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玉跪在祖宗祠堂裏面已經三天了。
祠堂裏面四面透風凄冷無比,他的兩隻手上已經出現了大片的紅腫,臉上皴裂了無數道血口子,不過,他的腰闆依舊挺得筆直。
楊夫人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裏抱着一個暖爐,神色凜然,見楊懷玉依舊不做聲,遂冷冷的道:“既然你要做楊家的不孝子,那麽楊家給你的一切你都應該放棄。”
楊懷玉悲傷的看了母親一眼緩緩地道:“既然母親做了這麽多事情,最後的目标不過是剝奪我名下的産業而已,何不早說?
孩兒這就取出那兩座莊子以及城裏三家店鋪的契約交還母親就是了,此事不難。”
楊夫人臉上慘白一片,咬着牙道:“你到底着了什麽魔?好好的校尉說不要就不要,好好的親事說不理會就不理會,你當年的雄心壯志哪裏去了?”
楊懷玉看着母親道:“很早以前,孩兒的夢想就是高官的做,駿馬得騎,擁美人兒孫繞膝當爲人間樂事。”
楊夫人皺眉道:“這本該是我們家嫡長子該有的才對,後來爲什麽會生變?”
楊懷玉笑道:“不是孩兒生變,而是大宋生變了,如今,我大宋邊疆風雲突變,與黨項三戰皆墨,孩兒生爲将門子羞愧難當。
無數将士馬革裹屍,萬裏邊疆任由胡騎肆虐,擒生軍,捉奴軍待我大宋子民如同牛馬……”
楊夫人怒道:“這與你何幹?你父親正在疆場拼殺,你祖宗已經爲大宋流幹了血,我們楊家現在就該躺在功勞簿上享福!”
楊懷玉忽然笑了,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朝母親拱手道:“母親,去蘇眉那裏哀求這種事孩兒幹不出來。
您不是想讓二弟娶蘇眉嗎?讓他去好了。”
楊夫人冷冷的瞅着楊懷玉道:“你真的以爲你能奪取武狀元嗎?你即便是奪取了武狀元,也不過是官進武勳四十三階修武郎,和你以前的皇城副使的職銜整整差了九級,你有多少時間去彌補中間的差距?”
楊懷玉有點不耐煩的道:“修武郎乃是軍中實職,是可以統兵五百的戰将,皇城副使不過是給皇家看門的家丁,這兩者有天壤之别。
母親不必勸孩兒了,孩兒主意已定不會修改的,今日下午,母親就可以去接收莊院和店鋪了。”
忍耐了整整三天的楊懷玉再也無法抑制心頭的怒火,聲音忍不住變得激烈起來,楊夫人手中的暖爐砰然落地,指着楊懷玉大聲道:“你這個不孝之子!”
楊懷玉指指頭頂灰蒙蒙的天空道:“天日昭昭!”
說完就大踏步的就要離開祠堂,隻留下被氣得渾身發抖的楊夫人在身後怒道:“走出家門就再也不要進來!”
楊懷玉的身子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跨出了門檻揚長而去。
安全生産自然是第一位的,小巧兒那裏敵得過鐵心源那張利嘴,三兩下就繳械投降,答應了鐵心源提出的所有不合理的條款。
“産量要控制啊,千萬不要爲了搶進度野蠻幹活,你對火油野蠻,火油會對你更加的野蠻。
這裏幹活的不是哥哥就是弟弟,少一個都是讓人心痛不已的事情,萬一出事了,後悔藥可沒處買去啊。”
小巧兒怒吼一聲道:“你幹脆把我的手腳全部綁上算了,按你說的那樣幹活,誰能把活計幹痛快了?”
兩人正說着話呢,不遠處的将作坊忽然傳來一聲巨響,而後黑煙滾滾直上雲霄。
不大功夫火巡鋪的軍兵就拖着水車叮叮當當的從他們面前駛過,直奔将作坊。
大風把黑煙吹了過來,小巧兒拿鼻子嗅嗅,然後笑着對鐵心源道:“火藥炸了,這麽大的動靜,估計死傷不少。
聽将作府的侯家老七說,他們最近正在制作一種新武器,叫做什麽”突火槍”,就是給空心的鐵鞭裏面灌上火藥,兩軍對陣的時候,突然點着引線,火藥催發鐵砂從鐵鞭裏噴出來,近距離可以擾亂敵人的軍陣。”
鐵心源撓撓發癢的腦門問道:“造出來了沒有?”
小巧兒牙疼般的吸着涼氣道:“火藥沒問題,難處就在鐵鞭上,如果鑄造成整體一般粗細的鐵鞭,那東西就太重了,如果爲了減輕重量,鑄造成竹節鞭,中間凹下去的地方如果藥發不出來很容易炸斷,這樣會傷了自己人的。
我估計今天的這場爆炸,八成是鐵鞭炸在手裏了,還點燃了旁邊堆積的火藥硫磺那些東西。”
鐵心源死死地瞅着小巧兒道:“他們就在工坊裏面試驗?”
