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好。”
他們之間所有感情便終結在這一個好字之上。
蘇茵垂眸一笑。
甚好!
即便他們之間是一筆糊塗賬,可終究還是算清了。
從此路歸路,橋歸橋,在不相幹。
這幾年大夢一場,終究還是醒了。
容華深深的看着蘇茵,緩緩說道:“明日一早,我們便會出發,你,保重。”
容華說的格外的緩慢。
他既然是來告辭的,她蘇茵也不是什麽小氣的人,況且姬玉對她有救命之恩,蘇茵淡淡一笑:“一路保重。”
在蘇茵的注視下,容華轉身離開。
蘇茵靜靜的看着他的背影。
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雜陳。
此一别,他們再無相見的理由。
隻怕此生再無相見之日。
也許會在戰場上相見,到得那時他們便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若是如此,她情願他們此生再不複相見。
蘇茵就這樣看着他,慢慢的走出她的視線。
她的心慢慢的平靜下來。
白日裏杜若和原氏都會陪着她,怕她多想,也怕她難過。
夜裏,她一個人躺在榻上,聽着呼嘯的風聲,這麽也睡不着。
裝有燕傾屍骨的檀木盒子就在她身旁放着,雪球仿佛有靈性一般,知道裏面的是燕傾,它趴在盒子上一動也不動,沒有一點精神,眼睛溜溜的看着蘇茵。
蘇茵輕輕的撫摸着檀木盒子,想象着燕傾的音容笑貌,心中一陣酸楚。
時間若是能夠後退就好了。
若是早知今日,她一定會好好的對他。
便開開心心的去做他的王後,給他生上數個孩兒,與他一起守着孩兒們慢慢長大。
他與她一起變老。
多好。
爲何她從前就想不到呢?
“燕傾……”蘇茵輕輕的念着他的名字,眼中一澀,喃喃說道:“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讓我如此後悔。”
可是人生從沒有後悔藥。
終究蘇茵眼淚一行一行落下,她聲音哽咽:“若是你還活着該有多好。”
“咚咚咚……”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無爲的聲音在外響起:“阿茵,你睡了嗎?”
蘇茵擦了擦臉上的淚,輕聲說道:“進來吧!”
無爲推門而入。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蘇茵發紅的雙眼,輕聲說道:“他明日一早便要走了,你可要去送一送他?”
他怕她行動不便,想去送他都做不到,怕她留下什麽遺憾,所有來問一問她。
蘇茵面無表情的說道:“容華已經來過,送行便不必了。”
無爲擡頭看了蘇茵一眼,見她并不是口是心非,他低聲說道:“那你早點休息吧!”
屋裏隻剩下蘇茵一人。
許是白日裏睡多了。
她躺在榻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眼睜睜的看着從天黑到天亮。
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她知道他們就要離開了。
那瞬間她控制不知自己,一下從榻上坐起,鞋都沒有穿,光着腳便下了榻。
這是她醒來後第一次下榻。
她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摔倒在地,還好她及時扶住了一旁的桌椅。
屋裏燃着炭火,可她還是覺得冷。
她擡腿朝前邁了一小步,隻是那麽小小的一步,頭上便出了一層細汗,背後撕裂一樣的痛。
她面色煞白,緊咬着唇瓣,一步一步朝門口走去。
不過數步之遙,她卻走得渾身是汗。
她站在門前,沒有動就那樣靜靜的看着,外面人影浮動,車馬嘈雜。
沒有人看到,她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門口。
明明她推開門便可以見他最後一面。
可她無論如何也擡不起手來。
罷了,罷了,見了又如何?
蘇茵自嘲一笑,轉過身去。
“咚咚咚……”就在那時響起一陣敲門聲。
“阿茵姐姐,你醒了嗎?我來告訴你一聲我們要走了,我在房中給你留了調理身子的藥方,還有一些滋補的藥丸,服用方法上面都有。”是姬玉。
蘇茵站在那裏,聽着姬玉的聲音沒有開口。
“阿茵姐姐,我們走了。”片刻,姬玉輕聲說道,轉身離開。
隔着門她看見蘇茵站在那裏,卻沒有說破。
“咯咯吱吱……”車輪轉動的聲音悠悠的響了起來。
蘇茵面色一轉,猛地轉過身去,推開了房門。
“他們已經走了,若是現在追出去,還可以見上最後一面。”無爲出現在她面前。
最終蘇茵緩緩的搖了搖頭:“不必了。”
蘇茵一步一步朝床榻走去。
那瞬間覺得自己尤爲可笑,不是說好了要忘記嗎?
不是說好了,從此他的一切與她再無半點關系!
她這又是做什麽?
