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跑路的夥計鐵心源不是很在乎,同時也有點莫名其妙。
不過,他還是伸着懶腰來到了欄杆邊上,朝哈密河裏看過去。
剛才還有點嘈雜的飯店這時候變得很安靜。
擁有澎湃的狂暴河流依舊在不斷地往下運送一個個泥團子一樣的屍體。
看了片刻,鐵心源就把頭扭向哈密河的上遊。
根據斥候帶回來的消息,阿薩蘭正在清理天山路上的盜匪,這個家夥的野心不小,想通過控制天山路來控制所有通往高昌和回鹘的商道。
原本可以向最近非常嚣張的高昌族說一聲的,隻可惜,人家根本就不理會,認爲這是鐵族一次有目地的訛詐。
店裏的夥計不斷地在減少,發現情況不對的可不止有高昌族的那一個夥計……
邁步上了二樓,這裏依舊很安靜,喚來一個清香谷的武士守在門外,他就關上大門,坐在桌子前面安靜的喝茶。
嘎嘎看着河水裏混雜的屍體一臉的興奮,尉遲文就差點,這孩子臉色蒼白,雙目呆滞,不知道眼前的場景又讓他回憶起什麽不好的事情。
薩迦上師來到鐵心源身邊,沒有喝他倒得茶水,隻是看着他,希望能得到一個好的答案。
強盜搶劫商賈,殺人或者被殺都是極爲正常的事情。這是戈壁上每一個種族的生存之道,可是如此大規模的屠殺原住民,這就不是強盜的作風了。
每一個強盜團夥都是由原住民組成的,強盜們搶劫到的東西最後還是要反哺給原住民的。
因此,強盜都不願意跟幹的事情。如果鐵心源幹了,那就會犯了衆怒,從這一刻開始,他就會成爲戈壁上所有種族的死敵,也成了強盜的死敵。
“不是我幹的。”鐵心源攤攤手,然後就抱着溫熱的茶碗喝茶,他手裏的瓷器很名貴。泛青的小碗上全是一絲絲黑色兔毫般的痕迹。也就是宋人常說的兔毫盞。
“我原本打算幹掉高昌族那個自以爲是的族長,再弄死幾個食古不化的家夥,最後逼迫高昌族乖乖的低頭,最後同化在清香谷中。
結果,出了意外,回到回鹘的阿薩蘭發瘋了,不但幹掉了自己的弟弟。就連天山路都想染指。
所以,你明白的……”
薩迦長出了一口氣,摸着自己依舊亂跳的心髒道:“不是你幹的就好,阿薩蘭這樣做瞞不過别人的。
不對啊,高昌族哪來的膽子和阿薩蘭作戰的?我敢說,隻要阿薩蘭一聲令下,高昌族的族長會立刻投降。”
鐵心源哈哈笑道:“沒法子,霸道的人做事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你是說阿薩蘭是在立威?立給誰看?”
“不知道,大部分是立威給我看的,不過現在好像有點偏差。高昌族正在和我過不去,聽說已經派人聯系契丹人了,所以,阿薩蘭這一次立威,是立給契丹人了。”
“契丹人會來?”
“當然會來,契丹人剛剛和西夏人在黑山又打了一仗,十萬大軍被人屠殺了一大半。連國舅這樣的人物都被西夏人沒藏訛龐給殺掉了,全國上下正是羞憤難忍的時候,阿薩蘭忽然趁機抽了契丹人一記耳光。
你說契丹人會是一個什麽反應?
惹不起西夏,難道連回鹘都惹不起嗎?”
“這裏又要打仗了……”薩迦上師面如土色“我們到時候如何自處?”
鐵心源非常喜歡薩迦上師說出“我們”這兩個字,安慰這個善良的和尚道:“我們自然是幫助阿薩蘭啊,如果這一戰能夠打敗契丹人,以後契丹人說不定就不來了。
怒火宣洩一次就成了,如果這一次還被人家打回來了,契丹人就會收縮自己的防線,你以爲契丹人要那麽大的無用國土幹什麽,就是爲了能夠在危險的時候向後收縮。”
“阿薩蘭能打敗契丹?”
“您想多了,阿薩蘭輸定了,如果這家夥聰明一些,就應該堅壁清野,然後把大股的軍隊分成小隊,不停的在沙漠裏騷擾契丹人,如果讓契丹人出了沙漠,阿薩蘭有多少軍隊都不夠契丹人一口吞掉的。
想想看啊,我們四百人都能幹掉阿薩蘭的兩千人,比我們還要厲害的契丹人能幹掉多少回鹘人?”
薩迦上師皺眉道:“所謂回鹘指的就是“回旋輕捷如鹘,在馬上縱掠如飛,一個個都是兇悍的武士……”
“那是兩百年前的回鹘人,告訴你,武士就應該像狼一樣,不能太富裕,不能吃的太飽,否則就沒了戰鬥力,餓狼才是最厲害的狼。”
“明知道阿薩蘭會輸,我們還要幫助他嗎?”
