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自己厭惡和感到惡心的人正在對你指手畫腳,而你卻隻能遵從,沿着自己最不願意走的道路一路狂奔到底。
很不久以前,有一個科學家做過一個實驗,把一隊螞蟻放在一個敞口的罐子口上,于是,那隊螞蟻就沿着罐子的邊沿一圈一圈的繞圈子從不停歇。
直到有一隻螞蟻發現了不妥,打算沿着罐子的立壁走一條新路的時候,卻被後面的螞蟻趕回大隊,繼續沿着管子口繞圈子。
鐵心源就是那隻想要走新路的螞蟻,隻不過他離開大隊的代價有點大,被其餘的螞蟻全體抛棄了……
以前的時候,他對螞蟻大隊充滿了感情,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來報答自己的族群,甚至不惜把自己放在一個很低的位置上,隻想做事并且不求回報。
結果不太好……
不論是神臂弩,還是新式铠甲,亦或是玻璃配方,還是最新式的樓閣,都不能讓自己所處的環境有絲毫的改變。
當他見到穆辛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被出賣的非常的徹底。
不論是去蘭州力挽狂瀾,還是跟随穆辛去遙遠的波斯接受山中老人的考驗,亦或是拿着一枚可笑的征西大将軍漢印來救助于阗的遺孤,都隻有一個結果。
那就是遠遠地離開大宋政治軍事中心……
很多個夜晚。鐵心源其實都在沉思,最終還是發現了自己的錯誤。
自己的每一個新的發明,或者新的觀念,其實給大宋朝廷都造成了非常大的沖擊。
神臂弩和新式铠甲出現之後,将作監的官員和工匠就成了赤裸裸的蠢貨。
玻璃配方的出現。讓向來要求皇帝節儉,節儉,再節儉的官員們成了蠢貨,因爲,皇帝發現,自己得到财富的方式竟然是如此的簡單。
至于皇宮已經被水銀污染的事情,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超穩定的大宋文官系統。不約而同的将鐵心源當成了一個麻煩的制造者。他們喜歡穩定,不喜歡變革,從範仲淹的下場就能窺見一二。
最終得利的皇帝,接受了鐵心源所有的好意,卻把他放在一個需要打磨的平台上,任憑磨石,刀锉加在鐵心源的身上不睬不理。
他喜歡圓潤的珠子。不喜歡帶有棱角的頑石,盡管珠子除了裝飾作用之外再無用處,他依舊對更加有風骨的頑石棄之如敝履。
聰明人總是痛苦的,因爲他們總能從蛛絲馬迹中找到事情的真相。
而真相從來都不會太美……
鐵心源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新世界就一定有自己的使命。
結果他發現這個世界對他的到來并不感到榮幸,反而處處表現出一種若有若無的排斥。
當王氏家族對自己的離開保持靜默的時候,鐵心源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離開。
他準備跳出螞蟻的圈子,去更加廣闊的天地去看看,去看看自己當初的那塊死亡之地,看看這個世界到底給不給他一塊可以自由呼吸的土地。
好在。
一場黑風暴給了他所有的自由……不論是金礦,還是瑪瑙灘。這些上天的賜予,讓他本來已經晦澀至極的心重新獲得了新生!
當别人都在爲突然來臨的黑風暴感到恐慌的時候,沒人知道鐵心源的心中正在放聲高歌。
更沒有人知道,隻要到了一個可以獨居的場所,鐵心源都在研究怎麽去掉鎖骨上的那條鎖鏈。
哪怕波斯人将這條鎖鏈當作神賜的榮耀,對鐵心源來說,這是他的奇恥大辱!
隻有狗才會給脖子上拴一條狗鏈!
