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間蘇茵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也稍稍松懈了一些,這世間四處都有遊俠,他們居無定所,走到哪裏,哪裏便是家,蘇茵生怕他遇上的會是一個遊俠,他們行事向來沒有章法,一切隻聽從自己的内心,恣意的很,若是想要輕薄她,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看來她遇上的還算一個好人。
隔着黑色的紗巾,她感覺到男人的視線落在她脖子上的傷口,周遭的空氣瞬間仿佛凝結了一般令人窒息。
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希望面前的這個男人大發善心,解開她身上的穴道。
可一襲黑衣的男子,慢慢的轉過身去,在蘇茵的住視下,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來,他擰開瓶蓋,白色的粉末落在早已咽氣的白衣男子身上。
“滋滋滋……”白衣男子瞬間化作一陣浮灰,随風而去,空氣中連一絲血腥味都不曾留下。
蘇茵知道他用的是化骨散,江湖中人慣用的,并沒有什麽稀奇。
容家也常用,初見時,她還覺得驚駭,見慣了殺戮,便也覺得沒有什麽了!
寒風陣陣,蘇茵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隻覺得徹骨的冷,她面色發白,唇色發紫,忍不住顫抖起來。
處理完白衣男子的屍身之後,黑衣男子緩緩的扭過頭來,凝神看着蘇茵。
蘇茵望着他的身影,雖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卻覺得莫名的熟悉。
黑衣男子一步一步朝蘇茵走了過去。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碧色的瓷瓶,拿出一顆淡綠色的藥丸,捏碎了塗在蘇茵的傷口處,那瞬間蘇茵隻覺得火辣辣的傷口,一片冰冰涼涼的感覺,令得她整個人舒服不少。
她眼巴巴的看着黑衣男子,眼中含着一絲乞求,她想他定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他既然爲她療傷,自然沒有惡意的。
果然,黑衣男子仿佛看懂了蘇茵的意思,他伸出手來,在蘇茵身上輕輕一點。
蘇茵瞬間恢複了自由。
“謝謝!”她說的第一句便是這兩個字,她聲音略帶沙啞,慢慢的從地上坐了起來。
黑衣男子沒有言語,蘇茵目不轉睛的看着他,總覺得他的氣息十分的熟悉。
她蹙着眉問出心中疑惑:“我們可曾見過。”
黑衣男子依舊沒有回答。
隻是他身子微微一怔,由于光線昏暗,蘇茵并沒有看清楚。
忽的,黑衣男子猛地擡起頭朝黑漆漆的外面看去。
他隻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我名蘇氏阿茵,恩人可否留下姓名。”蘇茵這人向來恩怨分明,有恩必答,有仇必報,如今黑衣男子對她有救命之恩,她理應問了性命來日報答于他。
在蘇茵的目光中,黑衣男子深深的看着了蘇茵一眼,輕聲說道:“你的人來了!”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滿帶滄桑,聽上去就好似一個垂暮的老人。
蘇茵眼中閃過一抹喜色,不由得擡頭朝外看去,她被點了穴,許久沒有動彈,渾身上下都是麻木的,正在慢慢恢複知覺。
黑衣男子再不看蘇茵一眼,轉身就走。
“恩人莫走!”蘇茵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出聲喊道。
看着他的背影,她心頭的熟悉感更勝,她總覺得她一定見過他。
“呼……”就在那時一陣風掃來,吹起黑衣男子鬥笠的黑紗,蘇茵恰好捕捉到他的側顔。
雖然隻模糊的看到一個下巴,還有隐隐約約的輪廓。
可蘇茵卻忽然喊了出來:“容華!”
她眼眶一紅,眼淚一行一行落下,模糊了視線,她掙紮着從地上站起,瘋一樣的沖出破廟。
可四野隻剩下寂寂寒風,哪裏還有什麽黑衣男子。
“容華,容華,你在哪裏?你給我出來,我知道是你,你給出來!”寒風卷起蘇茵的銀發,她整個人近乎癫狂了一般,嘶聲裂肺的喊着。
不管不顧的奔跑起來。
她不會看錯的,一定不會看錯的。
那就是容華。
她的容華……
“容華……”她的聲音中滿是蒼涼,蘇茵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聲音都啞了。
可回應的唯有呼嘯的風聲。
“阿茵,阿茵,你怎麽了?”容允與無爲趕來便看見蘇茵這副癫狂的摸樣,無爲翻身下馬,一把将蘇茵擁入懷中,他輕輕的搖着她,希望她清醒過來。
可蘇茵什麽也看不見了,她眼中隻剩下那個黑色的身影,她用力的呼喊道:“你放開我,我要去找容華,我要去找容華!”
