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在前,許東升在後,沿着曲折的汴河河提漫步。
“爵爺殺了那群倭人?”走了沒多久,許東升就忍不住問道。
鐵心源搖搖頭道:“我沒有那個本事。”許東升笑道:“爵爺的寶刃刺穿了那個叫做大島的倭人,某家看得很是清楚。”
鐵心源停下腳步所有所思的看着許東升搖搖頭道:“真的不是我。”
“爵爺少年時就曾除過巨奸,西夏猛将都折戟在爵爺手下,想來區區幾個倭人更是不在話下。”
鐵心源有些惱怒的再次看着許東升道:“除掉西夏人那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才有的可能,如果真刀真槍,你覺得可能嗎?”
許東升嘿嘿笑道:“老夫在沙漠戈壁中讨食已經有三十年了。
見過無數的英雄豪傑,可是啊,能夠真正聲名遠播,富甲一方的豪傑,沒有一個是身手高絕的猛士,隻有最殘忍,最狡猾,最無情的人才能成爲那裏的王者。
就像在沙漠中,駱駝,沙狐,胡狼才是主宰,而不是雄獅和猛虎。”
鐵心源笑道:“許先生在沙漠中又是一個什麽樣的模樣,胡狼還是沙狐?”
許東升笑着拱拱手,指指河提上的亭子道:“不若我們就在這座亭子裏,論一下英雄豪傑?”
鐵心源擡頭看看亭子上碩大的“晚晴”二字笑道:“這座亭子出自歐陽修之手。這位先生除了修亭子之外,平生好像沒有什麽愛好。
他喜好黃老之術,在他修建的亭子裏縱論英雄豪傑有些不妥吧?”
許東升隻是笑笑,很快就有仆役們在晚晴亭子裏圍上布幔,布置好地毯。火盆,同時,一壺燙好美酒,以及四五樣精美的小菜就已經準備好了。
鐵心源看看不遠處的遊人歎息了一聲就進了晚晴亭。
許東升指着那些遊人笑道:“爵爺法眼無差,那些人确實是在下的手下。
就這份眼力而論,爵爺不愧爲大宋神童。”
眼看着張興從外面走進來,鐵心源再次歎息一聲道:“到底是爲了什麽啊?”
張興哈哈笑道:“爵爺親手殺了藤原一味香。難道還不知是爲了什麽?”
鐵心源苦笑道:“我哪裏有這種能力。兩位實在是高看我了。”
許東升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解的看着鐵心源道:“事實上老夫也想不通,爲了弄清楚你的來曆。
老夫派遣三十二名最善于捕風捉影的屬下探查你,曆時半個月,卻對你沒有一個完整的了解。
你做過的很多事情都非常的可疑,可是想要進一步探究,卻什麽都得不到。
他們三十二人唯一共同認定的就是你的身手。爵爺是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縱使爵爺的身手敏捷一些,也不過是因爲年少的緣故。
藤原的一刀五殺即便是老夫也沒有多少信心接下來,而大島的一雙手更是可以生撕虎豹。
老夫也非常的想知道,爵爺到底是如何将身手高絕的藤原一味香逼到用雙手生生挖出一道裂隙的地步的?”
鐵心源提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敲着桌子笑道:“許先生,我們今日不是要縱論天下英雄豪傑嗎?
怎麽把這樣奇怪的事情扯到我身上讨論起來了?”
許東升指指一艘緩緩靠岸的畫舫道:“其實論不論的都無所謂,今日主要是爲爵爺遠行送别的。”
鐵心源看看畫舫,回頭又看看許東升道:“遠行去哪裏呢?”
張興笑道:“爵爺久居京城,難道沒有興趣去看看大漠風情嗎?”
鐵心源搖搖頭道:“我不過是一介儒生,在大漠裏恐怕活不久。”
許東升大笑道:“爵爺當初說我乃是靠着黃頭回纥才能在塞外立足。這句話是有道理的,不過,爵爺想的還是不夠遠,現在,時間還多,爵爺不妨猜猜。”
鐵心源又喝了一杯酒道:“黃頭回纥邊上就剩下塞爾柱人了,聽說那裏出了一位大英雄。已經滅掉了呼羅珊,黃頭回纥驚恐不已,才會加重對大宋的進貢。
希望能夠獲得大宋的幫助,許先生,你的靠山不會就是塞爾柱的那位大英雄吧?”
