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見他這副摸樣,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卻也并未言語。
他幾步走到一旁的矮幾,拿起筆墨寫下藥方,擡手遞給無爲說道:“這是藥方,早晚各一次。”
他們的話,蘇茵一句都沒有聽見,她整個人有些呆愣的看着自己的小腹,咬着唇瓣,眼淚一行一行落下。
上一世,她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成了她揮之不去的痛,每每午夜夢回都心如刀絞,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多看旁人的孩子一眼。
她對那些人的恨能夠放下,對孩子的愧疚與思念卻難以割舍。
有鹹鹹的液體順着臉頰落入她的口中,分明那滋味苦澀難言,可蘇茵哭着哭着卻笑了起來,那一笑如雲破月初,再無一絲陰霾。
終于上一世她失去的都補了回來。
“告辭!”遞給無爲藥方之後,那大夫拱手告辭。
無爲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我送你回去。”
兩人一同出了房間。
蘇茵滿目溫柔,伸手落在小腹之上,她嘴角慢慢上揚,滿是母性的光輝。
這一世,她定要牢牢護住她的孩子。
“阿茵!”送走那大夫之後,無爲站在蘇茵床榻前,沉默良久之後,開口說道:“你準備怎麽辦,可要派人通知容華?”
他是孩子的父親,于情于理都應該告訴他,縱然他此刻不在青川,但總有辦法聯系上他的。
蘇茵緩緩起身,一把拉開帷幔,凝神看着無爲,輕輕的搖了搖頭:“先不要告訴他了,容我細細的想一想吧!”
她從未想過用一個孩子去拴住容華。
此事她須得好好的想一想。是否要告訴容華,又該怎麽告訴他?
“好!”無爲看了蘇茵一眼,轉身離開。
偌大的房間隻剩下蘇茵一人。
蘇茵怔怔的看着小腹許久,忽的笑了起來:“孩兒,無論如何母親總會護住你的。”
因着她早孕反應極大,每每晨起嘔吐不止,未防有人走漏風聲,無爲将容華留下的那些暗衛紛紛調離,卻也沒走多久,十米開外将蘇茵的房間團團圍了起來。
無爲更是一刻不離的守在蘇茵身旁。
不過幾日下來蘇茵便瘦了一圈,無爲端來的飯菜,都原樣端了回去,蘇茵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便是喝一口水都會吐出來,以換了數個大夫都束手無策。
無爲憂心忡忡,眉頭緊鎖,也跟着蘇茵瘦了下去。
“阿茵,你這樣粒米不進可不行,你說,你想吃些什麽,隻要你說出來,我一定給你弄回來。”無爲看着嘔吐不止的蘇茵,面上滿是擔憂。
蘇茵虛弱一笑,看了無爲一眼:“你不必過于憂心,婦人有孕都是這樣的。”
上一世她是這樣,吐的連口水都喝不下,靠藥養着足足過了三個月,才稍好了一些。
“你想吃什麽?”無爲固執的看着她,眼底是化不開的擔憂。
旁的婦人怎樣與他無關,他隻想她好受一些。
蘇茵躺在榻上,想了想開口說道:“我想吃酸酸的梅子。”
“好,你等着。”無爲深深的看了蘇茵一眼,大步轉身離開。
如今正是青梅的季節,街上到處都有販賣的,這不是什麽難事。
無爲出了房間直奔馬廄,随意牽了一匹馬,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蘇茵隻覺得眼皮重的很,無爲一走,她便睡着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的,從窗外飄來一股異香,那香味陌生的很,根本不是容華一貫用的熏香,電光火石間,蘇茵猛地睜開眼。
入目的是兩個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他們目露兇光的站在她榻前,已然朝她舉起了手。
“你們是誰?”蘇茵一驚,忍不住開口說道。
“哼!”其中一個黑衣蒙面人冷冷一哼,滿目譏諷的說道:“倒是個心志堅定的,聞了我們特有的迷神香,還能清醒片刻。”
果然,他聲音一落,蘇茵隻覺得眼皮有千斤重一般,怎麽也睜不開眼了,她整個人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阿茵!”無爲手中拿着從街上買了的青梅,步伐輕快,連聲音都透出幾分愉悅,他大步走了進來,隻見榻上空無一人,房間裏還彌留着一股别樣的熏香味。
“嘩啦!”那瞬間他身子一僵,手中的青梅皆掉了下去,滾落了一地。
“阿茵……”他面色陰沉,眼中醞釀着鋪天蓋地的殺氣,四下查看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他聲音一高,厲聲吼道:“都給我出來!”
