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白天很短,回到家裏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母親就着油燈給鐵心源的新衣裳結好了盤扣,然後縫制在衣衫上,全是精美的羅漢扣。
王柔花仔細欣賞了一遍自己的手藝,就把頭從窗戶裏探了出去,發現兒子房間的燈火依舊亮着,就蹑手蹑腳的來到兒子窗前,偷偷的往裏面看。
自己的兒子古靈精怪的讓她頭疼,很多時候她根本就弄不清楚兒子小小的腦瓜裏面到底在想什麽。
燈光下的鐵心源正在讀書,有時候讀着讀着還會順手做一下筆記,這可是一個好習慣,不懂的問題圈出來,等待明日問先生,日積月累之下,學問增長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見兒子在用心讀書,王柔花又蹑手蹑腳的走了回去,孩子大了,已經不好管了,至少現在,那孩子已經不願意和自己睡在一張床上了。
鐵心源見母親的身影從窗前消失了,不由得笑着搖搖頭,外面的月色已經快要比屋子裏的油燈亮了,她這樣偷偷的監督又有什麽用處?
更何況隻要母親出了屋子,狐狸立刻就會警覺地擡起頭……
鐵心源确定母親去睡覺了,這才抽出那個空心的城磚,從裏面抽出來一個枕頭大小的袋子。
袋子裏裝的就是這幾年收獲的蘑菇粉,隻可惜這種蘑菇在野外生長幾年之後竟然慢慢地沒了毒性,效果根本就趕不上頭三年的産出的蘑菇粉。
看來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這個道理同樣适用于蘑菇,如果不是鐵心源自己貪心爲了擴大蘑菇的産量,人爲地改變了蘑菇的生存環境,蘑菇的毒性也不會流失的這麽多。
不過這一次需要的就是這種隻有輕微刺激性的神經毒藥,豬的體型龐大,想要藥劑快速的發作這不可能,即便是發作了,也會在很短的時間裏失去效用。
這同樣需要一個延時裝置,藥物的延時裝置就是蠟丸,當蠟丸裹着藥粉進入豬的胃裏之後,外面的那層蜂蠟就會融化掉,胃液融化蜂蠟需要的時間,就是鐵心源自己需要的時間。
這些天以來,鐵心源沒少和那些豬打交道,把帶有神經毒素的蘑菇粉喂豬,這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鐵心源最擔心的就是那些豬吃了蘑菇粉之後發狂。
這東西皮糙肉厚的,一旦發狂,它們的野性就會徹底的爆發出來,根本就不是一兩個壯漢能制服的。
到了那個時候,豬身上那個靈敏無比的鼻子裏隻有蘑菇粉的味道,隻要哪裏有蘑菇粉,豬就會沖殺到哪裏去。
明晚,就該是這些兇猛的勇士們發揮自己武力的時候了……
爐子上熬的蜂蠟慢慢化開了,鐵心源極有耐心的把蜂蠟倒在一塊木闆上,趁着蠟還沒有凝固,将另外一塊木闆合了上去,稍等一會松開後,模闆上就出現了一個個的半圓形的小坑。
鐵心源用勺子均勻的給每一個小坑裏面填滿了蘑菇粉,然後就取出那個半圓形的熱蠟殼子迅速的把口子給捏住,最後放在手裏揉成一個個的蠟團子。
看着奇形怪狀的蠟團子,鐵心源皺起了眉頭,将另外一個木闆烤熱了之後放在面前,将一個個蠟丸子塞進模闆上的小坑裏,然後将另外半邊同樣有坑的木闆緊緊地扣在放了蠟丸的木闆上,稍微等了一會,松開木闆,輕輕地磕一下桌子上就掉落了十餘個晶瑩圓潤的蠟丸。
鐵心源拿手捏起一顆葡萄大小的蠟丸笑道:“化學,應該是最精确的科學,多一分,減一分都不能達到效果。
實驗了這麽多次,應該不會有錯了。”
吃過蘑菇粉的豬隻有三百餘頭,其餘的吃過蘑菇粉的豬很不幸的被老梁送去肉鋪裏給别人吃掉了,這讓鐵心源有些擔心豬不夠多,造不成該有的效果……
當打更頭陀把梆子敲響了三下之後,鐵心源的面前就擺着一籃子蠟丸,最上面有一顆核桃大小的蠟丸最是引人注目,這是他專門爲那頭豬王做的特殊蠟丸。
鐵心源試驗過,這樣厚度的蜂蠟想要在豬的胃裏融化,至少需要一個半時辰,如果比這個時間長,蠟丸就會被豬完整的拉出來,如果時間短了,就很可能達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因此,蠟丸的厚度必須掌控在一個合理的尺寸上。
鐵心源面對一籃子蠟丸,閉上眼睛重新清理了一遍自己的計劃,計劃很完美,沒有多少漏洞了,即便是有也不是自己能夠操控的了……
剩下的,就是該如何去說服老梁去幫自己把這些藥丸子給豬喂了。
