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眼溫潤如水,既沒有刻意炫耀,也沒有心懷愧疚,與蘇茵說話的口吻,就想對待多年的老友。
“姬玉,謝謝你讓他活了下來。”蘇茵一瞬不瞬的看着姬玉,說出心中最想說出的話。
縱然容華已不是她的容華。
可至少他還活着。
她再也不用活在對他的愧疚之中了。
蘇茵眼中沒有嫉妒,沒有仇恨,有的隻是真心實意的感謝。
姬玉望着蘇茵,兩人相視一笑。
姬玉爲蘇茵施針過後,又交代了許多便離開了。
她一走,趙初便走了進來。
他手中拿着一道明黃的聖旨,懷中抱着雪球。
雪球一見蘇茵便跳到了蘇茵的懷中,嗚嗚的叫着,那摸樣别提有多歡快了。
蘇茵輕輕的撫摸着它的頭,眸色一暗,臉上閃過一抹憂傷。
蘇茵接過趙初遞來的聖旨,擡眸對着趙初說道:“趙初,謝謝你。”
“阿茵,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趙初垂眸一笑,目不轉睛的看着蘇茵說道:“你準備何時去燕國?燕國的情形不大好,你去的時候一定告訴我,到時候我會出兵燕國,助你一臂之力。”
燕傾爲她而死,如今燕國大亂,已經落入玄月教的手中,依她的性子,勢必要替燕傾奪回燕國,她若是什麽都不做,便不是他認識的蘇氏阿茵了。
蘇茵沒有回避趙初這個問題,她淡淡一笑,他果然看出了他的心思,隻怕不等他出兵燕國,燕國便會出兵攻打趙國。
容墨想要的是整個天下,一個燕國如何滿足得了他。
蘇茵目視着趙初,将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趙初,你準備好,隻怕不等你出兵燕國,燕國便會出兵攻趙,趙與燕相鄰,燕國急于擴張版圖,第一個攻打的便是趙國。”
趙初深深的看着蘇茵:“我知道。”
接着又問:“你準備何時動身?”
蘇茵輕輕的撫摸着雪球,笑着說道:“等我傷好了,等他們幾個人的婚禮過後。”
她沒有隐瞞他。
她之所以着急給他們幾個人準備婚禮,便是早已做好打算。
她不能讓燕傾死的不明不白,更不能讓旁人染指他的江山,她會替他守好這片錦繡江山。
縱然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大王,大王軍中急奏。”忽的,一個寺人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趙初眉頭一蹙,臉上閃過一抹不悅“何事?”
那寺人雙膝一軟,重重跪在地上,将手中的竹簡遞給趙初,整個人顫抖的說道:“回禀大王,燕國突然出兵攻打我趙國,趙國已經連失兩座城池了。”
趙初面色一沉,接過竹簡一目十行的看過,揮手對着那寺人說道:“寡人知道了,你出去吧。”
蘇茵沒有絲毫意外。
趙初神色凝重的看着蘇茵說道:“阿茵,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吧!”
蘇茵輕聲說道:“好。”
她知道這一切隻是開端,不久這片大地會四處點燃戰火,民不聊生,十室九空。
而這一切皆因容墨的野心而起。
燕趙這一仗隻怕不好打,若真是燕國與趙國的交鋒,趙初擁有絕對的勝算,就怕玄月教的勢力已經滲透諸國,諸國群起而攻,趙國便危矣了。
燕趙交戰的消息很快傳了開來。
“阿茵,如今戰火燎原,趙國已經不安全了,你們跟我回青川吧!”容允一得知燕趙開戰的消息,便來尋蘇茵了。
可蘇茵卻搖頭拒絕了他,她嘴角噙着一絲笑,緩緩說道:“趙國是我的國,是我的家,我要往何處去呢?”
蘇茵說着不等容允開口,接着又道:“容允,我知道這對你,對容氏一族來說,都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容氏一族蟄伏數百年,爲了也是整個天下。
如今天下大亂,這對容氏一族來說,無疑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大可等着諸國與玄月教兩敗俱傷,而後出兵一舉攻破諸國,将玄月教斬于劍下。
屆時還可披着一個救世的外衣。
受萬人所敬仰。
容允沒有開口,他還記得,他小的時候,父親抱着他,對他說這世上任何一個王侯都不配他們容氏一族的子孫跪拜,所以凡是容氏子弟從不出入諸國朝堂,更不會入朝爲官。
多少年了,他們容氏一族代代相傳隻有一個心願,那便是一統天下,步周天子之後,承繼周天子之威。
是的,他動心了。
他不知容華會如何想,又如何做。
他看的确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容氏一族蟄伏數百年,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
“阿茵,你們跟我回青川吧!在我羽翼之下,總歸還是有一片淨土的。”容允沒有正面回答蘇的問題。
蘇茵垂眸一笑:“容允,若我要守住這天下呢”
她不是什麽聖人,也沒有什麽高尚的情操,什麽救國救民與她何幹?
