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祯歎息一聲道:“母後家中最後一絲苗裔也斷絕了,朕将來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母後?”
包拯沉默不語,倆宮皇太後的事情,已經給大宋造成了極爲嚴重的創傷,隻要是任何牽扯到李妃的事件,包拯都不願意發表任何的見解和言論。
得不到回答的趙祯随手把卷宗翻到最前面,指着裏面的幾行字道:“鐵家子也牽涉其中?”
包拯冷哼一聲道:“回禀陛下,鐵家子去襖廟斜街恐怕也沒安着什麽好心,隻是殺人着确實不是他。”
趙祯笑道:“李夫人一事愛卿處理得很好,讓她從頭至尾看到了破獲案件的過程,想來也能安慰一下她,朕虧負李氏甚多啊。
隻是愛卿說鐵家子也沒有安着好心去襖廟斜街何解?”
包拯直言不諱的道:“李玮不過是一介浪蕩子,如何能夠配得上兖國公主。
那鐵家子與兖國公主一起長大,恐怕不會眼看着此事發生。
老臣幾乎敢斷言,即便李玮不被倭人殺死,也遲早會死在鐵家子的手中。”
聽包拯這樣評價鐵心源,趙祯的眼前就浮現出一個帶着一隻白狐狸的少年郎。
笑着搖頭道:“皇家待他母子甚厚,他不會做出什麽讓朕失望的事情的。”
包拯嘿嘿冷笑道:“從這些年他做的事情來看。他确實不會做任何傷害陛下的事情。
不過,他對皇家的感恩,也僅僅是陛下您而已,最多可以延伸到兖國公主,餘者。都不過是他眼中可以犧牲,或者交換的棋子。”
趙祯皺眉道:“愛卿是不是言過其實了?他今年也不過隻有十四歲而已。
小猴子調皮一些,愛卿多加管束也就是了,緣何會下如此肯定的判詞?”
包拯搖頭道:“他在陛下的眼中是一個乖巧的少年郎,在老臣的眼中,卻是一頭帶着毒牙的狐狸。
陛下有所不知,老臣将此子下獄。就是想給他一個警告。
沒想到老臣一念之差。就害死了七個獄卒,汪洋大盜燕飛也逃離了開封府内牢。
是臣派出所有衙役四處尋訪,确定了燕飛的藏身之處後央求了帶禦器械,才将脫逃的十餘個悍匪全部剿滅。
陛下可知此事的起因是什麽嗎?”
趙祯聽故事聽得入迷,連忙道:“休要賣關子,速速講來。”
包拯歎口氣道:“開封府内牢,是以胳膊粗的鐵木爲栅欄。中間鑲有拇指粗細的鐵條爲筋骨,這樣的牢房從遠古時期就囚禁了無數悍匪都安然無事。
卻在那隻小狐狸的一個故事下分崩離析了,十七個賊酋拗斷栅欄,掰斷鐵條,一夜之間逃逸無蹤。
他竟然在賊酋全部逃脫之後,才鳴鑼示警,大刺刺的當着老臣的面,用最充足的理由離開了開封府。
老臣至今思來尤覺慚愧。”
趙祯自動忽略了包拯說鐵心源危險的那些話,這時候他對賊酋是如何利用一個故事就逃離了,根本就不可能逃脫的大牢。
包拯見皇帝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自己。就問王漸要來一條布巾子,弄濕之後纏在官帽椅的倆邊,找來一根短棒插在中間不斷地絞緊布巾子。
隻聽咔嚓一聲響,官帽椅的靠背就從中折斷了。
趙祯取下布巾子,又從包拯手裏接過短棒,比劃了兩下道:“就這麽弄開了監牢的鐵栅欄?”
包拯黯然道:“就是這樣,老臣事後驗證過。隻要短棒夠長,衣衫夠結實,确實可以輕易地拗斷監牢的栅欄。”
趙祯瞅着手裏的短棒皺眉道:“愛卿如何處置監牢的栅欄,如何做到防患于未然?”
包拯搖頭道:“除了加粗栅欄之外,老臣别無他法。”
趙祯笑道:“愛卿這樣做就不對了,解鈴還需系鈴人,既然是他出的難題,自然應該由他去解決。”
包拯斷然拒絕道:“陛下,此事不可,如果讓鐵心源來做這件事,他一定會留下不爲人知的後路。
監牢乃是國家重器,焉能留下一道道暗門讓罪囚有機可趁?
不如使用一些水磨工夫來亡羊補牢。”
趙祯奇怪的看着包拯道:“他在監牢留退路做什麽?他又不會進入監牢。”
包拯擡頭瞅着高高的藻井半晌才道:“老臣總是覺得大宋的監牢有朝一日一定會關住這隻小狐狸,所以,大意不得。”
趙祯哈哈大笑道:“愛卿是令尹,此事由你做主便是了。”
君臣二人談話談的起興,王漸眼見包拯不斷地用手指扣桌子。
就不得不送上香茶……
文德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女子的笑聲,笑的很是放肆,趙祯眉頭輕皺,王漸就匆匆的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外面變得更加的喧鬧了,正準備發怒的趙祯看見王漸匆匆的進了大殿,就沒好氣的問道:“何人喧嘩?”
