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還挂着紅,那樣的喜慶,可這幾日每一個人的心是安穩的。
原氏與杜若守在蘇茵榻邊,杜稜與蘇衍也還沒有睡,聽到外面有動靜,他們兩個人大步走了出來,聽着禁軍的回禀,瞬間面色一沉,一臉凝重。
無爲稍稍沉吟了一下,對着那禁軍說道:“我知道了。”
那禁軍擡頭朝蘇茵的房中看去,他雙手一叉,沉聲說道:“茵公主還沒有醒嗎?”
無爲沒有開口,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禁軍接着又道:“請閣下速速帶茵公主離開吧!我們會盡量多争取一點時間的。”
如今破城不過是早晚的事。
茵公主能做的都做了。
現下已經沒有人能力挽狂瀾了。
出發大王能及時趕回來。
這幾日過去,大王還是竟是音信全無,可見情形不大樂觀。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無爲眸色一沉,緩緩說道。
戰火燒紅了半邊天,明明的黑夜,卻如白晝一樣,每一個人的臉都清晰可見。
蘇衍看着無爲說道:“我們現在要離開嗎?”
無爲緩緩地搖了搖頭,他想起蘇茵誓要守住邯鄲城的決心,他擡眸對着蘇衍與杜稜說道:“我現在去助他們一臂之力,萬一真到了城破的那一刻,你們離開帶着他們離開。”
無爲說着轉身就要走。
杜若瘋的一樣從屋裏沖了出來,她一把拽住無爲的衣袖,眼睛紅紅的看着他說道:“我們現在就離開不行嗎?”
爲什麽一定要守住邯鄲城,這裏與他們有什麽關系。
大不了他們一起回上庸就是了。
杜若不明白的是傾城之下焉有完卵。
趙國若滅國,戰火四處蔓延,上庸又能安穩幾日。
這已經不是一國兩國之間的事,而是整個天下的事。
若是不能殺了容墨,滅了玄月教,去哪裏又有什麽區别,戰火蔓延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
無爲輕輕的搖了搖頭。
杜若瞬間落下淚了,她扭頭看向杜稜,哽咽着說道:“父親你倒是勸一勸無爲呀!我們現在就離開吧!離開這裏回上庸。”
杜若不明白的事,杜稜卻是明白的,他看了一眼無爲,目光落在杜若身上,輕聲說道:“阿若,天下大亂去哪裏都一樣,讓無爲去做他想做的事吧。”
“不,我不要。”杜若瞬間落下淚了,她好不容易才嫁給他,才不要他去上戰場,刀劍無眼,她不要他去赴死。
“我一定會好好的回來。”無爲用力抱了杜若一下,轉身就走。
“不,我不要你去。”杜若哭着追在無爲身後。
蘇衍一聲不響的跟在無爲身後。
無爲頭也不敢回,聽着杜若的叫喊,隻覺得肝腸寸斷。
“啊……”杜若一下摔在地上。
“阿若。”杜稜伸手将她從地上扶起。
原氏站在門口看着他們,看着燒紅的半邊天,聽着源源不絕于耳的喊殺聲,面色一白,對着杜稜問道:“我們真的不離開這裏嗎?”
“事到如今去哪裏都一樣。”杜稜沉聲說道。
“阿若,别哭了,無爲一定會安然無恙回來的。”原氏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杜若,她輕輕的抱着她,撫摸着她的長發,視線落在蘇茵身上,也是一臉惆怅。
三個人寸步不離的守着蘇茵,一夜無眠。
戰火紛紛,随時都有破城的可能,便是讓他們睡,他們也睡不着。
太陽升起,照亮了整片大地。
所有戰士浴血奮戰了整整一夜,齊魏聯軍好似打了雞血一樣格外勇猛,在二十多萬人的碾壓之下,趙國禁軍與蘇茵的黑甲軍已經死傷大半。
“無爲讓我告訴你們,趕緊離開。”所有人心煩意亂之際,一個渾身是血的禁軍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把拽住杜稜的衣袖,話說完人便倒下了。
杜若一下便哭了起來,她起身便要往外跑,還是原氏一把拉住了她:“阿若你要去哪裏?”
“我要去找無爲,要走一起走。”杜若淚眼模糊的說道。
杜稜一把抓住她,厲聲說道:“你去添什麽亂,我們聽無爲的話,趕緊離開。”
若不是支撐不住了,無爲斷不會派人來傳話。
“不,我不要,我要去找無爲。”杜若嘶聲裂肺的哭喊着。
杜稜擡手打暈了她。
原氏手忙腳亂的替蘇茵整理好衣衫,杜稜将杜若還有蘇茵抱上馬車,原氏也上了車,杜稜親自駕車,随行不過數個黑甲軍,一刻不敢策馬朝北門奔去。
他們在南門激戰。
竄逃的百姓都是從南門逃離。
杜稜駕着馬車便是想快也快不了,城中滿是逃竄的百姓。
“不好了,不好了,北門被敵軍控制了,我們逃不出去了,就要死在這裏了。”忽的,百姓中傳來一陣騷動。
杜稜瞬間勒緊缰繩停了下來。
齊魏聯軍全力攻打南門,因着兵力有限,大部分的兵力都在南門,北門不過有數千人把守,看來齊魏聯軍趁夜繞道北門,已經攻占了北門,如今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他神色凝重,撩開車簾,滿目溫柔的看着原氏,輕聲說道:“阿惜,如今我們走不出去了,隻能與邯鄲城共存亡了,你可懼?”