小巧兒理所當然的道:“那是自然啊,外面好冷……”
鐵心源把小巧兒的吧身子扳過來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下回要是再看見你們在蒸油的地方點火取暖,我就自己把所有蒸好的油全部點燃,免得你們費事。”
小巧兒嘿嘿一笑,就拖着鐵心源繼續向笸籮巷子的前端走去,繞過曲曲繞繞的小巷子,才看到街道,就發現楊懷玉牽着一匹馬,提着一杆馬槊,馬背上馱着兩個大箱子,一副落魄英雄的模樣站在門口等人。
兩個妹子守在門口請他進去,他卻昂着頭不知道在說什麽鬼話。
見鐵心源和小巧兒過來了,立刻露出大闆牙笑道:“我是沒地方去了,所以特來借宿!”
小巧兒奇怪的道:“家裏有你的房子,你的東西還都在,你爲什麽還要說這麽奇怪的話?”
鐵心源上下打量一下楊懷玉皺着眉頭道:“你這算是和家裏徹底的鬧翻了?”
楊懷玉大笑道:“是啊,大丈夫就要有背水一戰的勇氣,我現在把後路徹底的斷掉了,一心隻想應對将要到來的武舉科。”
“意思是說你現在成了窮光蛋了?你這種英雄人物離開家的時候想必是清潔溜溜的離開的吧?”鐵心源繼續上下打量着楊懷玉。
楊懷玉大笑道:“和你們這群市儈鬼在一起混了這麽久,如何會不知道錢的重要性?
放心,我把兩個莊子,三個店鋪裏的錢都拿來了,今年莊子上糧食豐收,好些莊戶希望把明後年的租子全部交掉,所以啊,我還從莊子裏提取了十萬斤糧食,夠我們吃幾年的吧?”
鐵心源挑起了大拇指,第一次真心的誇贊這個家夥,一人在經曆了大起大落的遭遇之後,多少都會變得成熟一些。
楊懷玉現在就不錯,至少知道自己該要什麽,不該要什麽,至少知道心安理得的拿走自己的東西,而不是像那些二杆子一樣,吼一聲老子要去光屁股打天下,驕傲過後,就去大街上讨飯了。
他帶來的東西很多,他家裏的夜壺似乎都沒有放過,送糧食過來的莊戶們愉快的幫着他把糧食塞進閣樓裏去了。
一個頭上紮着青絲帶的貴公子騎在馬上遠遠地看着楊懷玉忙碌,鐵心源捅捅楊懷玉,楊懷玉朝街口看看,丢下手裏的活計,大步走過去,那個青衣貴公子也從馬上跳了下來。
也不知道楊懷玉和那個貴公子說了些什麽,那個人終究還是離開了,楊懷玉則眼眶紅紅的走了回來。
“那是我弟弟。”
“過來追要東西的?咱們不能給!”
“滾,他是來勸我回家的……說我娘哭的很傷心。”
“那你回去還是留下來自力更生?”
楊懷玉好像沒有聽見鐵心源的嘲諷口氣,把一個箱子抗在肩膀上道:“我該學着爲自己的話負責了……不回去了……”
“呀,那個漂亮的女子是誰?是那個叫做蘇眉的嗎?”鐵心源在一邊忽然喊了一嗓子。
本來已經扛着箱子進門的楊懷玉猛地一下子就竄了出來連聲問道:“在哪?在哪?”
巷子口空蕩蕩的,鬼影子都沒有,楊懷玉希冀的目光逐漸暗淡了下來,在鐵心源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然後就扛着箱子進了院子。
“北風起啊,
英雄淚啊,
郎有心呀,
妾無意呀,
抓個蛤蟆當馬騎啊。
左手錘子啊,
右手鞭啊,
大風起啊,
雲飛揚啊,
楊懷玉想要武狀元啊……”
鐵心源唱兒歌向來是很拿手的,不管是小水珠兒,還是小公主,他們都喜歡聽,總是變着法的求鐵心源唱兒歌給他們聽。
而鐵心源也不含糊,從“一閃一閃亮晶晶,一直唱到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的快”
這些朗朗上口的兒歌很快就被全東京的孩子們學會了,因此,在大街上看到一個孩子唱着一閃一閃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的時候,鐵心源總會露出一種神秘的微笑。
按照對他極度了解的小巧的話來說,他又在裏面憋着壞呢,隻是不知道倒黴的人到底是誰。
小巧兒不懂,楊懷玉這個赳赳武夫也不懂,隻有學過易學的鐵心源清楚兒歌的力量。
太史伯陽父奏曰:“凡街市無根之語,謂之謠言。上天做戒人君,命熒惑星化爲小兒,造作謠言,使群兒習之,謂之童謠。小則寓一人之吉兇,大則系國家之興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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