王漸吱吱嗚嗚的看着包拯不肯說。
趙祯道:“但說無妨,包愛卿乃是内侍大臣,該知道的。”
王漸小聲道:“兖國喝醉了!”
趙祯霍然起身驚怒交加,才走到文德殿大門,就看見兖國一張小臉紅布一般的鮮豔,搖搖晃晃的在大殿外面邊舞邊唱,看見父親出來了,徑直撲到皇帝的懷抱裏,要父皇抱。
趙祯探手抱住閨女,一雙滿是殺氣的眼神四處掃射,尋找公主的貼身侍女。
王漸連忙道:“回禀陛下,今日乃是中宮檢校,宮裏的奴婢都要去中宮報備,一個時辰之内,公主身邊并無侍從。”
趙祯回頭看看包拯,包拯很有眼色的提出告退,趙祯這才攙扶着酩酊大醉的女兒去了她的住處。
包拯捋着胡須出了文德殿,決定以後不再對皇帝講述鐵心源的事情了。
現實很清楚,隻要鐵心源一直對皇帝保持那顆忠敬之心,犯一點錯誤在皇帝看來,不過是皮猴子在玩鬧而已。
至于公主剛剛的表演,包拯一點都不想評價,不是把酒倒身上滿身酒味的就叫醉酒。
誰家喝的酩酊大醉的女孩子還能連續轉七八個圈子不摔倒?
這種宮闱裏的固寵把戲也不是自己這個外臣能夠管的到的。
一個身家清白的大臣,離皇帝的後宮越遠越好。
大雨過後的東京城,被太陽狠狠地曬了三天之後,又恢複了它幹燥的本來面目。
此時,東京城外的麥子已經成熟了,一眼望去都是随風起伏的麥浪。
鐵心源站在滿是芒刺的麥田裏,握着剪刀的雙手已經能再機械般的張合了,虎口酸麻的厲害,麥子的芒刺紮在皮膚上被汗水浸透之後火辣辣的疼。
每年在成熟的麥田裏用剪刀收割最強壯,最飽滿的麥穗,曆來都是官府的責任。
到了這個時候,官府就會邀請最有經驗的老農和司農寺的官員們,給士子們講解如何從數不清的麥穗中尋找最好的,可以充作種子的麥穗。
剪禾是一件非常嚴肅地事情,也是太學生們将來做官之後必須懂得的政務。
太學上下非常的重視,所有的太學生每年都必須投入到剪禾大業中來。
隻有把最飽滿,最強壯的禾苗才能在來年帶給農戶一個充滿希望的豐收年。
一支帶着芒刺的麥穗随着鐵心源的走動慢慢的從褲腳爬進了褲裆……
所以,鐵心源不得不解開腰帶把那支調皮的麥穗從褲裆裏捉出來,要不然就沒辦法走路了。
河狸就站在鐵心源的邊上,見他探手進褲裆遂大笑道:“剪禾也能剪的春潮難耐,小鐵當是第一人。”
鐵心源從褲裆裏捉出那支麥穗朝河狸晃晃道:“春潮難耐的是這支禾穗,他可是曆經了千幸萬苦才爬到我的要害處,結果還沒有得逞,被我捉出來了。”
一邊垮着籃子四處尋找上好麥穗的錢穆随口道:“好好地剪禾大典,被你們兩個騷人這樣一說,來年這糧食還能吃嗎?”
河狸大笑着從自己的後背上摸出一支禾穗丢籃子裏道:“有何不可,五谷輪回的道理農學先生已經講過。
小鐵還在總結性的說什麽“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先生雖然氣的要死,卻無從辯駁,種子進了你我胯下,嗅足了陽剛之氣,來年定能長出更好的莊稼來。”
鐵心源和錢穆一起沖着河狸喊了一聲滾,就不願意和他說話了。
這個正處在青春期,長了滿臉騷包的家夥,能把任何奇怪的物事都和性聯系起來。
可是有同窗邀請他一起去青樓耍子,這家夥卻從不同去,總以未婚妻在家苦苦等候爲由再三推脫。
河狸見兩人無趣,遂張口道:“獨坐書齋手作妻,此情不與外人知。 若将左手換右手,便是停妻再娶妻……”
正念得起勁,一隻碩大的草鞋就抽在他的大嘴上。
河狸暴跳正要怒罵,卻看見鐵心源和錢穆二人面容肅穆,仔細的研究着面前的麥穗,似乎很難取舍到底要剪那一支麥穗當種糧。
他的怒火頓時就消失了,乖乖的低下頭尋找目标麥穗。
滿面怒容的學監淌過麥田,來到河狸的身邊,找到草鞋穿上,哼了一聲就繼續巡視。(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