許東升朝鐵心源挑挑大拇指道:“爵爺身在東京,卻能看到萬裏之外這實在是太難得了。
如果爵爺能夠見到圖格魯克伯克葉護一定會和老夫一樣被他的風采所震懾。”
鐵心源猛地将一杯酒潑在許東升的臉上,盯着不爲所動的許東升道:“你也是賊,和藤原一味香一樣,你們都是賊。
藤原一味香來大宋是爲了斂财,你來東京也抱着同樣的目的。
你們都看中了宋人不設防的城市,你們在這座城市裏面爲所欲爲。你們在這裏肆意的劫掠。
你和藤原一味香之間根本就是在分贓不均才産生的矛盾。
當初我一直沒有想通,藤原一味香爲何要冒大不韪的在城裏向你一介商賈動手,現在明白了,是因爲你侵吞了你們兩家一起劫掠到的錢财。
你們是在火拼啊……”
許東升擦掉臉上的酒漬笑道:“你看看,在大宋即便是你這樣毛都沒長齊的貴族都敢把酒潑到我的臉上,你說說,老夫這樣的豪傑不去投靠一位真正的英雄,難道還要繼續受你們這群鳥人的閑氣嗎?”
張興有些讪讪,畢竟他也是大宋的官員,聽許東升這樣講,多少有些難堪。
鐵心源又把頭轉向張興道:“他們兩方能在東京城來無影去無蹤的,恐怕是拜你父親所賜吧?”
張興皮笑肉不笑的道:“東京米貴,居之不易,不撈點不義之财,實在是沒辦法生活,爵爺見諒。”
鐵心源回首看着巍峨的東京城牆喟歎一聲道:“千瘡百孔,無力回天了。”
張興哈哈笑道:“爵爺,您也别看不起我們父子。
想當年我父親六次上戰場,場場争先,全身上下披創二十餘處,全在胸膛,沒有一處是在後背。
好水川一戰,家父的腹部被斬,他老人家用絲縧勒住肚皮,才沒讓腸子流出來,即便如此,依舊在戰場上厮殺,死命聚攏将士,最後才僥幸逃脫。
回來之後,家父不但無功,反而有罪,如果不是因爲身受重創,必會走一遭嶺南,此生升遷已然無望,你讓我們不趁着在位撈點錢,還能幹什麽?”
鐵心源舉杯又喝了一口酒沒有理會張興的控訴,看着許東升道:“爲何不一刀砍了我,反而要把我送去塞爾柱?”
許東升指指船艙道:“山中老人要的人手過于苛刻,全東京都沒有幾個合适的,而你是最合适的一個人。
如果有能頂替你的人,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一刀砍死你。
不知爲何,我總覺得你這人太危險了,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藤原一味香她們到底是怎麽死的。”
鐵心源看看手裏的酒杯,小聲道:“給我一張紙,我給母親留一封信。”
許東升笑道:“這是自然,箋紙筆墨老夫都已經備好了,不過,爵爺需要按照老夫口授的話寫。”
鐵心源點點頭,一個青衣大漢把箋紙筆墨準備好之後就退下了。
鐵心源按照許東升的口授,寫下了“兒遇異人,欲随之遊學,短則一兩載,多則三五載必然回轉……”
許東升仔細的看過之後,吹幹了墨汁揣進懷裏道:“上路吧。”
鐵心源點點頭,給面前的三個酒杯齊齊的斟滿酒,肅手道:“敗于二位之手,鐵心源心服口服。
鐵心源就要去萬裏關山之外,就讓我們滿飲此杯,祝我早日歸來。”
張興舉起酒杯,卻看見許東升躲得遠遠地,奇怪的問道:“你不打算喝一杯?”
許東升搖頭道:“沒有弄清楚藤原一味香她們的死因之前,我絕對不碰爵爺碰過的東西。”
張興想起藤原一味香的死狀,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手上的酒杯頓時就蕩漾出少許酒來。
他立刻學許東升的樣子丢掉酒杯,快速的用手帕擦幹了手上的酒漬。
鐵心源歎息一聲,将滿滿一杯酒倒在地上,面朝巧莊方向,拜了三拜之後,鎖骨的位置就猛地一疼。
回頭看得時候才發現,一個滿臉都是凹坑的大食人站在自己的背後。一個金黃色的鈎子已經穿過了自己的鎖骨。
咔嗒一聲緊緊地扣在鎖骨上,稍微一動就痛不可當。
許東升看着面色慘白的鐵心源笑道:“山中老人正在招收座下弟子,他老人家曾經說過,蒼穹下的好少年都該走一遭天國,隻有從天國回來的少年,才會知道什麽是無畏,爵爺乃是我東京少年人中的楚翹,必然能夠在山中老人的座下成就大功德。”
鐵心源被那個高大的大食人抓着脖頸,艱難的道:“我會回來的。”
許東升笑而不語,那個大食人用生澀的漢話道:“除非你翻過九十九座山,淌過九十九條河,舍棄流着蜜的天國……”
“我會回來的。”鐵心源又努力說了一句話,就被大食人提着脖領子走上了踏闆,丢進了船艙……(未 完待續 ~^~)
PS: 天啊,天啊,天啊,最沉悶的鋪墊部分終于寫完了,我幾乎快要被自己逼瘋了,好在,我們完成了所有的鋪墊,終于來到了喜聞樂見的部分,讓那隻狐狸去新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