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泱泱的夜,他的魔音響徹雲端。
他那裏是好心來給容華送行,分明是大搖大擺來嘲笑他的。
借着此次他對容華有恩,知道容華不會對他出手,故而越發肆無忌憚。
顯然,不知某一分某一秒,有家夥又來聽牆角。
還好巧不巧的将這句話聽了進去。
季叔根本不給所有人反應的機會,幾個縱身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一衆婢子仆從皆低低的垂着頭,臉一本正經的繃着,隻是肩膀偶有顫抖,可見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蘇茵嘴角也是一抽一抽的,隻是這一次,她隐藏的極深,并不敢表現出來。
容華抱着蘇茵,漫不經心的朝長青看去。
他一句話都未說,眼神淡漠如水。
長青瞬間哭喪着臉,看着容華眼中滿是自責,他喃喃說道:“少主,我也不知他會在哪裏聽牆角呀!這真的隻是個意外。”
容華眼尾上挑,緩緩說道:“任何不應該發生的事,都不能稱之爲意外。”
容華再不看長青一眼,抱着蘇茵上了馬車。
夜風徐徐,吹去白日的燥熱。
車輪轉動,馬車緩緩行駛。
馬車極爲寬敞舒适,車廂内尋常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矮幾,軟榻,茶桌,可口的點心,甚是連棋盤都有,在容華伸手便可觸及的地方,還擺放着幾卷書簡。
蘇茵躺在馬車上,身上蓋着薄毯,一點都不覺得擁擠,更爲重要的是連一絲晃動的感覺都沒有,就仿佛在榻上躺着一般,舒服的很。
自上了馬車,容華便一言不發。
他坐在蘇茵不遠處,一旁有熏香缭繞,矮幾之上擺放着一壺清茶,手中随意拿了本竹簡,專注的看着。
明珠的光輝将整個車廂照亮,恍若白晝。
許是白日睡得多了,蘇茵怎麽也睡不着了。
她翻來覆去幾次,索性擡頭看向容華。
這馬車内也着實無聊的很,能看的,且賞心悅目的也就隻有他了。
他玉冠束發,幾縷長發垂在肩頭,側臉如玉,雙眸之中寫滿專注,眸光深邃恁的動人。
蘇茵一看便癡了去。
這也着實怪不得她,他可是令得天下所有女子爲之瘋狂的容氏少主,氣質華貴絕塵,容色豔冠天下無人可比。
“怎地,還沒有看夠!”容華一眼朝蘇茵瞟來,他這麽突然一出聲,可把蘇茵可驚着了。
蘇茵頓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容華一笑,眼中帶着幾絲寵溺,伸手揉了揉她的腦門,眯着眼說道:“是不是發現我同你一處,你也未曾吃虧,若真論起來,我之容色遠在你之上,終究還是我比較虧。”
他聲音一落,蘇茵險些沒咬着自己的舌頭,怎還有這麽一說!
容華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接着又道:“說吧!你該如何補償于我?”
蘇茵一下子睜大了眼,滿目戒備的看着容華,不由得抱緊身上的薄毯,原來他是在這裏等着她,真真無恥至極。
于這件事上而言,怎麽也是女子比較吃虧吧。
爲何他能厚顔無恥到,一次一次讓她補償于他。
便不想想,萬一那一日,她有了中意之人,又該如何嫁人!
她給了容華幾記白眼,等着容華咬牙切齒的說道:“容華,你不能這般無恥。”
容華索性放手中的竹簡,單手支着頭,煞有其事的看着蘇茵,眯着眼說道:“你倒是說說我如何無恥了?”
一點都不曾察覺到自己的無恥。
“分明是你得了我的清白之身,還整日要我補償于你,怎不說說你該如何補償于我?”蘇茵惡狠狠地等着容華,字字冰冷,眼中盡是陰霾。
“哦!”容華目光灼灼的看着蘇茵,尾音拉得長長的,眉眼一彎,朗朗笑起,他猛地将臉湊到蘇茵跟前,一本正經的說道:“聽你一說還很是如此,你倒是說說我該如何補償于你?”
容華這麽一說,蘇茵瞬間凝神想起,半晌她憋出一句話來。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容華,緩緩說道:“不若給我黃金萬兩,日後我若是嫁人,嫁妝豐厚一些,想來旁人可多容上我幾分。”
其實這不過是蘇茵随口胡謅的。
她這一生從未想過嫁人。
便是容華,她也從未想過,有那麽一日嫁給他。
豈料,她聲音還未落,容華便變了臉。
他雙眸含着銳利的鋒芒,眸色陰沉如密雲,透不出一絲光來,他看着蘇茵冷冷一笑:“阿茵倒是端的好算計,拿着我的嫁妝,嫁與旁人,倒是不錯的很。”
他這般看着蘇茵一陣心驚。
接着又道:“可惜我亦從不做賠本的生意。”
他說着朝蘇茵起身而去。
蘇茵一下便明白了的容華的意圖,她冷冷呵斥道:“不,你不能!”
