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裏寄托往往會随着環境的變化而變化。
在東京的鐵心源自然沒有在陽關的鐵心源心胸這樣博大。
在東京的時候,他隻想着和母親好好地相依爲命的活下去,順便把該報答的人情報答掉,把該了解的仇怨了結掉,最後和自己喜歡的人平平安安的把一生過完。
時過境遷,當他來到陽關之後,就被這裏殘存的斷壁殘垣一下子就把他劃分到漢人這個廣袤的陣營裏去了。
陽關的星空,極爲絢爛,空氣清澈,所以視野極爲遼遠。
這裏的星星數量要比東京的星空數量更多,璀璨的銀河橫在頭頂,這讓鐵心源心頭那些神奇的傳說變得更加活潑。
“老許,牛郎和織女的故事你聽過沒有?”鐵心源小聲問道,擔心聲音一大就會破壞這靜谧的空間。
“老子就是牛郎,我老婆就是織女,或者說還比不上牛郎和織女。
老子一走西域不一定是幾年,而牛郎和織女至少每年七月七都能見一次。”
許東升也沒有了睡意,往火堆裏加了一點柴火就胡亂回答。
“你不缺女人……”
“你知道個屁,老婆和女人是兩回事,老子就算是嘗遍天下女人,老婆還是隻有一個,在京兆老家幫我生娃呢。”
鐵心源決定不和許東升讨論這個問題。強大的蘑菇粉都能被他當成助興藥物,還有什麽事情能夠阻擋的住他。
“老子六歲的時候,我老娘把我老婆領到我跟前,然後我們就一起長大……後來她給我生娃,然後就一直不斷的生。足足給老子生了七個……相貌越長越醜,脾氣越來越大,老子偏偏越來越離不開她……後來啊,想要徹底的睡個安穩覺,就得在她的床上……“
許東升的唠叨聲如同這個世界的背景畫外音,鐵心源的身心卻再一次沉入絢爛的星空。
雷音寺燃起了大火,波斯騎士的火箭是罪魁禍首。
那支已經結成戰陣的西夏軍隊。依舊在不知疲倦的和圍繞着他們旋轉的騎兵厮殺。
最後一聲鍾響。是鍾樓坍塌造成的,聲音非常的沉悶,穆辛甚至能看到坐在熊熊大火中誦經的雷音寺方丈。
不遠處的沙州城此時也是火光熊熊,和上一次的大火不同,這一次,整座城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場。
燃燒的沙州城和燃燒的如同篝火一般的雷音寺,将厮殺的戰場照耀的如同白日。
聽不見戰鼓。也不聞号角,每一個人都在盡情的厮殺。
婦孺已經傷亡殆盡,躲進雷音寺,卻逃不脫大火的吞噬。
戰馬在嘶鳴,戰士在怒吼,弓弦在狂響,羽箭在亂飛。
馬上的騎士掉在地上,地上的戰士倒在塵埃,生命如同草芥一般廉價。
西夏人死戰不退,五百人的軍陣就像一隻猛獸走到哪裏就将那裏的波斯人吞噬一空。
能作戰的奴隸騎士僅僅剩下十個。其餘八個不是撲進敵陣和敵人同歸于盡,就是被無數的西夏人糾纏住,然後被人家從戰馬上拖下來斬成肉醬。
他們沖鋒的實在是太靠前了,其餘的波斯人甚至連西夏人平民組成的防線都無法穿透,瘋狂的西夏人用刀子,用牙齒,硬是将波斯騎士的大隊死死的拖在雷音寺的大門前。
被天神統禦頭腦的雜牌軍的好處就是一開始有着旺盛的鬥志。如果戰事順利,他們甚至能夠做到他們平日裏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然而,一旦戰事陷入僵局,對生命的珍惜,遲早會戰勝對天神的敬仰。
波斯騎士的進攻已經不如剛開始那樣犀利了,而沖殺在最前面,沒有戰友護佑後背的奴隸騎士也紛紛隕落
穆辛的臉色一點都不好看,他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這樣堅決的抵抗。
波斯騎士已經傷亡過半。
奴隸騎士的彎刀已經出現了裂紋,再一次抵擋過狼牙棒的襲擊之後,大馬士革終于斷裂成兩截,一柄長槍從側面飛過來,穿透了他的铠甲和身體,同時也穿透了他身下的戰馬,在一瞬間就将他凝結成一座雕像。
眼見強敵身死,西夏武士忽然停下戰鬥的腳步,不約而同的用長刀,用拳頭,捶擊着自己的胸甲,或者胸膛,嘴裏發出狼一般的嚎叫。
也不知是誰怒吼了一句“死吧!”方陣就立刻變成了鋒矢陣。
穆辛的瞳孔猛地一縮,西夏人要反守爲攻了,他才要調動波斯騎士結陣,準備用長弓消耗掉西夏人最後的力量。
卻發現勇猛的阿瑪爾揮舞着彎刀向鋒矢陣的尖頭撞了過去。
領頭的西夏武士是一個壯碩的如同大山一樣的壯漢,眼見阿瑪爾沖殺過來,獰笑着搶前五步,将手中六尺長的斬馬刀橫放在胸前。
斬馬刀的刀環系在寬大的皮護腰上,身子旋轉起來,用腰身發力的斬馬刀如同一道白色的匹練橫掃而出。
