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房間依舊有淡淡的光。
柔兒和母親做女紅的身影映在窗戶紙上,光芒是淡黃色的,看着都溫暖。
“娘,我回來了。”
鐵心源盡量的控制自己的聲帶不要發出顫音來,如同往常一樣向母親報一聲平安。
“那就快去洗洗睡吧,明天早上過來,娘有話對你說。”
“知道了。”
鐵心源回答了一聲,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每天這個時候火兒,水兒他們早就入睡了,因此,隔壁的房間裏傳來他們的呼噜聲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堅持着去井台邊上打來一盆清水,慢慢的将衣衫從自己的身上剝下來的時候,即便是非常能忍的鐵心源也痛苦地呻吟出來。
輕輕地按按腰肋處,吸口氣都疼,這該是肋骨骨烈的信号。
腰肋的左右兩處的皮膚已經有些泛紫了,他将毛巾泡在冰水裏,擰幹之後敷在腰上,然後将毛巾在肚皮上打了一個結。
這才有機會處理自己身上的燒傷。
水泡破裂之後和衣衫粘在一起,撕下來的時候如同撕掉了一層皮。
用冰水清洗過後,就胡亂給背後灑了很多的藥粉。
處理完傷口之後,他就給爐子裏添加了煤塊,然後慢慢的趴在床上,來不及想太多,就沉沉的睡去了。
雞鳴三遍的時候,鐵心源以無上的毅力從床上爬起來。
痛苦地穿上衣衫,然後換了一張笑吟吟的臉,推開了房門。
今日的天氣很好,有些清冷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用冰水洗臉之後,才覺得精神了一些,隻是身體非常的難受,似乎不屬于自己,無論做什麽事情都顯得極爲笨拙。
看着顫抖的手吧熱水送到嘴邊。鐵心源苦笑一聲,趁着杯子還沒有被打掉快速的喝了一大口。
早餐的氣氛很好,鐵心源嘴裏塞着包子笑着看母親和阿大談話,完全看不見有任何的不适應。
王柔花和阿大交談的極爲熱烈。至于阿二則獨自喝酒,因此,當日上柳梢頭的時候,不管是阿大,還是阿二。都有些醉醺醺的,好幾次阿大都捋不直舌頭說話。
阿大憤怒的看看自家弟弟,然後對王柔花道:“實在是失禮了,舍弟來自荒野,貪飲美酒讓夫人見笑了,阿大,告辭。”
王柔花笑眯眯的送走了阿大,阿二,然後對靠在火爐做女紅的柔兒道:“阿大先生是真正的才學之士,應該引薦給府裏老太爺的。”
柔兒笑道:“嬸嬸真是的。才一見面的時候就吓得昏過去了,現在倒好,還要引薦給老太爺,就不怕把老太爺也吓出個好歹來?”
王柔花在柔兒的腦門上點了一指頭佯怒道:“你這個死妮子,嬸嬸白疼你了,總捉住嬸嬸的馬腳不放。”
說完話又那指頭挑起柔兒的臉龐歎息一聲道:“如果沒有這對礙事的牙齒,即便是官宦人家,柔兒也能嫁得。”
柔兒搖搖頭道:“可不敢嫁給官宦人家,那就沒活路了。
小的時候就仗着這對虎牙從樹幹上啃樹皮才能活下來。
現在富貴了,要是把這對牙齒去掉。才是忘本。”
王柔花歎息一聲道:“這院子裏就沒有一個是軟蛋的。
源哥兒如果願意軟一下,嬸嬸這時候都應該給他準備親事了。”
柔兒笑道:“源哥兒說了,我們進一步容易嗎?幹嘛要退?”
王柔花見兒子無精打采的坐在爐子邊上看着自己,不由得笑道:“幹什麽去了。好幾天都不見人?”
鐵心源指指自己的腦袋道:“這幾天腦袋裏有些事情要想清楚,所以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捋捋。”
“是該好好想想了,從今年起,咱家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如今連巧哥也走了,你就成了這個家的主心骨。
千萬莫要行差踏錯。“
鐵心源笑道:“母親說的極是。孩兒記在心上了。”
王柔花撫摸着柔兒長長的頭發感慨的道:“家裏的事情交給爲娘,你是男子不免會粗心大意一些。
你看看現在的家裏的這些孩子,都已經到了婚嫁的時候了。
你自己不着急,卻不能不爲他們着想,該備的嫁妝,該準備的聘禮,都要早早開始,不要整天光知道嘻嘻哈哈的過日子。”
鐵心源回頭看看火兒道:“你有相好的沒有?如果有,讓我娘去找人幫你提親?”
正在吃包子的火兒差點被噎死,咳嗽好一陣子才緩過來,兩顆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卻沒個焦點。
水兒笑嘻嘻的偷偷指指一臉紅暈的柔兒,然後就大口的喝稀飯。
鐵心源點點頭道:“那就不管了,水兒,你呢?”