車廂就這麽大,且蘇茵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根本避無可避。
容華橫沖直撞,不帶一絲溫柔。
滿腔都是怒意。
他雙手緊緊禁锢着蘇茵的雙手,将她的雙手擱置在頭頂,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面無表情的說道:“阿茵,此生你隻能是我容華的人。”
“不,你放開我……”蘇茵用力的想要掙紮,可連話都未說出口,便在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容華雙眸之中噙着血色,整個人有一絲瘋狂。
在聽到她要嫁與旁人的那瞬間,他便再無一絲理智。
他說他從不做賠本的生意。
可他又何時在她身上計較過得失與否。
夜色正濃。
看着蘇茵滿目痛苦的閉着眼躺在那裏的時候,容華突然就後悔了。
後悔不該這般莽撞,弄傷了她。
“阿茵!”他伸手替她蓋好身上的薄毯,久久的望着她,忽然,長長歎息了一聲:“你當真心中無我?”
這一次蘇茵是真的怒了。
她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和着眼仿佛睡着那般,對容華的話恍若未聞。
她忍不住扪心自問,她心中可有他?
片刻,連她自己都有些迷惑了。
在容華的注視下,她慢慢的睜開眼,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無論從哪裏相較,她與他都有雲泥之差,一旦愛上他便一條不歸路。
沒有歸途。
她清楚的知道,于她的身份而言,他能給她最多的也不過一個貴妾。
在她之上尚有主母,一輩子她都要活在她的權威之下,便是她的孩子,也隻會是庶子,永遠低人一頭,無論他再怎麽優秀,再怎麽努力,這個身份永遠沒有辦法更改。
蘇茵垂眸一笑:“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她帶着一絲咄咄逼人,一字一句道:“你可能娶我爲妻?”
容華凝神看着蘇茵,緩緩說道:“現在不能!”
蘇茵忽然便笑了。
她笑靥如花的看着容華,半眯着眼睛說道:“那你準備給我一個什麽身份?”
“以你的身份尚做得一貴妾。”容華一瞬不瞬的看着蘇茵,看着她眼中滿是冷意,嘴角眉梢滿是譏諷。
“哈哈哈……”蘇茵頓時笑起。
她的極盡妖娆,眼中泛着絲絲冷意。
她目不轉睛的看着容華說道:“我心中從無你半分。”
她始終清醒,從不曾有半點迷失。
縱然有過片刻的心動,但那又如何,她從來都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這幾日的一切就好似一場夢。
美夢也罷!
噩夢也罷,終究都會過去。
“阿茵!”容華緩緩開口,聲音帶着一絲沙啞,一字一句說道:“你何其殘忍!”
他以爲她心中是有他的。
縱然不多,但也是有幾分的。
她用這幾日的溫柔,爲他編織了一場夢。
卻又親手将一切打破。
她看不上他容華貴妾之位,豈不知,這是他目前能給她最好的。
容華垂眸看着蘇茵,淡淡一笑:“終究是我一廂情願了。”
蘇茵亦凝神看着容華。
她隻看了容華一眼,便側過身去,緩緩的閉上眼。
不知何時,外面烏雲蔽月。
天空竟響起電閃雷鳴。
“嘩……”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少主,雨勢太大,我們得尋一處避避雨了。”長青在外說道,隔着層層雨幕,他的聲音都小了幾分。
“嗯!”容華輕輕的點了點頭。
視線落在蘇茵身上,他眸色漸暗,緩緩說道:“我會給你黃金萬兩。”
蘇茵背對着他忽然睜開了眼。
她臉上卻無半分歡喜。
不知爲何,她要的金,他給了。
她卻不覺得有一點開心。
“嗯!”蘇茵輕輕的應了一聲。
容華看着她的背影,一言不發,就這樣久久的看着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蘇茵保持一個姿勢,渾身都麻了的時候。
容華接着又道:“等明日雨停了,我會把無爲帶來與你彙合,到時你便與他一同回上庸吧!不久之後這天下便要大亂,上庸再好也不可久留,還是尋一處深山避世去吧!”
蘇茵猛然轉過身來,便見容華縱身一躍跳下馬車。
她掙紮着坐起,撩開車簾朝外看去,就見他已消失在重重雨幕之中。
那瞬間,她心中閃過一股說不出的失落來。
雨勢非但不小,反而越發大了起來。
密集的雨點落在車頂之上,噼裏啪啦的,一下一下仿佛敲擊在蘇茵心頭。
蘇茵看着無邊夜色,有什麽飛快的從她腦海中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