轉眼已過了數日。
蘇茵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已經行動自如。
趙初派出二十萬大軍,迎戰燕國。
二十萬大軍已經是趙國一半的軍隊了。
豈料,趙初剛剛派出二十萬大軍,前線便又傳來急奏,齊國,魏國分别率兵二十萬攻打趙國,燕,齊,魏形成三面夾擊之勢,兵力約六十萬衆。
一時之間,趙國上下人心惶惶。
舉趙國之力不過有四十萬大軍,如何與六十萬大軍抗衡。
仗還未打,軍心已經渙散。
于趙初十分不利。
趙初已經數日不曾來看蘇茵。
無爲他們幾人的婚期臨近,該準備的東西已經準備妥當。
因着大亂将至,所有人心緒都不高。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這一日,夜深人靜之時,趙初忽然來了。
他一襲铠甲,腰間插着佩劍,神色凝重的出現在蘇茵房中。
“你來了。”蘇茵見他進來,伸手給他倒了一杯茶,看他的樣子隻怕是要禦駕親征了。
趙初大步走了進來,接過蘇茵手中的茶一飲而盡,凝神說道:“我來是給你告别的,如今前方戰事吃緊,我要禦駕親征了。”
任誰都知道這對趙國而言,是殊死一戰。
齊,魏出手了,可見兩國已在玄月教的掌控之中了。
已經有三國在玄月教手中了。
他們一旦攻下趙國,下一個便是秦國。
從前她還想着,若是容氏一族能出手對抗玄月教便好了。
如今看來,容氏一族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你一定小心。”蘇茵神色凝重的看着趙初,接着又道:“你不必擔心邯鄲城,我必會守好邯鄲城,不會讓旁人趁虛而入。”
這便是趙初來的目的。
如今他非禦駕親征不可,唯獨放下不下邯鄲城。
縱然他已肅清了朝堂,但難免還有玄月教餘孽,他就怕他前腳剛走,邯鄲城便被人攻下。
他思來想去能托付的唯有蘇茵了。
蘇茵又怎不知他心中所想。
“阿茵。”趙初深深的看着蘇茵,臉上諸多動容,輕聲說道:“謝謝你了。”
“我這就出發了。”趙初神色複雜的看了蘇茵一眼,也不等她開口,轉身便走。
蘇茵目送着他離開。
“無爲!”趙初一走,蘇茵出聲把無爲喚了進來。
已經歲末。
無爲一襲黑色的狐裘,口中吐出白氣,笑着說道:“何事?”
外面已經亂翻了天。
唯有他們這裏還有一隅安甯之地。
蘇茵低沉而緩慢的說道:“我們的人該出山了,如今燕國全力攻趙,國内勢必空虛,正是我一舉拿下燕國的好時機,我們現在有三十萬傭兵,我要你派出十五萬傭兵,繞到燕國腹地,一舉拿下薊城,留五萬人馬無論如何守住邯鄲城,剩下的十萬暫時按兵不動。”
“好,我這就率兵出發,一定爲你拿下薊城。”無爲說着轉身就走。
蘇茵突然開口叫住了他:“我要你留在邯鄲,無論如何給我守住邯鄲城,燕國一事,派别人去。”
“還是我親自去吧!”别人去他不放心。
蘇茵搖頭說道:“明日便是你與阿若的婚禮,我讓你留在邯鄲,是把這些最重要的人交到你手中。”
蘇茵死死地盯着無爲,蒼涼一笑:“我能失去的人不多了,無爲,我要你們都好好的活着。”
“好,我這就安排下去,一定會守好邯鄲城。”無爲大步轉身離開。
明日便是他們四個人的婚禮了。
院子裏四處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蘇衍上跳下竄可沒少幫忙。
所有人臉上都洋溢着暖暖的笑,驅走冬日的嚴寒。
從容華離開的那一日,蘇茵便棄了白衣,隻着紅裙。
如今她一頭銀發,紅裙曳地,外面穿着黑色的狐裘,整個人的氣度都變了。
蘇茵原想着讓趙初爲他們證婚的,也鄭重些,哪知臨時出了變故,也找不來旁的人了,隻好由她來證婚。
第二日一早,原氏與杜若便早早的起來梳妝打扮。
蘇茵特意找來全福之人,給她們梳發上妝。
盡管條件有限,她還是想給他們最好的。
杜稜與無爲兩人穿着大紅的喜服,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格外的英俊。
說是婚禮其實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儀式,并沒有旁人,也沒有宴席。
可沒有一個人在意這些外在的條件。
不管是原氏,還是杜若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杜稜與無爲就更不用說了,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吉時已到,兩對新人站在院子中央,蘇衍負責撒花,幾個仆從負責放鞭炮。
倒也十分熱鬧。
蘇茵站在兩對新人之前,揚聲說道:“吉時到,行禮。”
重生多年,唯有今日,是她最高興的一天了。
她笑盈盈的看着他們,高聲喊道:“一拜天地!”
兩對新人一起行禮。
“二拜高堂。”
無爲與杜若,對着原氏與杜稜拜了下去。
原氏與杜稜則對着天地拜了下去。
“送入洞房!”蘇茵一聲落下。
蘇衍離開喊了起來:“鬧洞房了,鬧洞房了……”
把杜若鬧了個大紅臉。
他自然不能去鬧原氏與杜稜,能鬧的隻有杜若與無爲了。
無爲一記冷眼朝蘇衍掃了過去。
蘇衍顫顫的一笑:“我說着玩的,師傅一把年紀可算娶了個媳婦,自然要急着生娃,你們請便,你們請便。”
蘇衍說着跳了起來,離得無爲遠遠的。
認得原氏和杜稜笑了起來。
無爲也不開口,牽着杜若的手便往新房走去。
杜稜也擁着原氏離開。
蘇衍與蘇茵對視一眼:“阿姐,苦命的我們兩個去喝酒怎麽樣。”
“好。”蘇茵柔柔的一笑。
她總算完成一樁心願。
“主人不好了,現在邯鄲城外集結了三十萬齊魏聯軍,已經在攻城了,我們隻有五萬人馬,可要棄城?”一個黑甲軍神色凝重的看着蘇茵拱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