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果然如同夏竦說的那樣,賢良淑貞都是極好的。
全身上下就一條巴掌大的紅肚兜裹在身上,一看到鐵心源就探出蓮藕一樣的小胖胳膊去抓他的頭發。
鐵心源抱着小六全身僵硬,生怕屋子裏的寒氣冰到孩子,趕緊竄出房間,站在屋檐下這才敢重新打量一下自己懷裏的胖孩子。
孩子很可愛,眉心還點着一粒胭脂印記,張着滿是口水的嘴巴,用力的揪着鐵心源的頭發啊啊的叫喚。
夏竦從鐵心源的懷裏接過閨女,疼愛的揣懷裏,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的欣賞鐵心源傻乎乎的表情。
“老夫最好的結果就是被遠竄邊遠軍州,運氣差點難免要走一遭嶺南,這麽小的孩子根本就熬不過嶺南的瘴疠疫氣,跟我走就是死路一條而已,這一點老夫是清楚的。”
鐵心源撓頭道:“您是朝廷大員,怎麽可能說撤換就撤換,即便是被撤換了,也不一定會被貶斥。”
“陳執中還是同平章事呢,結果,陛下一句話,陳執中就變成了居家翁。
雖說爵位還在,那裏還有半分說話的機會?聽說他如今整日裏以釣魚爲樂,凡是官場上的事情一概不問。
小子,這其實是陳執中的福氣,坐到那個位置上的人,能有這樣一個下場算是不錯了。
故去的王公是殁在任上的。所以才會有無數的哀榮,他陳執中死後能混一個不錯的谥号就算是陛下開恩了。“
鐵心源痛苦地道:“您爲什麽三天兩頭就把小子揪過來說一些朝堂上的隐秘?”
夏竦低頭親親閨女的腦門道:“不跟你說,跟誰說?
你覺得老夫還能信得過誰?”
“我一看就是那種刁滑之徒,根本就靠不住的,萬一我大嘴巴說出去。您的麻煩可就大了。”
夏竦笑道:“一個人一輩子總要相信一個人的,如果連一個可以相信的人都沒有,那種人如果不是皇帝,就該是世上最恐怖的陰謀家。
老夫兩不沾邊,自然是要找一個試着相信一下的。
說來也怪,老夫也不知爲何看你順眼的緊,這是沒道理好講的。
哼哼。如果是别人羞辱老夫。老夫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報複一下,胸中的塊壘才會煙消雲散。
隻有你拒絕成爲老夫學生,讓老夫在世人面前丢了老大的面子,卻還能繼續逍遙自在。”
夏竦話說到這裏的時候,兩隻眼珠子裏的目光就跟狼似得,看起來很吓人。
于是鐵心源連忙探出胳膊道:“把小妹給我抱抱。”
夏竦搖頭道:“還是我抱着吧,趁現在能抱的時候多抱會。以後想抱也隻是一個念想。
你以後會有很多時間來抱她的。
小子,你以後不用對這孩子多好,隻需要給她吃飽,穿暖,好生養大也就是了。”
夏竦說的悲慘,鐵心源心裏卻似乎有一萬隻說不上名字的馬在胡亂跑。
誰要是敢相信官員,尤其是一個老政客的話他絕對是一個傻瓜,更别說這家夥剛剛被皇帝提升了爵位,從英國公上升到了鄭國公,這樣的聖眷。誰會相信他馬上就會倒黴?
一般情況下,狡兔有三窟,官員比兔子強多了,有些家夥如同土撥鼠一般的把地下打的千瘡百孔的,裏面的暗道和洞窟,絕對比自己背上的着張圖紙上的标注的洞窟要多一萬倍。
如果鐵心源還真的年輕,而不是頂着一張少年人面孔的年輕的話。夏竦的這一番話絕對會讓他掏心掏肺的去幫他。
所以鐵心源現在就想知道這個女嬰兒到底是誰的孩子,到底是怎麽到夏竦手裏的,這家夥到底要達到什麽目的?
鐵心源探出一根手指讓女嬰抓着,笑着問道:“小妹的名字呢?”
夏竦笑道:“隻得一個喜字。”
“夏日融融,嘉禾滿園,夏喜?好名字!”
夏竦别有意味的道:“夏喜怎如鐵喜來的剛強。”
鐵心源見女嬰抓着自己的手指就要送進嘴裏,輕輕地抽回手指,女嬰頓時就開始哭号起來,哭的聲音大極了。
鐵心源眼角悄悄地掃視了一眼夏竦,果然,夏竦的臉上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之意。
鐵心源趁勢接過女嬰笑道:“如果這孩子進了鐵家的門。
鄭公想要再接回去可就難了,鐵家雖然隻是小門小戶,一旦這孩子姓了鐵,就斷然沒有再改姓的道理。”
夏竦笑眯眯的道:“老夫本姓原本就不姓夏,被繼父收養,就從了夏姓,老夫即便是進了墳墓,也隻會進夏家的祖墳。
這個孩子又如何能夠例外?”