他從未在人前展現這條鐵鏈。除了許東升很多時候趁着洗澡的功夫來查看鎖鏈的存在之外,即便是尉遲灼灼****的躺在他的床上,也沒有機會看到那條鎖鏈。
如果請鐵一他們幫助的話,這條烏茲鋼制作的鎖鏈一定會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内被清除。
可是,鐵心源不想假他人之手來爲自己脫困,他甯願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法子釋放自己。
解除鎖鏈的過程,同樣是一個釋放自己野心的一個過程。這個過程非常的美妙,他想獨自品嘗。
今夜,這條金色的鎖鏈最後一個環扣隻有薄薄的一層将它們連接在一起。
從倭女藤原一味香那裏繳獲的那條堅韌的繩子如今隻剩下短短的一截,繩子兩頭有兩個拉環。
鐵心源打開一個小小的盒子,盒子裏面都是極爲細碎的鑽石碎屑,他極爲認真的将濕潤的繩子放進盒子裏,繩子立刻就沾滿了鑽石碎屑。
屋子裏有一個小小的火盆,火盆上面有一塊小鐵闆,他把沾滿鑽石碎屑的繩子放在溫熱的鐵闆上烘烤,不一會,濕潤的繩子表面就結了一層黃褐色的結晶。
這是鐵心源能找到的最好的膠水——皮膠。
等膠水幹透之後,他就将繩子放進鎖鏈上已經鋸開的斷口處,咬着牙開始一下,一下的拉動繩子,被封鎖在膠水裏面的鑽石碎屑就以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切削鎖鏈。
這樣的舉動,鐵心源咬着牙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在這中間,重新給繩子上沾鑽石碎屑,烤繩子的過程就用了一半。
當繩子不堪重負再次斷裂之後,鐵心源停下手裏的工作,取出一柄匕首将鋒利的刀刃卡進斷口處,用力的掰一下。
一聲痛苦的悶哼從鐵心源的鼻子裏哼出來,肩胛骨上已經長好的傷口被撕開了,血如同小蛇一般從扣子上流淌出來,已經感到成功就在眼前的鐵心源扭曲着臉嘿嘿笑了一聲,再一次将刃口塞進斷口。
鎖鏈“嘎巴”響了一聲,這條鎖了鐵心源整整大半年的烏茲鋼制作的鎖鏈終于斷裂了……
天明的時候,鐵嘎嘎很早就起床了,鐵三回來的時候送給了他一匹小馬駒。
這是一匹赤紅色的馬駒子,據鐵三說,這匹馬小腦袋,長脖子,很可能來自大宛。
不知爲何,鐵嘎嘎第一眼看到這匹馬就再也拔不出來了,在經過哀求,扮可憐,撒潑打滾之後,不厭其煩的鐵心源終于答應把這匹馬送給他。
這是一匹隻有半歲口的小馬,現在想要騎乘根本就不可能,等到這匹馬上鞍鞯,至少還需要等兩年。
不過,從現在開始調教這匹馬的步态已經是可以的了。
如果不是因爲這匹小馬還需要跟随老馬學習群居生活,鐵嘎嘎恨不得和這匹小馬住在一起。
天色大亮,太陽還沒有出山,露水也沒有消掉,這時候給馬喂食帶露水的青草,會讓戰馬拉肚子的。
經過半個月的精心交往,小馬已經很是認同鐵嘎嘎了,見他過來了,就從栅欄縫隙裏把腦袋探出來,等着鐵嘎嘎給它刷毛。
鐵嘎嘎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豌豆放在手心,小馬立刻就吃了起來。
小馬粗糙的大嘴在帖嘎嘎的手心亂拱,弄得鐵嘎嘎手心癢癢的,不由得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
笑聲極度的詭異,鐵嘎嘎确定這不是自己的笑聲。
“哈哈哈……”
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再一次傳來,鐵嘎嘎才确定自己沒有聽錯。
從馬廄裏牽出小馬,就循着聲音去找發笑的人。
鐵心源頓在瀑布下面,正在用一根牙棍刷牙齒,牙棍沾上鹽巴塞進嘴裏捅兩下,他就忍不住再次大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
“主人,您怎麽了?”
鐵嘎嘎牽着小馬在後面怯生生的問道。
鐵心源吐掉嘴裏的鹹水,回頭看了一眼鐵嘎嘎,止住笑意道:“沒什麽,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你别管我,去給你的小馬刷毛去吧。
記得給我的那匹馬,也把毛色料理幹淨,我今天要騎戰馬去戈壁上看看。”
“孟先生要回來了嗎?他會帶回來很多小孩嗎?您說那些人長得和您差不多,是真的嗎?”
對于帖嘎嘎的問題鐵心源一點都不想回答,今天自己的心情很好,正在享受好心情的時候,誰有功夫回答一個小屁孩的問題。
“滾蛋,幹你的活去,等一會我要是發現你把我的馬沒有收拾幹淨,看我怎麽收拾你。”
鐵嘎嘎看鐵心源變臉了,嘴裏咕囔着野人的土話,不情不願的牽着小馬回馬廄那裏去了。
鐵心源的鎖骨痛的厲害,那個地方多了一個血洞,昨夜,他用小刀子将鎖鏈造成的洞裏面已經長好的肉皮生生的割開了,隻有這樣,自己的鎖骨位置才不會留下一個黑洞,那些割開的血肉慢慢地會長在一起,将來難免會留下一個很大的疤痕,不過,即便是留下疤痕,也比留下一個大洞要好的太多了。
人的不幸其實是相對的,隻要一個結果好過另一個結果,就算是一個長足的進步。
鐵心源現在就是這樣的一個心态。
這片土地曾經埋葬過他,如今,又帶着他開始新生了。
同樣來這裏洗漱的鐵一也側着腦袋看着鐵心源,他也發現鐵心源今天和往日有了很大的不同。
至少,那張經常挂着虛僞笑容的漂亮臉蛋上,如今挂着發自内心的笑容,這非常的不容易。(未 完待續 ~^~)
PS: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