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回纥人這次送過來的賀禮上看出來的。”鐵心源看了一眼謝拉爾加木措道。
許東升笑呵呵的如同問自己晚輩一般的口氣繼續問道:“十九郎還看出什麽來了?”
鐵心源皺眉道:“很多。”
“比如……”
“比如我家的貨物您打算收購多少?兩萬件嗎?”
聽鐵心源這麽說,許東升頓時就捧腹大笑,對王曼道:“王家那樣森嚴的家教,怎麽教出這麽一個機靈鬼的?
剛才還說不在乎家裏的那點貨物,怎麽轉身就要挾老夫買貨了?”
王曼難堪的道:“這是家裏的混世魔王,老祖宗寵着他,妾身拿他沒法子。”
鐵心源不得不贊歎自家的姐姐确實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眼見自己剛剛引起了徐東升的注意,她立刻就不着痕迹的把老祖宗給擡出來了,逼迫許東升不得不聽下去。
“剛才那句話值一千件貨物,少兄不妨暢所欲言,讓老夫好好地聽聽高論。
在商言商,老夫會按照少兄看出來的東西來訂貨的。”
鐵心源先把王曼扶着坐下,然後敲敲桌案道:“契約!”
許東升臉上的玩味之意消散了很多,拍拍手,立刻有一個碧眼虬髯的西域漢子走了過來,在桌子上鋪開一張羊皮卷,送上來一個墨水瓶,一支鵝毛筆。
鐵心源擡頭看看許東升。發現這家夥沒有換毛筆箋紙過來的意思。
就拿起鵝毛筆,在墨水瓶裏蘸蘸墨水,按照西方的習慣,開始從左到右書寫契約。
用鵝毛筆寫字,對大宋文人來說可能需要一個習慣的過程。對鐵心源這樣的怪胎,自然是沒有任何的問題。
簡短的契約寫完之後,鐵心源就掏出自己的印章,身邊的胡人立刻就拿來了火漆,鐵心源皺皺眉,還是在火漆上把自己開國金城縣男的印章按了下去。
然後就把契約交給了許東升。
許東升看到鐵心源的印章之後,苦笑一聲。放下契約朝鐵心源拱手道:“飛騎尉許東升見過爵爺。
購貨之事就按爵爺所說去辦理就是了。”
鐵心源搖搖頭道:“相比爵位的威嚴。我更在意契約的公正性。
如果我處處拿出爵位來逼迫别人,那還不如去搶來的輕省。
許先生,簽字吧,然後我們好好的論論河中之事。”
不知爲何,許東升心中已經惱怒至極,這個小子口口聲聲說尊重契約,但是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都把王家和自己的爵位拿出來壓迫别人。
這是大宋勳貴們最不要臉的平常做法。
好在他是見過大場面的。嘴上說着欽佩的話,臉上帶着笑容,手底下熟練地在羊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重新認識了鐵心源的爵位之後,那些原本對鐵心源不屑一顧的商賈,頓時就變得警惕起來,羊群裏進來了一隻披着羊皮的餓狼,不由大家不小心應對。
鐵心源憐憫的看着許東升道:“西域之地現有的僵局已經被打破了吧?”
許東升哼了一聲并不回答。
鐵心源繼續道:“回纥人對大宋的供奉很少斷絕過,在太學的時候我翻過禮部的文書,自從進入慶曆年間之後,回纥人進貢的禮物就越來越重。也越來越豐富。
尤其是今年,僅僅是瑪瑙和寶石就足足有六箱子之多,據禮部記載,那些寶石多爲舊物,有些甚至是從婦人的身上直接取下來的。
故而,文書裏才會有“毛發間雜其中”的中的說法。
而那個百斤重的天外隕鐵更是一個大笑話,這些都說明。黃頭回纥的國庫已經枯竭了,這很可能是黃頭回纥給大宋的最後一筆進貢。許先生,這些話值五千件貨物嗎?”
許東升再次安慰了一下謝拉爾加木措,對鐵心源道:“如果爵爺能說出我朝對黃頭回纥的應對之策,老夫以爲,購買兩萬件貨物千值萬值。”
鐵心源搖頭道:“其實不值,不論是謝拉爾加木措,還是和回纥人有着緊密關系的許先生,你們都知道結果是什麽。
文彥博說大宋三十年不聞兵事,難道還不能讓你們打消掉最後的希望嗎?”