阿瑪爾大叫一聲,身體緊緊地貼在馬背上,這一刀有石破天驚之威,根本就非人力所能阻擋。
戰馬的腦袋飛了起來,同時帶走的還有阿瑪爾的頭盔和一層頭皮。
他的身子如同秤砣一般沉重的砸在地上,不等他起身,兩支長矛就刺進了他的肩胛,兩聲暴喝之後,他沉重的身體被長矛挑了起來,然後重重的砸向他身後的波斯騎兵。
穆辛親眼目睹了阿瑪爾戰死的全部過程,也發現阿瑪爾統帶的沙盜出現了一絲混亂。
他在第一時間,就向殘存的奴隸騎士發出了撤退的命令。
命令發布之後,他就跨上戰馬,毫不猶豫的轉身向黑漆漆的戈壁灘奔馳而去。
天邊已經出現了一絲魚肚白,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穆辛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自己的布置,他發現自己的布置沒有什麽錯誤。
三千餘波斯人,偷襲隻有一千多軍人的西夏人,而且還偷襲成功了,從軍略上來講,不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沒有選錯。
不論是奴隸騎士還是波斯騎士都在戰場上奮勇作戰了,穆辛也親眼目睹了那些波斯人的英勇。
這場仗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卻沒有達到完全的勝利。
沙州城毀掉了,雷音寺毀掉了,西夏人也被屠殺的隻剩下七八百人。
然而,逃跑的卻是自己……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穆辛面向聖城,虔誠的祈禱。
這一次他比任何一次都要虔誠。
他想證明自己這個智慧長老确實是所有族人中最有智慧的人,卻在沙州收獲了一場沒有完全勝利的戰争。
難道說霍桑的理論才是對的?
難道說征服一個種族必須從他們靈魂開始征服?
而靈魂,是神才能涉足的領域。
祈禱完成之後,穆辛不但沒有獲得啓示,反而更加的迷惑了。
他的身後傳來了怒吼聲,回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親衛居魯士正在呵斥三個奴隸騎士。
穆辛不想理睬,戰無不勝的奴隸騎士才配獲得無上的尊敬,失敗的奴隸騎士什麽都不是,尤其是受傷之後的奴隸騎士,更是一文不值。
穆辛上了戰馬,繼續向陽關方向奔馳,最晚到明天,自己必須離開西夏人的地界,否則瓜州的西平軍會把所有的波斯人和阿族人全部殺死這裏,并且将屍體串在杠子上示衆。
随行的軍隊越來越少,當穆辛在烽火墩子見到自己的駝隊的時候,他身邊隻剩下不足一百人。
其餘的騎士也回到了自己的駝隊,沙盜在戰場上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如果穆辛沒有在第一時間下令撤退,駝隊裏的騎士恐怕就會被沙盜們無情的抛棄。
在得知許東升和鐵心源已經去了陽關探路,穆辛終于放下心來。
鐵心源不過是霍桑要的一個實驗人選,在這場戰争之前,穆辛并不是很看重這個人,雖然這個少年表現出來了與年齡一點都不相稱的老練和智慧,這樣的人雖然少,在波斯和聖城還是能找到的。
而霍桑布教天下的計劃中,卻少不了這個黃皮膚黑眼珠黑頭發的宋國少年。
受傷的波斯人阿族人被送上了駱駝,沒有人理睬受傷很重的三個奴隸騎士。
他們好像也沒有怨言,默默地幫助自己的同伴裹好傷,然後就用繩子把他們背在自己的背上,然後上馬随着駝隊緩緩前行。
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奴隸騎士隻有七個人,其中包括三個受了重傷的騎士,其餘十一個騎士全部折損在了雷音寺前。
穆辛皺着眉頭聽居魯士禀報剛剛獲悉的消息。
雷音寺遇襲之後,有一個烽火墩子上曾經燃起了狼煙,雖然不知道狼煙到底有沒有傳到瓜州,他也不得不防備。
駝隊加快了行程,所有不需要的貨物全部丢棄,穆辛要求每一個部下都必須輕裝上陣。
奴隸騎士甯願丢棄水囊也不願意丢棄自己的夥伴,他們和同伴之間用繩子捆的非常結實,不論那些駝隊夥計如何怒罵,也毫不妥協。
穆辛冷冷的看看傷痕累累的奴隸武士和他們疲憊不堪的戰馬,對居魯士道:“出發,如果他們不能跟上來,那就是天神的旨意。”(未 完待續 ~^~)
PS: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