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抱着孩子,擡頭看着原氏輕聲喚道:“母親。”
在幾人的注視之下,她不由得生出一股羞愧之意,縱然她再如何難過,怎能生出厭世之心呢!
她還有母親,阿衍,外祖母。
這是一個吃人的世界,若是沒有她的庇佑,他們要如何活下去。
她怎能如此自私,就隻想到自己!
母親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她和阿衍,她若是再出點什麽事,母親豈非要難過死。
還有外祖母她已經經曆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如何讓她再受一次!
原氏與老太太疾步而來。
數月不見,幾個人皆紅了眼眶。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原氏站在蘇茵跟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她,視線落在她那一頭白發之上,心中一痛,不由得垂下眸子,不忍再看一眼。
她不知道阿茵都經曆了什麽,可是怎樣的痛,才能令得一個少女白了頭發,必是痛徹心扉。
老太太年紀大了,又是何等的通透,她與原氏十分的有默契,都沒有問上一句。
孩子也貼心的很,以至于沒有人去問。
“母親,外祖母!”蘇茵松開蘇衍,對着原氏與老太太盈盈一福。
原氏伸手将她扶起,眼眶紅紅的盯着她,笑着說道:“你身子不好,快點起來。”
“是啊!現在可得好好将養着。”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看着她,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臉,别過頭去擦了擦臉上的淚,笑盈盈的看着她。
容華派人去接他們的時候,已經将蘇茵的大緻情況都告訴他們了,卻也沒有細說,隻說蘇茵小産了,想接他們過去多陪陪她。
蘇茵慢慢的垂下眸子,神色一暗,有些痛永遠都如影随形,揮之不去。
“阿姐,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孩子擡頭眼眶紅紅的看着蘇茵,一字一句的說道。
蘇茵心中一酸,輕聲說道:“好,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蘇茵牽着他們往屋裏走去。
她若無其事的陪着他們說說笑笑,心中卻是一陣翻騰,不曾想容華竟真的将他們都接了過來,便不知他此舉意欲何爲。
他既然能狠下心來殺了無爲他們,難保他不會對他們對手。
他再也不是那個她認識的容華,那個會舍命救她的容華了,如今他于她來說就隻是容氏少主。
一進屋,孩子依偎在蘇茵懷中,一臉堅定,一字一句的說道:“阿姐,你别怕,等我長大就能保護你和母親,還有外祖母了。”
孩子的一番話,說的幾個人心中暖暖的。
“是,我們阿衍就快長成一個男子漢了。”蘇茵笑着捏了捏他的臉。
引得原氏與老太太也不由得有了歡顔。
都不用蘇茵吩咐,一旁的婢子很快端上來茶與時令的鮮果。
随即一聲不響的退了下去。
容華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他并沒有進來,他知道她不想看見他。
視線落在她泛着笑的臉上,他眉頭舒展,嘴角也含着一絲淺笑,有多少日了,他從未見過她笑,她整日裏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裏,看似活着,卻如行屍走肉一般。
而他一有時間,便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靜靜的看着她。
明明他們同在一個屋檐,相隔不過十幾步,卻像隔着星辰雲海,如何也跨不過去。
“外祖母,母親,你們這一路舟車勞頓的,用點茶吧。”蘇茵又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不想讓母親擔憂。
更不想提及她與容華的孽緣。
“好。”原氏與老太太相視一笑,端起桌上的茶輕抿了一口。
此時她們心中也有很多的疑問,卻又怕觸到她的傷心之處,所以并不敢多問。
“阿姐偏心,就隻叫母親與外祖母吃茶,忘了還有阿衍。”蘇衍也是個人精,他适時地插了這麽一句。
逗得幾個人瞬間都開懷笑了起來。
“我怎會忘了阿衍呢?”蘇茵笑盈盈的剝了一顆葡萄,伸手遞給蘇茵:“這不阿姐給你剝了你最愛吃的葡萄。”
蘇衍一口吞下那顆葡萄,笑眯眯的說道:“我就知道阿姐對我最好了。”
“你呀!”蘇茵伸手點了點他的額頭,一臉寵溺不停的給他剝葡萄。
他們又聊了一會,天色已經不早了,蘇茵便吩咐婢子帶他們去歇息。
這一路車馬勞頓,他們也都累了,便起身随着婢子去休息了。
來日方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有了他們作陪,蘇茵心境好了許多,再不是終日沉默寡言的摸樣,連氣色都恢複了。
白子衿便将那些補藥停了。
蘇茵再不用終日喝那些苦死人的藥了。
接下來的幾日,容華始終不曾出現過,便是因爲他不出現,蘇茵的那顆心才始終高高的懸着。
雖然容華沒有出現,可她所在的院落,明裏暗裏的侍衛比之前足足多了數倍。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容家有大事發生!