鐵心源說着話站起身,來到夏拉爾加木措的身後,拍着他的肩膀道:“如果你愛你的國家,就該立刻趕回去,保護你的妻兒老小以及家園。
西夏人會攻打你們,吐蕃人會攻打你們,契丹人會攻打你們,你們身邊所有的鄰居都會攻擊你們。
當一頭大象衰老倒下之後,即便是鬣狗都會上來撕咬一口,花剌子模人放棄了你們的友誼,這已經是一個極爲危險的訊号。
這說明,連你們的朋友都準備瓜分你們了,如果你們還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幫助上,而不是自己拿起刀槍來保護自己,我相信用不了幾年,你們的國家就會消失。”
謝拉爾加木措扭過頭看着鐵心源道:“任何想侵犯我們家園的人都會被勇猛的回纥武士埋葬掉。”
鐵心源笑道:“好志氣,不過,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你隊伍裏面一個黑頭發的高個子歌伎哪裏去了。
如果你不把她交出來,你可能連回黃頭回纥作戰的機會都沒有。”
鐵心源不等許東升诘問,就陰沉着臉對他道:“我的這句話才值得你購買我家三萬件貨物。”
謝拉爾佳木措一長串回纥話脫口而出,許東升聽了之後,臉色一變,揮手下令要仆人将那個女人找出來,他準備親自盤問一下,等事情清楚了再說。
鐵心源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後,就乖乖地坐在王曼的身邊,見王曼投過來詢問的眼神,就把她拖到柱子後面藏好才到:“初春的時候,開封府封鎖東京城門,大索三日,将東京城翻了一個底朝天,就是爲了找到這個女人,而我看見那個女人随着回纥人進了許家。”
王曼聽了之後狠狠地在鐵心源的胳膊上捶了幾下怒道:“那你剛才爲何不逼着許東升購買咱家五萬件貨?
咱家的庫房裏還存放着好多陳貨呢。”
鐵心源正要後悔一下,眼角卻無意中看到一道白光。
他的身子就猛地一矮,連王曼一起拖倒,隻聽嘩啦一聲響,一個白瓷罐子就被丢了進來,裏面的液體潑灑出來之後,鐵心源嗅嗅鼻子,然後就慘叫一聲,拖着姐姐快速的向最近的一個門外面爬。
四五隻火把丢了進來,大廳中間立刻就騰起一團巨大的火焰,兩三個身上沾染了火油的商賈,全身着着大火,撕心裂肺的喊着救命,像個沒頭的蒼蠅到處亂撞。
許東升好像并不驚慌,提起面前的一張矮幾就砸破了自家的窗戶,與此同時他的身子也随着矮幾竄了出去。
鐵心源一直在盯着許東升,明明已經帶着姐姐爬到了門口,卻又折回來爬到窗戶下面。“門,門在那邊!”
厚厚的羊毛地毯已經燃燒起來了,滿屋子都是焦臭的濃煙,王曼被鐵心源抓的死死地,脫不開身,見鐵心源帶着自己亂爬,連忙出聲提醒。
混亂中也有人踉踉跄跄的找到了大門,剛剛出去,就被長槍捅翻在地。
王曼尖叫一聲,就死死地抱住鐵心源,生怕他将自己留下。
屋子裏全是灼熱的火焰,鐵心源自己也是心亂如麻,灼熱的火焰讓他快要窒息了。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該死的藤原一味香竟然敢放火。
許東升跳出去之後就沒動靜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謝拉爾加木措站在門口正在用一雙手對付同時刺過來的四五柄長槍。
這家夥的後背已經着火了,不論他怎麽努力的想要逃離火場都沒有辦法向前一步。
鐵心源咬咬牙用短劍割破了還沒有燒着的地毯,将王曼整個包起來,然後拖過來一個驚惶失措的商賈,雙臂一用力就把他給推出了窗戶。
鐵心源眼看着那個商賈的身上挨了兩箭,卻嚎叫着逃跑了。
就把心一橫,抱起王曼丢了出去,自己也随之跳出了窗戶。
噗噗兩聲,後背傳來一陣疼痛,兩支羽箭掉在地上。
鐵心源來不及喊痛,扛着被地毯卷好的王曼就跑,羽箭嗖嗖的從耳邊掠過,王曼的哭聲從地毯裏傳了出來,她身上已經中了一箭。
第一次痛恨許家這個巨大的天井花園,翻身滾進了一叢已經幹枯的牡丹枯枝裏,大口的喘着氣,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
院子裏十餘個蒙着臉的人正在和許東升以及家仆作戰,情形并不樂觀,那些拿着刀的家夥非常的厲害,和許東升等人竟然戰了一個旗鼓相當。
站在外圍的弓箭手的目标似乎并不是鐵心源姐弟倆,見他們逃脫了也不繼續追殺,隻是抽冷子在外圍射殺許家的仆役。
謝拉爾加木措肩頭插着一杆長槍,他竟然拼着挨了一槍,硬是從大門裏殺了出來,後面僥幸沒死的商賈仆役帶着一身的火焰,一窩蜂的哭喊着跑了出來。
鐵心源歎息一聲抱着王曼在茂密的牡丹叢裏爬行,這時候王曼已經不哭了,隻是身子已經抖動的不像樣子。(未 完待續 ~^~)
PS: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