容允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眼中閃過一絲沉痛。
“阿茵,你清醒一下,那個人根本不是容華,你醒醒。”無爲滿目擔憂的看着蘇茵,可蘇茵那裏能聽進去他的話。
她雙目血紅,沖着無爲厲聲吼道:“容華剛剛出現了,是他救了我,是容華呀!真的是容華,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
無爲從未見過蘇茵這副摸樣,她整個人全然失去理智,像一頭發狂的小獸,便是容華去了的時候,她也不曾這副摸樣。
那時候她隻是整日整日的坐在那裏,飯也不吃,話也不說,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可此時她竟好似瘋了。
他飛快的擡起頭,四下裏掃了一眼,低聲說道:“阿茵,你醒醒,這裏什麽人都沒有,若是有的話,我絕對能感覺到他的氣息。”
容允緩步走了過來,他凝神看着蘇茵,輕聲說道:“阿茵,容華真的不在了,縱然我們都希望他安然無恙的回來,可是他不在了。”
縱然他這話恁的殘忍,可這就是事實。
蘇茵用力的搖着頭,拼命的想要推開無爲,她嘶聲力竭的喊道:“不,他還活着,我看見他了,我真的看見他了,你們相信我,我求求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容華,這一次便是死,我也要陪着他一同赴死。”
也好過她獨自一人活在這世間。
“阿茵。”無爲雙眼微眯,擡手落在蘇茵頸項。
“你……”蘇茵身子一軟,閉上了眼。
無爲與容允不敢久留,生怕會有埋伏,帶着蘇茵翻身上馬,策馬離開。
等他們回到容家的時候已經東方吐白!
太陽慢慢的從地平線升起。
蘇茵回到容家的時候,整個人發起高燒,可把無爲給吓壞了。
大夫診治了一番,确定她并沒有中毒,隻是着涼了,無爲懸着的心才慢慢的放了下去。
容允站在一旁,看着大夫開了藥,擡眸對着無爲說道:“老夫人的事先不要告訴她,免得她再受刺激。”
無爲輕輕的點了點頭。
蘇茵面色绯紅,縱然在睡夢中,她還是一聲接一聲的喊道:“容華,容華,容華……你不要走……”
她聲音悲戚,令聞者動容。
當無爲與容允看清她脖子上的傷口時,兩個人瞬間面色一冷,山中閃過淩冽的殺氣。
蘇茵時而高燒不退,時而低燒不止,整整昏睡了兩日。
“容華……”第三日的時候,她大聲含着容華的名字,猛地睜開了雙眼。
睜開眼的那瞬間,她眼中不滿血絲,整個人恁的憔悴。
“阿茵,你醒了。”本就守在房中的無爲,大步走了過來,面上一喜,擡手給蘇茵倒了一杯水。
蘇茵看都不看無爲一眼,擡腿下了榻,光着腳便要往外走。
“阿茵,你這是去做什麽?”無爲一驚,一把拉住了她。
蘇茵緩緩的扭過頭來,面無表情的看着無爲說道:“我要去找容華!”
無爲眸色一暗,絲毫不顧她的反對,打橫将她抱起。
“你放開我,我要去找容華,我真的看見容華了,你相信我,他沒有死,他還活着!”蘇茵整個人軟綿綿的,可即便這樣她還是奮力掙紮着。
“阿茵!”無爲徒然聲音一高,他滿目沉痛的看着蘇茵,低聲咆哮道:“你心中便隻剩下容華了嗎?你母親,阿茵,他們便不重要了嗎?”
就在那時容允走了進來。
無爲看都不看容允一眼,接着說道:“你可以知道,老夫人……”
“無爲,住口!”無爲剛提及老夫人三個字,容允便出聲呵斥道。
可無爲仿佛沒有聽到容允的聲音一般,他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可知道,老夫人已經去了!”
他聲音一落,瞬間換回了蘇茵的理智。
蘇茵眼神渙散,她呆呆的擡起頭,慢慢的擡起頭,目不轉睛的看着無爲,顫抖的說道:“你說什麽?”
無爲沒有瞞她,他重複道:“老夫人已經去了!”
容允有些斥責的看着無爲,可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蘇茵已經知道了。
“轟……”那瞬間,她隻覺得她整個人好似爆炸了一樣,她腦海中一片空白,無爲的話不停的在她腦海中回蕩。
老夫人已經去了……
老夫人已經去了……
她什麽也看不見了,什麽也聽不見了。
“阿茵,阿茵……”容允不停的喚着她,眼中滿是擔憂,連無爲都被她這副摸樣給吓住了。
“不……”蘇茵雙手抱着頭,厲聲吼道,身子一軟,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