老梁本人已經沒有什麽活下去的勇氣了,他整日的酗酒,就是想把自己活活的醉死,隻可惜,總是死不掉。
屠戶幫的總瓢把子就是老梁。
至少,開封縣衙的衙役們就是這麽說的。
鐵心源不這樣認爲,屠戶幫就不該有什麽總瓢把子才對,他們應該是一群屠戶自發的聚集在一起形成的一個利益集體罷了。
隻是開封縣衙需要找出來一個切實的頭目,家大業大的老梁自然就成了理所當然的總瓢把子。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這話可不是說說的,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個人再強也不過是一隻擋車的螳螂。
這一次的事情,鐵心源根本就沒有想着把小巧兒他們拉進來,畢竟危樓和七哥湯餅店之間的恩怨是家仇。
借用别人的力量算不得好漢,而且,鐵心源認爲,這件事也用不到小巧兒他們出面。
一旦生面孔進了豬場,會引人懷疑的。
狐狸從睡藍裏跳出來,圍着裝蠟丸的籃子轉了一圈子之後,似乎想起來了什麽,打了一個哆嗦之後,就重新回到了睡籃裏,将六隻哼哼唧唧的肥胖小狗用大尾巴抱住,一個都不許跑出去。
天亮的時候,母親匆匆的去了棗冢巷子的店鋪,鐵心源睡到日上三竿的之後才起來,小年之後學堂裏就不用去了,郭先生帶着夫人回老家過年去了,學堂裏如今空蕩蕩的除了一個無處可去的看門傷殘老卒之外鬼影子都沒有。
師娘偏心,給鐵心源留下了一把鑰匙,這是先生書房的鑰匙,如果鐵心源沒有書讀了,可以自己去先生書房裏面拿。
提着籃子走進了學堂,鐵心源央求老卒給自己燒一些熱水,他準備從豬場回來之後就在這裏好好的洗一個澡。
豬鼻子的靈敏性鐵心源是有所耳聞的,自己身上一定沾滿了蘑菇粉,一旦那些豬發狂了沖向危樓,他很擔心自己會成爲那些肥豬們的蹂躏對象,那樣的話才是真正的自食其果。
路過牛三怕家鋪子的時候,鐵心源要了一張很大的羊肉卷餅,然後就去了豬場。
還沒有靠近豬場,就聽見豬場裏面傳來此起彼伏的豬的嚎叫聲,鐵心源快走兩步,才發現是那些豬沒有吃食,正在讨飯呢。
老梁一個人站在豬圈的圍牆上,黧黑的老臉被寒風吹成了鐵青色,今日,喂豬的人就剩下他一個人了,怪不得那些豬會那樣的急躁。
老梁見鐵心源過來了,給了他一個古怪的笑臉道:“源哥兒來看豬啊,盡管看,過了今天說不定就看不着了。”
鐵心源詫異的問道:“這是爲何?”
老梁從豬圈圍牆上跳下來道:“喂豬的夥計全部跑光了,老漢一個人就算長了三頭六臂也喂不了七百多頭豬。”
“豬餓死了,您的麻煩就大了。”
老梁笑道:“其實昨日裏你就不該給老漢蓋被子,更不該給門上留縫,老漢昨日就沒想着要活下去。
承你娃娃人情,今日醒過來還要受這樣的活罪。”
“您其實可以離開的。”
老梁掀開垂在面前的頭發,他的臉上赫然出現了一道刺配金印,有了這道金印,老梁不管跑到哪裏隻要不在軍營,都會被官府緝捕的。
鐵心源默不作聲,從籃子裏取出那張羊肉卷餅遞給了老梁,讓老梁落草爲寇的說法實在是沒法子說出來。
老梁一點都不客氣,咬了一口卷餅,三兩下吞下肚子道:“老子瞎了眼,看錯了人,給危樓大坑裏丢姜黃出血水的事情被人給揭發了,縣衙二話不說就在我臉上刺了金印,罪名是妖言惑衆。
王府管事也來看過我,說我這人沒命活過今年的,奶奶的,老子硬氣了一輩子,這會總算是遇到了打鐵匠了,再硬的身子骨也扛不住人家水火錘煉,這回無論如何是過不去這一關了。”
鐵心源看了一陣子好像并不怎麽哀愁的老梁,忽然問道:“您打算報複他們?怎麽報複?”
老梁笑道:“:老漢就是一個殺豬的,祖祖輩輩都是一個殺豬佬,殺豬佬的報複法子自然就是殺豬,這裏還有七百一十四口豬,隻要老子胡亂的殺豬,讓豬血浸在內腑裏面,刺破豬大腸讓豬糞侵染豬肉,嘿嘿,老子讓他們去喝血吃屎!”
鐵心源驚叫道:“這樣做的話,縣令會殺了你吃肉的。”
老梁三兩下吃完卷餅,攤開自己的手,鐵心源這才發現老梁的手上全是血迹。
“老漢已經宰了十六頭了,現在就去宰剩下的,争取在天黑之前宰完,至于老漢自己,哈哈,活夠了,宰完了豬,老子就把自己給宰了,小子,你要是還念老漢和你家的情分,就當沒來過豬場。”
鐵心源跑去看了一豬圈的死豬之後,就把籃子遞給老梁道:“其實有更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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