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聞的時間長了,人骨子裏面的獸性就會覺醒。
現在,東京城裏的血腥味濃重的暴雨都洗刷不幹淨。
鐵心源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大雨依舊下着,雲層很低,就像一塊碩大的濕棉被罩在頭頂,短時間裏恐怕是看不到轉晴的可能。
大雨下了一夜,東京城也就變得濕漉漉的,空氣倒是清新了好多,昨夜還在腦海中盤桓不去的血腥味,今天似乎變淡了很多。
狐狸把腦袋從被子裏露出來,警惕的看着外面的大雨。
昨夜響了一夜的雷聲,狐狸就在鐵心源的胳膊底下趴了一夜,非常的乖巧,一動都不動。
或許真的跟母親說的一樣,這家夥快要成精了,至少鐵心源從它的眼神裏讀懂了它想要說的話。
于是,他就戴上鬥笠去了院子裏,把狐狸的食盆拿了進來,黑的粗陶食盆被雨水清洗的非常幹淨,鐵心源甚至能從上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東京城的雨水不幹淨,鐵心源還是自己的涮洗了一遍食盆,把母親留在竈台上的肉湯分出來一半,跑上炊餅放在自己腳下。
狐狸蹭的一下就從被子裏竄出來了,昨夜一晚上沒有吃夜食,這個時候的狐狸非常的饑餓。
洗漱完畢的鐵心源的早飯也是肉湯泡炊餅,隻是多了兩顆煮熟的雞蛋。
狐狸早就仰着頭等候多時了。于是,鐵心源就剝開雞蛋,按照老規矩,自己吃蛋白,蛋黃歸狐狸。
鐵心源原本是起不了這麽早的。主要是昨天晚上,鍾樓裏的鍾聲響了足足一晚上。
在很大程度上,東京人的生活都是依靠鍾樓來确定自己作息時間的。
碰到緊急的事情,鍾樓也能起到一個調度的作用。
這裏面有很複雜的調度指令,一般情況下,坊長,裏正。保正他們是能夠聽得懂的。
鐵心源自己也學了一點。不過不算精通,隻能勉強聽出來昨晚有大軍離開了東京。
昨晚醜時之後東京城就開始宵禁了,醜時一刻的時候,東京城四門關閉了。
而今天早上的鍾聲則表明,市面上依舊禁市,所有店鋪的掌櫃都必須去自己的店鋪等待官府上門聞訊。
這就是爲什麽母親會在天色剛剛發亮的時候就離開家了,往日裏遇到這樣惡劣的天氣。她是不必去店裏的,身爲兩家店鋪的掌櫃,她老人家有這個資本。
大白天的禁市,這在東京城幾乎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百萬人居住的巨型都市,禁市一日就會引來巨大的連鎖反應。
很多人家都是沒有隔夜之糧的,一旦禁市,就說明全家今天就要挨餓了……
這樣的日子,自然是沒有辦法去太學了,因此。吃過飯的鐵心源就取過一本《太平廣記雜談》津津有味的看起裏面的小故事來。
街道上吵鬧的厲害,鐵心源放下手裏的書本重新戴上鬥笠,在狐狸擔憂的目光中穿過小院子打開大門。
街對面的銅子正在痛哭,年老的銅闆倒是表現的很是鎮定,至于銅子的小媳婦則躲在門口偷偷的往外看。
一群披着蓑衣的差役蠻橫的把銅子家的印版丢在街上,剛剛排好的印版亂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想要重新按照聲韻排好。不是一兩天能夠做好的事情。
銅闆陪着笑臉道:“官爺們到底在找什麽?能否告知老漢一聲,老漢給您找出來。
印書坊裏雜亂不堪,沒得埋汰了諸位官爺的衣衫。”
一個臉上還有鞭痕的差役恨恨的道:“追查飛賊,一個漂亮的女飛賊,昨晚被她逃脫了,就是朝這個方向跑的。
老行貨你給老子聽着,膽敢窩藏那個飛賊将來是要與飛賊同坐的,如果看到了就早點發話,衙門裏有錢領。”
銅闆連連擺手道:“官爺您盡管搜,小民小戶的可不敢和飛賊起了聯系,您要看那裏,老漢這就給您騰出來,萬萬不敢跑了賊人。” 差役滿意的點點頭,其中一個就指揮着銅闆父子繼續倒騰印版。
爲首的一個差役見鐵心源站在自家門口看熱鬧,就指着鐵心源道:“鐵家子,你家我們進不去,你要過來畫押保證不會窩藏飛賊。” 鐵心源回頭看看自己家,搖頭道:“不成,我家你們也必須好好搜一下,萬一飛賊躲在我家我就是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小爺最近晦氣的厲害,什麽糟心事都能遇到,你們搜過之後我也好安心在家待着,要不然心裏發毛啊。”