原氏溫柔一笑,伸手握住杜稜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這一生能遇見夫主,與夫主一同赴死,阿惜不懼,都是我連累夫主了。”
原氏眼中頗多歉疚。
若非她,他們還在上庸過着與世無争的日子。
“說什麽傻話,能與你一同赴死我甘之如饴。”杜稜輕輕的擁抱了一下原氏。
他駕車朝南門趕去。
無爲還在那裏,要死他們一家人也得死在一起。
“咚咚咚……”齊魏聯軍在奮力的撞門,城牆上更是爬滿了人。
四野一片狼藉,橫屍數十裏,鮮紅染紅了他們身下的土地,空氣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戰火連天,厚重的城門風雨飄搖,随時都有被撞開的可能。
杜稜他們趕到的時候,在下面奮戰的禁軍與黑甲軍已經寥寥無幾,隻剩下爲數不多的幾個人,卻沒有一個人後退。
無爲更是一馬當先,他站在最前面,與齊魏聯軍殊死搏鬥着,激戰了一夜,他渾身是傷,臉上全是血,幾乎看不出他的摸樣。
蘇衍跟在無爲右側,身上也負了傷,可還在不停的揮舞着手中的劍,這是他第一次上戰場,臉上卻沒有一點恐懼。
他知道在他身後的是他的母親,阿姐,他不能退,也不能怕。
齊魏聯軍用力弓箭與投石機,箭矢與碎石漫天飛舞。
杜稜将馬車停在一處較爲隐蔽的地方,伸手将原氏擁入懷中,一吻落在原氏眉間,一字一句的說道:“看好阿茵與阿若,等我。”
說着他跳下馬車。
飛身城牆之上,縱身投入戰鬥。
這一次原氏沒有落淚,她一臉赴死的慷慨,柔柔的看着蘇茵與杜若,一家人死在一起沒什麽可怕的,這對很多人來說是一種可望不可即的幸福。
總歸他們還在一起,所以她不怕,哪怕是死。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原氏一手抱着蘇茵一手抱着杜若,隻覺得好似過了半個世紀一樣。
“城破了,城破了,我們就要死了……”忽的,城中的百姓哀聲痛哭了起來。
“原姨!”就在那時杜若悠悠的睜開了眼,她瞬間清醒了過來,死死地拽着原氏的衣袖,哭着問道:“我父親呢?無爲呢?”
“他們……”原氏緩緩的垂下眸子,她不知該如何說,因爲她也不知道,現在他們是生是死。
“阿若,别怕,我們總歸還是在一起的。”杜若放聲痛苦了起來,原氏輕輕的将她擁入懷中。
“吱呀……”一聲巨響之後,城門被撞開了。
齊魏聯軍如洪水一樣湧了進來。
在他們的鐵蹄之下,很多百姓命喪黃泉。
“見過這個人沒有?”所有齊魏聯軍每個人手中拿着一張畫像,四處詢問。
畫像之上不是旁人,正是蘇茵。
“見過這個人沒有,若是見過,知道她在哪裏,如實告知便可活命。”齊魏聯軍不肯放過一個人,紛紛上前詢問。
“沒有見過!”所有百姓無不搖頭。
黑甲軍見此趁亂将蘇茵他們帶回原來的院子。
齊魏聯軍将城中所有百姓拿下之後,開始挨家挨戶的搜尋起來。
這樣下去找到他們不過是遲早的事。
尋了半日,沒有尋到蘇茵,城中的齊魏聯軍索性敲鑼打鼓的喊叫起來:“蘇氏阿茵何在?如今無爲,蘇衍,杜稜,還好整個邯鄲城盡在我們手中,若是你再不出來的話,我們便要屠城了。”
也不知爲何,他們瘋了一樣尋找蘇茵。
原氏和杜若聽着他們的話,再也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巴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鑼鼓喧天,他們的喊聲一聲高過一聲:“蘇氏阿茵何在?若是你在不出來,我們便要屠盡這城中所有百姓。”
聽着原氏與杜若的哭聲,蘇茵緩緩的睜開了眼。
“母親,阿若。”她聲音低沉沙啞,透着一股虛弱,她飛快的四下掃了一眼,看着原氏與杜若說道:“無爲,阿衍他們呢?可是城破了?”
原氏與杜若還沒開口,外面的喊聲再度響起:“蘇氏阿茵何在?無爲,蘇衍,杜稜,盡在我們手中,若是你再不出來的話,我們便要屠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