鐵心源笑道:“契丹人打過來,這是大勢,哈密沒有哪一個族群可以躲過去作壁上觀,按照一般的形式來看,哈密這裏的族群,要嘛倒向契丹人,要嘛倒向阿薩蘭,嚴守中立最後的結果就是不論哪一方勝利了,他都難逃覆滅的命運。所以說牆頭草做不得。”
薩迦上師歎口氣道:“兩大之間難爲小。除非第三方也同樣的強大。”
鐵心源笑道:“阿薩蘭這個人實在是太蠢了,所以我們需要一位智者去幫助他。”
薩迦上師愣了一下,指着自己問道:“你說的智者莫非就是和尚我?”
“大名鼎鼎的苯教上師不是智者,說出去誰信啊?更何況您和阿薩蘭的那個漂亮女人有善緣,您不去誰去?”
薩迦上師連連搖頭道:“我的本事在理解經文,超度亡靈,解惑人心,不在兩軍交戰上。”
鐵心源理解的點點頭道:“所以我剛才把所有的打算都告訴了您,還特意給您按照各種形勢寫了一些應對的方略,您不用太擔心。”
鐵心源從桌子底下取過一本漢文寫的小冊子拿給了薩迦上師。
此行雖然有點危險,但是啊,對于薩迦上師弘揚苯教有很大的作用,隻要薩迦上師能在這一次戰争中,表現的出類拔萃,那麽,苯教出智者這句話就不再是空話,同時也能把凄慘的苯教擺在上流社會的桌案上,鐵心源以爲,薩迦上師不會不知道這裏面蘊含的玄機。
果然,薩迦一點都沒有遲疑的接過小冊子,鄭重的對鐵心源道:“把尉遲文給我,一旦我不方便的時候,他能和你聯系一下。”
鐵心源搖頭道:“尉遲文不成,這孩子讀書聰慧,卻不是幹這種事的好手,嘎嘎才是!”
薩迦上師回頭看看因爲被主人誇獎了而傻笑的嘎嘎,不放心的道:“我什麽時候去見阿薩蘭?”
鐵心源笑道:“不用您去找他們,他們自己會來,您覺得以阿薩蘭的性子,有七哥湯餅店這樣華麗的地方,他會選擇住進帳篷裏嗎?”
“鐵族殺兩千回鹘軍隊的秘密你保不住。”
鐵心源嗤嗤的笑道:“您以爲阿薩蘭爲什麽會不擇手段的把高昌族給滅掉了?
如果我是阿薩蘭,看到高昌族的武士身上裝備的都是回鹘武士的铠甲,不論他認不認我也會在第一時間滅掉他。”
“你沒要哪些铠甲?”
“暫新的和沒有傷痕的铠甲留下來了,破爛的,有損傷的铠甲托馬希姆幫我賣給了急需铠甲的高昌族,告訴他這是從回鹘收回來的淘汰铠甲……”
“哎,這些種族和你一起生活在一片土地上,是他們的罪孽。”
鐵心源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敲着桌子道:“這就像是制作瓷器一樣,先要把泥巴不斷地揉捏,摔打,直到泥巴有了韌性,可以随心所欲的捏出各種形狀,最後放進鍛爐裏烘烤,精美的瓷器才能被制造出來。
我想要打造一個精美的哈密,那麽,這種揉捏,摔打,煅燒的過程就不可避免。”
薩迦上師不願意聽鐵心源這些是是而非的道理,直接問道:“阿薩蘭什麽時候抵達哈密?”
“以屍體在水中流淌的速度來計算時間的話,最遲今日傍晚,阿薩蘭的軍隊就會抵達哈密。
他要炫耀自己的武力,哈密不可不來。”
“我去當阿薩蘭的智囊,你做什麽?”
“我?我不過是一個可憐的流落番邦會一手非常好的伺候人手藝的宋人而已。”
薩迦咬着牙齒把鐵心源推出自己的房間,準備坐下來好好得清理一下自己紛亂的思緒,好應對即将到來的驚濤駭浪。
哈密河中已經有一陣子沒有屍體繼續向下漂流了,滂沱的大雨,也漸漸地變得淅淅瀝瀝的,眼看着太陽就要從陰雲中露頭。
不安的情緒卻在飯店中蔓延。
鐵心源背着的手,也有一些微微的顫抖,天知道那個殘暴的阿薩蘭會不會一過來就痛下殺手。
因此,他就站在翻闆的上面,隻要發現不對頭,就立刻拉一下手中的繩子,就會在一瞬間掉進地道裏,爲此,他已經演練了不下十遍之多。
沙地上聚集的水泊慢慢地起了一層漣漪,很快,這些細微的漣漪就蕩漾的更加劇烈。
當水泊裏開始向外跳躍水珠的時候,一支黑甲騎兵就出現在不遠處的道路上。
阿薩蘭的獅子旗到來的最快,一個背着旗子的騎兵飛一樣的來到七哥湯餅店前吼道:“獅子王殿下征用這間飯店,無關人等速速離開,否則,殺無赦!”(未 完待續 ~^~)
PS: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