鐵心源見孩子哭得凄慘,就把孩子還給了抱她進來的乳娘。
孩子走了,耳根子頓時清靜許多,鐵心源抱拳道:“鄭公對鐵氏有恩,鐵心源并非心如鐵石之人,這樣可愛的孩子隻要鄭公肯割愛,鐵家就敢收。
家父故世太早,母親膝下隻有我一子,常常感歎膝下空虛,我又頑劣不堪,多一個妹子承歡家母膝下,這是喜事啊。”
夏竦大笑道:“既然如此,就這般說定了,一旦時機到來,老夫就會遣人将孩子給你送過去。”
商量好了事情,鐵心源就拱手告辭。
出了夏竦家的大門,鐵心源回望了一眼這座龐大的府邸,會心的笑了一下就坐上了夏家安排好的馬車。
夏竦根本就沒給自己任何拒絕的機會,與其這樣,不如先答應。
如果夏竦真的倒黴了,自己接受一個去嶺南必死的孩子隻會有功,不會有錯,即便是把這事擺在皇帝的桌案上,自己也能說的慷慨激昂,悲天憫人。
現在唯一可慮的是這孩子到底是誰的孩子,大宋狸貓換太子的事情弄出來的風浪才漸漸平息,難道說還能再來一次?
再說這是一個女孩子啊。
鐵心源想破了腦袋都弄不清楚夏竦的目的何在,隻好先把這事抛諸于腦後。
回到家裏之後,鐵心源自己動手做了三兩樣可口的小菜,燙了一壺梨花白,等母親回來吃飯。
不知什麽時候,母親開始有了在晚飯時節喝上一杯酒的習慣。
王柔花回家的時候看到做好的精緻菜肴和美酒之後,狐疑的瞅了兒子好幾眼,見兒子一臉的平靜,這才心安理得的坐下來。
“有什麽要求快說,娘一旦開吃了,你說什麽都白搭。”
鐵心源狗腿的幫着母親捶肩膀笑道:“就是見不得母親日日辛苦,孩兒就做了一頓飯請母親松快一下。”
“真的?”王柔花用筷子挑起一根蕨菜道:“做這個幹菜可麻煩着呢,又是泡,又是洗,又是煮的,你平時好像沒這耐性。
一般都是随便炒個雞蛋來騙娘的。
還有這酒,味道如此的濃烈,看樣子像是梨花白,你偷你外公的酒了?”
孝心這東西需要持之以恒的,猛然間對母親太好,母親絕對會認爲這是在無事獻殷勤。
鐵心源笑道:“今天差點被人大街上捉婿……”
王柔花感剛剛聽了一半話就猛地把手上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怒吼道:“是那個不開眼的見我兒長得好看,就下這樣的毒手?
兒子你沒答應吧?就算答應了,爲娘我還沒答應呢,這樁婚事不算數!”
鐵心源歎口氣道:“是夏竦!”
王柔花愣住了,過了好一陣子拍拍鐵心源的手道:“鄭國公,我家惹不起,如果他閨女長得不算太差,你就娶了吧!”
“您剛才還說他是一個不開眼的……”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剛才爲娘不是沒聽清是誰在大街上捉婿嗎?
嗯?不對。
兒子他家的閨女是正妻生的嗎?如果是妾侍生的,這事還是不成。”
鐵心源見母親已經開始幻想自己靠上夏竦這顆參天大樹之後飛黃騰達的模樣,連忙道:“他女兒才一歲的樣子。”
“啊?”
鐵心源見母親的神思終于回歸了正途,就給母親布菜,請她吃。
王柔花嘴裏叼着菜,眼淚都快下來了,那孩子才一歲,即便是要成親,自己兒子至少還要在等十五年,這不要說孫子了,連重孫都一起耽擱了。
“孩兒沒答應。鄭公也沒有再提。”
王柔花快速的把嘴裏的菜咽下去之後白了兒子一眼道:“以後有話一次說完,你快吓死老娘了。”
鐵心源笑道:“娘,王家和夏竦走的其實挺近的,您聽說過夏竦近一年生過孩子嗎?”
王柔花閉目沉思道:“沒有,絕對沒有,生孩子這樣的大事,王家一定會知道的。
兒子,你說那個女嬰不是夏竦生的?”
鐵心源點點頭道:“有這個可能,夏竦要求那個女嬰跟咱家的姓氏,準備送過來,以後也不打算再要回去了。”
“如果是夏竦自己的親骨肉,斷無可能,他自己就是過繼過去的,頂着别人家的姓氏拜祖宗這已經夠丢人的了。
現在的夏竦官居宰輔,爵高鄭國公,血脈外流之事他斷無可能做出來。
兒子,這事你不用想,那個女嬰絕對沒可能是夏竦親生的骨肉。”
鐵心源點點頭給母親倒上酒,剛才自己還不能肯定,畢竟自己的想法和宋人的想法差别很大,母親這個土生土長的宋人說不可能,那就真的不可能了。(未 完待續 ~^~)
PS: 第二章,偷懶一天,就被爆菊了,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