她要的是替燕傾守住燕國,不能讓燕國數百年基業敗在他手中,讓他死後無顔面對燕國諸位先祖,在曆史的長河中落一個昏君的名聲。
趙初與她有恩,且趙國又是他們的故土,她自然也是要助他一臂之力的。
她知道容氏一族有一支不下五十萬的精兵,這是容氏一族數百年的心血,實力遠在玄月教之上。
“蘇氏阿茵,你守不住的。”容允眼波幽深,他深深的看着蘇茵,眼中滿是無奈,他輕歎一聲:“如今容華回來了,他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你難道想與他爲敵嗎?”
蘇茵直視着容允,沒有開口。
她忍不住問自己,她會選擇與他爲敵嗎?
容允深深的看了蘇茵一眼,轉身離開。
這一日,蘇茵一直在等。
等容允,容華一起離開的消息。
她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容華到底會如何選擇?
姬玉又是如何想的?
容氏一族蟄伏百年一直在等這個機會。
這個機會對姬氏一族來說,同樣至關重要。
若是運用得當,姬氏一族将重現數百年前的榮光!
是夜!
蘇茵沒有等來任何消息。
卻等來了一個人。
容華緩步走了進來,他一襲潇潇白衫,數年過去,他容色絲毫未改,還是那個豔冠天下的容氏少主,隻站在那裏便讓人移不開視線。
蘇茵不曾想到來人竟會是他。
一時之間,兩人相視無語。
他站在方桌那裏,離蘇茵不過數步之遙。
可這數步之遙,如今便如星辰雲海,再也跨不過去。
蘇茵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他們再也回不到往昔,如今他面前的這個人,已是旁人的夫主,且那人對她有救命之恩。
蘇茵眼波流轉,心思更是百轉千回,他是來告辭的嗎?
還是如容允一般也是來勸她的。
勸她莫要逆天而行。
可什麽才是天道?
蘇茵唇瓣蠕動:“你來了。”
就在她開口的那瞬間,容華也開口了“身子可好些了。”
兩人默契十足,竟同時開口。
燭火搖曳,兩人視線撞在一處,同時淡淡一笑。
“嗯。”蘇茵輕輕的點了點,緩緩說道:“多虧容夫人出手相救。”
她一句容夫人,瞬間将兩個人的距離又拉開了。
說的格外的心酸。
可這已是事實不是嗎?
容華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摸樣,他如今越發高深,蘇茵甚至看不出他的喜怒與否,也越發讀不懂他這個人。
兩人又沉默下去。
他就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蘇茵,一言不發。
氣氛壓抑。
沉默片刻,蘇茵率先打破了平靜,她若無其事的看着容華,笑盈盈的說道:“你深夜前來,可是有事?”
話語越見疏離。
“嗯。”容華輕輕的點了點頭。
在蘇茵的注視下,他幾步近前,站在蘇茵榻前,凝神看着她,緩緩說道:“蘇氏阿茵,這一生終究是我負你。”
蘇茵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她微微一怔,瞬間笑起:“容華,你我之間是一筆糊塗賬,當時也是你情我願,何來你負我,我負你之說?不管對錯,一切都已成爲過去,不必在記在心上了,珍惜眼前人就好。”
蘇茵說的格外的灑脫。
沒有人知道這份灑脫之下,是她血淋淋的心。
她這個人就是這樣,縱然她再愛他,可他已經做出了選擇,已經棄了她,她便不會在糾纏于他,她會放手,會幹幹淨淨的放手。
搖曳的燭火落在容華臉上,他半個身子隐在陰影之中,面色晦暗不明。
蘇茵勾唇一笑:“容華,我愛你!”
說話的時候,她并沒有看着容華,而是看着搖曳的燭火。
容華身子微微一晃。
蘇茵沒有放在眼中,她說這句話沒有别的意思,隻是說出曾經最想對他說,卻一直沒有說出口的話。
她隻是要爲她的這段情畫上一個句号。
容華沒有開口。
蘇茵接着說道:“可這也隻是曾經。”
說着,她擡眸看向容華,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是來告辭的,你要和容允一起離開了是嗎?”
他既然回來了,自然是要與容允一起回青川的。
容華聲音發澀:“嗯。”
隻說了一個字,他确實是來告辭的。
蘇茵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容華,道不同不相爲謀,他日戰場上見,你我都不必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