋人這時候可沒有閑時間喝茶。
關中的麥子這時候已經開始收割了,在這之前,油菜也剛剛收割完畢。
榨新油,割新麥的時候,皇帝和皇後都要下田地,獨我可以享受這片山水。”
鐵心源不想回答一個男人美麗不美麗的問題,美麗這個詞本身對男人來說就是一種侮辱。
“你不請我喝杯茶嗎?”
“不是不請,而是不敢請,剛才那頭母獅子圍着我亂嗅的時候,我總覺得它會在下一刻就把我撕成碎片。”
“沒有成爲阿薩蘭的可敦之前,我是自由的。”
澤瑪從梁柱後面走出來,故意挺着自己豐滿的有些過分的胸膛氣鼓鼓的坐在鐵心源的對面。
鐵心源微微一笑,提起茶壺将淡黃色的茶水倒進澤面前的茶杯裏,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就繼續看着天邊的晚霞。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澤瑪啜飲了一口茶水,盯着鐵心源的眼睛看。
鐵心源莞爾一笑點點頭道:“那是自然,很多少女都這麽說過。”
澤瑪咯咯笑道:“你有過很多女人嗎?”
鐵心源笑道:“因爲太受那些少女的歡迎,我不得不遠赴大漠避開她們。”
澤瑪再一次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把身子前傾一下神秘的問道:“真實情形呢?”
鐵心源歎口氣把身子靠在椅子上有些頹廢的道:“我家原本就是開店的,東京城裏七哥湯餅店之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與母親相依爲命活的開心無比。
隻可惜有一天店裏來了一個女客,我隻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我沒辦法給你描述那個女客的模樣……隻是覺得能靠近她就是我的福氣。
所以,我變着法的讨好她,使出渾身解數讓她每一次來到七哥湯餅店都會有新的驚奇。
這種事連續了半年之久,當我們終于同榻而眠的時候,她卻告訴我她是夏竦的外室。
然後,知道事情就敗露了,我母親連夜幫我收拾了細軟,要我有多遠就跑多遠。
我遇到了一個駝隊,他們帶着我跑了半年之久,最後就來到了哈密。”
“哈哈哈哈……”澤瑪拍着桌子大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夏竦不曾竦“的大名她可是知道的,西夏人把這句話都編成兒歌傳唱了。
鐵心源憂郁的瞅了一眼澤瑪道:“我就知道你不相信。”
澤瑪擦拭了一把笑出來的眼淚搖頭道:“所以你就離我遠遠的,不敢靠近,唯恐得罪阿薩蘭?”
鐵心源笑道:“你有讓我犯錯的所有本錢,好在小子已經吃過一次虧了,就不肯在上第二次當,得罪了夏竦,我在大宋就沒法待了,如果再得罪獅子王,我就隻好跑去最西邊那些野人居住的地方了。”
“你是怎麽認識薩迦上師的?”澤瑪突然問道。
鐵心源苦笑一聲道:“不止認識薩迦上師,我還認識仁寶上師,就是他們告訴我可以在哈密開店的,還說這裏一定會繁榮的。”
這句話似乎說中了澤瑪的心思,她頗有感觸得道:“戈壁上的繁華就像剛剛出現的彩虹一樣,來的迅速,去的也快捷。
彩虹的比喻可能還不夠準确,如果非要找一個合适的比喻,我覺得海市蜃樓才是最準确的。”
鐵心源見澤瑪不知不覺中喝光了杯子裏的茶水,給她重新添加了一些茶水笑道:“我們宋人的看法和你們吐蕃人的看法不太一樣。”
澤瑪挑挑眉毛道:“有什麽不一樣的?”
鐵心源倒掉茶壺裏已經沒有味道的茶葉,重新放了一些新茶,提起瓦罐裏的開水倒了進去,蓋上茶壺,指指茶壺對澤瑪道:“稍微悶一下味道更好。”
“你要對阿薩蘭說?”
見鐵心源不理睬她,澤瑪的美貌倒豎起來,打了一個呼哨,那隻該死的母獅子就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了,靠在澤瑪的身邊,用黃澄澄的眼珠子瞪着鐵心源。
“尖牙是我養的獅子,可不是阿薩蘭的,這一點你要分清楚,阿薩蘭能夠殺掉你,我也能!”
鐵心源見尖牙慢慢地把大腦袋湊過來了,就重新歎口氣給尖牙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邊上,母獅子隻是嗅嗅茶水,可能是因爲不合胃口的緣故,它就探出巨大的爪子撓撓自己的脖子,然後繼續盯着鐵心源看。
“哈密這片地方,有山有水,有肥沃的土地,還是南北東西交通要道,商賈不絕于途,更重要的是,距離這裏不足兩百裏的地方就是藏滿瑪瑙的瑪瑙灘,隻要是勇士都能從中分一杯羹。
據我所知,據這裏不足五百裏的地方,還有一片神罰之地,神罰之地盛産黃金。
這片有黃金,有瑪瑙,有平原可以種植糧食,有草地可以放牧牛羊,甚至還有哈密河可以當水道。
如果這樣的地方在大宋。
嘿嘿,不出三年,就會變成人口十萬的通都大邑,這片土地在你們的手裏過了這麽多年,依舊荒無人煙。
可笑的契丹人過幾年就會來收割一次,我就想知道他們收割的成果,值不值他們在沙漠中奔波的費用?”
說到這裏,鐵心源唰的一聲打開了手裏的折扇搖晃兩下又道:“這全天下的土地都該交給我們宋人經營才是,好東西在你們手裏都浪費了。”
澤瑪握起拳頭,重重的擊打在鐵心源那張看起來可惡無比的鼻子上。
剛剛長好的鼻梁再一次歪斜到一邊,鐵心源小心的扶正了鼻梁,飛快的從懷裏掏出一小卷棉布,分開後塞進兩隻鼻孔裏,最後用手帕擦幹了臉上的血。
瞅瞅旁邊虎視眈眈的母獅子,甕聲甕氣的道:“你看看,這就是你們的習慣,說不過了就動手打人。”
“你再敢在我的面前露出你高高在上的宋人模樣,下一回我就讓尖牙咬你。”
“我不想說,是你硬逼着我說的,我說大實話你不喜歡聽,從現在起,我就和你說一些你喜歡聽的東西,這總可以了吧?”
“我真的覺得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澤瑪仔細的端詳着鐵心源那張面孔,或許是挨了一拳的鐵心源和平日裏有些不同,她久久不得要領。
她無法将那個彪悍的匪徒和面前這個自大而且淺薄的宋人聯系在一起。
鐵心源用茶水漱漱口,吐掉混合着鼻血的茶水嘎嘎笑道:“那個族類的少女沒有在夢裏想着嫁給宋人?”
對這些事情絲毫不在乎的澤瑪嗤的笑了一聲道:“我的春夢裏永遠隻有雄壯的可汗,或者威重天下的皇帝!”(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