他聲音一落,數十個暗衛齊刷刷的現身。
無爲一一掃過他們所有人,陰森森的問道:“屋裏的人呢?”
爲首的那個暗衛,一頭霧水的說道:“他不是在房中嗎?我們并無見有人進去,亦未見有人出來。”
那暗衛聲音一落,接着又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無爲面若冰霜,一字一句的說道:“屋裏殘留着一股迷香的味道,人已經不見了!”
“這絕不可能!”爲首的暗衛看了無爲一眼,大步朝房間走了過去,他卻并未進到房間裏面,而是圍着房間周圍細細查看起來。
走到蘇茵房間後面一處極爲偏僻的角落時,一個地洞突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那洞不大不小,正好能通過一個人。
無爲一句話都沒有,縱身跳了下去。
數十個暗衛跟着他身後皆跳了下去,少主走的時候,一再囑咐他們一定要保住好他,如今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人卻被擄走了,若是不将他完好無損的救回來,他們有何面目再見少主。
等蘇茵睜開眼,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是從床榻上被人擄走的,睜開眼的時候,亦出現床榻上,不過是一張完全陌生的床榻上。
她蹙着眉從床榻坐起,滿目戒備,四下看了一眼。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你醒了?”
蘇茵忍不住一驚,這聲音她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擄她過來的竟是容蔺。
蘇茵循聲望去,隻見容蔺一襲紫色的衣袍從暗處走了出來。
那瞬間蘇茵垂眸飛快的掃了自己一眼,隻見她衣袍完整,依舊一副少年的摸樣,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容蔺逆着光走了過來,他臉上噙着一絲淺笑,上上下下打量了蘇茵一眼,笑着說道:“怎地很意外?不過是故人重逢罷了!”
蘇茵不動聲色,一副從容不驚的摸樣,淡淡一笑:“這便是容公子的待客之道?”
她眼中閃過絲絲譏諷。
容蔺雙眼一眯,看着蘇茵呵呵笑道:“你錯了,我請你來不是做客的。”
自然也就用不上什麽待客之道。
蘇茵也不驚慌,她勾唇一笑,凝神看着容蔺,緩緩說道:“便不知容公子請我來作何?”
如此處心積慮,不折手段。
容蔺朗朗一笑:“你猜!”
說着,他一手攥住蘇茵的下巴,逼得她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在蘇茵的目光中,容蔺垂眸一笑,一手輕輕的從蘇茵的側臉劃過,他指甲又尖又長,刺得蘇茵的臉微微發疼,他卻是燦爛一笑:“我也說呢!能令得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怎會是一少年呢!”
他聲音一落,蘇茵登時瞪大了眼,她難以置信的看着容蔺。
容華呵呵一笑,緩緩說道:“你說是不是呢!蘇氏阿茵!”
他咬字極重,臉上滿是戾氣的念出蘇茵的名字。
蘇茵不由得面色一白,她不着痕迹的挪動了一下身子,發現渾身軟綿綿的竟無一絲力氣。
豈料,容蔺接下來的那句話更是讓她如墜冰窟,容蔺狠狠捏着蘇茵的下巴,哈哈一笑:“想不到你竟有孕在身了,這可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呀!”
這一下蘇茵面白如雪,她雙眸陰森,聲音低沉,看着容蔺一字一句說道:“你究竟想怎樣?”
竟連她有孕在身也知道了。
容蔺眯眼一笑,直勾勾的看着蘇茵,笑盈盈的說道:“你猜。”
一副欠扁的嘴臉,令得蘇茵惡心的險些吐出來。
忽的,他猛地湊到蘇茵跟前,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明明笑着,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陰森森的說道:“我也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蘇茵心中一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容蔺一頓,接着又道:“我保證你聽了會高興的暈過去。”
說着,他學着容華一貫的摸樣,伸手攬了攬蘇茵垂着額前的碎發,雙手抱着蘇茵的臉頰,将臉湊了過去,蘇茵想要側過臉去,容蔺卻是不肯,他緊緊的禁锢着她的臉,兩人鼻尖對着鼻尖,隻得目不轉睛的看着對方,容蔺一笑,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知道嗎?容華再也不會回來了,他所乘坐的船在長江沉了下去,長江之下有數千弓箭手候着他,每一支箭頭都是啐了劇毒的,容華他呀!死的很慘很慘,再也回不來了,你說這個消息好不好?”
說着容蔺輕輕的拍了拍蘇茵的臉,接着說道:“看吧!我就說這是一個好消息,你高興的都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