水兒拍拍胸膛道:“大丈夫何患無妻,等我揚名立萬之時,就是我娶妻生子之時。”
鐵心源笑着對母親道:“水兒打算就這麽單身過一輩子了,母親不用管他。”
沒有等到鐵心源再問别人,長長的飯桌上轟的一聲就沒人了。
鐵心源喝一口稀飯對母親道:“看樣子您的好心沒人接受。”
王柔花丢開滿臉紅暈的柔兒怒道:“還不是因爲你和巧哥兩個混賬東西鬧得?
一個跟着吐蕃女人跑了,沒一點志向,丢死人了,你倒是有志向,一心想要娶皇帝的女兒。
你們兩個不給弟妹們做出一個好的表率,你讓她們怎麽選擇?”
鐵心源正要回答母親的話,看見小水珠兒站在門外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就假裝惹不起母親,笑嘻嘻的也跟着出門去了。
才出了大門,就看見那個喜歡穿盔甲的虞侯張興,站在陽光底下,整個人如同會發光的神人一般威嚴。
看樣子沒有得到小水珠兒進門的允許,心中很是憤怒,特意背着手站在那裏,即便是看見了鐵心源出來,也裝作沒看見。
這種愚蠢的官二代,鐵心源見過不少,自以爲不是纨绔子弟,其實他們比纨绔子弟差的太遠了。
纨绔之所以爲纨绔,就是因爲他們長着一顆能分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的心。
而不是像張興一樣自以爲高明。
鐵心源咳嗽一聲之後,張興極不情願的躬身施禮道:“爵爺昨日所說的賊人已經找到了,卑職特來請爵爺前往辨認一下兇手,看看數目可對。”
見張興是帶着馬車來的,鐵心源點點頭就鑽進了馬車,讓小水珠兒告訴母親自己有事情出去了。
昨夜大火燃燒的地方正是竹竿巷子,這裏也是東京城最混亂的一個街巷。
鐵心源看了一眼熱鬧的竹竿巷,就放下車簾,他不覺得一堆已經燒焦的屍體有什麽好看的。
事實也是如此,當鐵心源來到那個熟悉的地方的時候,那裏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差役。
走過差役的警戒圈,鐵心源就看到了一大溜子蓋着白布的屍體。
白布看起來濕淋淋的,正要發問,就聽張興惡作劇一般的回答:“那是屍油,烤出來的……”
鐵心源打了一個寒顫,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地窖裏的空氣已經被自己推倒的火盆給燒幹淨了,而後自己又在外面點火,那麽,地窖裏隻能成爲一種環境……那就是烤箱。
張興掀開一道白布,鐵心源根本就認不出這是誰,因爲“生人”和“熟人”有着非常大的區别。
鐵心源看看一長溜白布裹着的屍體道:“都在這裏了?”
張興吸了一口氣道:“地窖裏還有一具女屍,隻不過她鑽進了一道極爲狹小的縫隙裏取不出來,估計拉扯一下身子就散架了,就像烤雞一樣。”
鐵心源有些憎惡的看着張興道:“你明知屍體已經面目全非,你還要我來辨認屍體,你在消遣我嗎?”
張興搖搖頭,領着鐵心源來到一輛馬車前面,拉開簾子道:“這裏有一具被劍殺死的,樣子還算是完整。”
鐵心源瞅瞅馬車裏面,大島的屍體依舊倒在裏面,一雙已經渾濁的眼睛漫無目的的盯着車頂。
鐵心源點頭道:“此人名叫大島,是一個倭國人,餘者不知。”
“你們認識?”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認識,隻是見過,聽藤原一味香稱呼他爲大島。”
張興呵呵笑道:“爵爺,夾在縫隙裏的那個女人少了一根尾指,應該就是你說的藤原一味香。
爵爺要不要去看看?”
鐵心源搖搖頭,活着的藤原一味香或許非常的好看,現在變成烤雞模樣,應該沒有什麽看頭了。
許東升也被官府召喚來辨認屍體,他和鐵心源不同,認真的把地上的每一具屍體都看了一遍,即便是認不出來,他也看得非常仔細。
尤其是在看大島屍體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瞅了鐵心源腰上的短劍一眼。
他在鐵心源昏睡的時候曾經把玩了那柄短劍很久,自然知道那柄劍的尺寸。
對他這種早就見慣了死亡的江湖人來說,一眼就能看出傷口到底是什麽武器造成的。
張興非常高興,因爲不論是鐵心源還是許東升都認爲這些死掉的人就是兇手。
這讓他減少了非常多的麻煩,他對這些死人興趣不大,他隻在乎這些人曾經搶走的那麽多的财貨到底去了那裏。(~^~)
PS: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