差役指着鐵心源大笑道:“到底是讀過書的明理人家,知道爺們搜查隻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
說着話又指指銅闆罵道:“也就是這種憨貨看不清道理,不知道這裏面的輕重,爺爺們弄亂了他的家什竟然哭的跟殺豬一般。
幹點活和掉腦袋那個輕重都掂不清楚。”
說話的功夫鐵心源已經跟城頭的侍衛說了經過。
穿着官衣的衙役得到侍衛們的首肯,這才分出一波人進了鐵家。
這些人也就爲首的衙役鐵心源面熟,其餘的人鐵心源一個都不認識。
可是看他們有條不紊的搜查手段,這絕對不是一般的差役,如果大宋國連幹雜役的差役一個個都有弩弓,長刀,戰盾,和訓練有素的身手,大宋軍隊早就把契丹,西夏給滅掉了。 端着一盤子迎春糕塞給看樣子沒吃早飯的衙役小聲道:“先吃點點心墊墊肚子,爐子上有熱水,一會燒開了給你們泡茶去去寒氣。” 衙役見鐵心源眼睛一直瞅着那群差役,就笑眯眯的接過點心盤子小聲道:“都是丘八,還是邊軍。”
說完話之後就把迎春糕往嘴裏塞,吃的太急被噎住了,趕緊喝了一口鐵心源端來的茶水這才把命給救過來。
狐狸從屋子裏跑出來,纏在鐵心源的腿邊上不離開,嫌煩的鐵心源踢飛它兩次,這家夥兩次都緊緊地纏過來。
鐵心源的眼神變得警惕而危險,悄無聲息的和那個依舊在狼吞虎咽的衙役拉開了距離,眼睛滴溜溜的轉着,到處尋找可疑的地方。
狐狸膽小的本能發作了,它就是感受到了危險才會纏着鐵心源不離開的,否則,按照它的脾氣,在鐵心源踢他第一腳的時候就該跑的遠遠地了。
七八個人很快就搜查完畢了鐵心源家,給領頭的衙役說沒有發現,鐵心源這才松了一口氣。
打算安撫一下受驚的狐狸,卻發現狐狸脖子上的毛都豎起來了,同時猙獰着一張臉露出來了兩顆彎彎的犬牙。
張着嘴朝門外發出打呼噜一般的聲音。
門外空無一人……
鐵心源笑着把狐狸帶進屋子裏,拿出家裏所有的吃食招待這些僞裝的軍兵們喝口茶,吃點東西。
衙役見軍兵還有些猶豫,就笑道:“盡管吃喝,在這裏出不了事,這戶人家在東京城是土生土長的有名人家,絕對不會害你們的。” 軍兵們聽衙役這樣說,再加上搜查了一夜,腹中着實饑餓,也就不客氣的拿起炊餅喝起了熱茶。
鐵心源見大家都開始放松了,就拿手指頭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寫了“牌匾”兩字。
衙役也是衙門中的老人了,見了這倆個字,騰地一下就要站起來,卻被鐵心源死死地給按住了,又在桌子上寫下“攻其不備”四個字。
衙役哈哈大笑道:“你家的點心和炊餅着實不錯,就是今日公務繁忙,沒時間嘗你家的湯餅,明日開市了,定要去棗冢巷子吃一大碗豬腳湯餅不可。”
鐵心源笑道:“那是自然,我娘做的湯餅可是東京城頭一份,幾位大哥明日也去嘗嘗,一定不虛此行。”
臉上帶着鞭痕的差役,早就發現衙役和鐵心源之間的貓膩了,聽到衙役的耳語之後,探出手掌,比劃了幾個動作,一群人就笑嘻嘻的出了鐵家。
鐵心源關好了大門,拼命地朝城牆上的侍衛們揮動衣衫,與此同時,幾聲強弩機括爆響之後,鐵心源家挂在大門上的貞節匾額頓時四分五裂。
一道青灰色的人影從匾額後面縱身越出,在半空翻了一個空心筋鬥之後,堪堪站穩就有四五柄長刀摟頭剁了下來。
飛賊的長刀劈開跺過來的長刀,卻不防一隻大腳從正前方踹了過來,慘呼一聲,就被當胸一腳踹的踹的飛了起來。
身後就是鐵家的大門,咣當一聲撞在大門上,巨大的沖擊力一下子就撞斷了門闩,身子跌進了院子。
鐵心源抱着狐狸躲在屋子裏看得清楚,那個飛賊竟然真的是一個女子,挨了一下重擊之後,頭上的裹布跌落了,一頭長長的頭發散亂的披在身上。
眼看和她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嘴裏吐着血,眼中驚惶至極,看着就讓人平生幾分憐愛之意。
鐵心源的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神卻在看到這個女飛賊之後變得十分坦然了。
這家夥不但是一個飛賊,還是一個倭女! 倭女此時也看見了抱着狐狸站在窗戶裏的鐵心源,不知道吼了一聲什麽話,挺着長刀邁着急促的碎步就向他沖了過來。
鐵心源探手關上窗戶,倭女猙獰的樣子吓到了鐵狐狸。(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