至于什麽事,蘇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母親與阿衍他們都來了,她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是時候準備離開了。
她也該好好的謀劃一下了。
這裏縱然固若金湯,但困不住一顆想要逃的心。
“阿茵。”這一日,蘇茵剛剛用過早飯,還在與阿衍說笑,容允突然大步走了進來。
“這便是阿衍吧!”他幾步上前,也不生疏,伸手捏了捏蘇衍的臉,一把将蘇衍高高抱起,笑着說道:“幾歲了?”
“八歲。”蘇衍笑着說道。
容允将他放了下來。
原氏擡眸看了一眼容允,也不知該如何稱呼,扭頭對着蘇茵說道:“你們聊,我帶母親還有阿衍去溜溜食。”
不過是找一個借口離開,不妨礙他們談好。
“好!”蘇茵輕輕的點了點頭。
在蘇茵的注視下,原氏帶着蘇衍還有老太太轉身離開。
偌大的房間裏就隻剩下蘇茵與容允。
“幾日不見,你的氣色不錯。”容允看着蘇茵說道,他們也一同經曆過生死,所以有些話他還想想跟她說一說。
蘇茵淡淡一笑,沒有言語。
“阿茵,容華他……”容允剛剛開口,話還未說出來。
蘇茵便打斷了他,她慢慢的垂下眸子,臉上染上冰霜,淡淡的說道:“我不想聽有關他的事。”
這便是她的态度。
他與她再無半分關系。
“阿茵,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容允眉頭緊鎖,一瞬不瞬看着蘇茵。
“如果你是來給他當說客的,那麽你可以離開了。”蘇茵直接下了逐客令,背過身去,再不看容允一眼。
“我隻是不想看你們這樣,不想你們将來後悔。”容允還在說着,蘇茵已經提步出去。
那些不想聽的話,避開也就是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容允隻得作罷,再不敢多說一句容華。
蘇茵慢慢的轉過身來,她臉若冰霜,滿目鋒芒,緩緩說道:“若不放我離開,終有一日我會殺了他。”
用他的血去祭奠無爲,燕傾還有趙初。
她眼神太過冰冷無情,令得容允微微一怔。
看來她是真對容華起了殺意,這可如何是好?
可偏偏那人又不準他多說。
唉!真是一個難題。
“就在昨日容氏宗親還有分支盡數來到青川,我等合力以容墨無德無行,被蒼天鬼神還有容氏諸位先祖所棄,以及諸位長老的死,聲讨容墨,将他從容氏族長的位置趕了下來,如今他已叛逃出容家,縱然他不是容氏族長了,可他在這個位置上苦心經營數十載,勢力依然不容小觑,我怕他還會潛入容家報複,這幾日你多加小心。”容允緩步朝蘇茵走去,說出這幾日發生的事。
令得蘇茵驟然一驚。
“什麽?”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她知道容華與容墨已然水火不容,遲早會有一場惡戰,卻不想來的如此之快。
“總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容允凝神看着蘇茵一字一句的說道。
“嗯。”蘇茵輕輕的點了點頭。
容允說的不錯,縱然容墨已經不是容氏一族的族長了,可他經營數十載,又怎會輕易認輸。
必然會發狂一樣報複容華。
一直到容允離開,蘇茵都一臉凝重。
如今的容家已然是一個是非之地,看來她得盡快帶着母親他們離開,不然隻怕會引火燒身。
至于報仇的事,來日方長,她還需細細謀劃,得一舉成功才好。
“阿茵!”正在蘇茵心神不定的時候,容華突然緩步走了過來。
不知爲何,今日他總覺得心神不甯,哪怕她不喜歡他,他也還是要來親眼看一看她才放心。
蘇茵身子一僵,她慢慢的轉過身來,淡淡的看着容華。
雙眸沉寂如水,不帶一絲波瀾,臉上更是沒有一點溫度。
一句話也不說。
她隻看了容華一眼便側過頭去,再不看他一眼。
“阿茵。”容華的聲音恁的低沉,他一步一步朝蘇茵走去,伸手想要摸一摸她,蘇茵卻是眉頭一蹙,往後一閃,避開了容華的手。
他的手就那麽僵在空中,整個人說不出的失落。
他淡淡的一笑,凝神看着蘇茵,輕聲說道:“阿茵,我已經昭告天下,半個月之後便是你我的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