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邦啊項邦,你怎能棄我們而去呀……”與項邦交情好的幾個臣子,一下子撲到在項邦的屍身上,放聲痛哭了起來。
一時之間,所有臣子皆跪了下來,低低的垂着頭,滿目傷痛。
項邦乃是先帝的肱股之臣,亦是當今大王的授業恩師,先王臨死之際緊緊的抓着他的手,将大王和秦國的江山交付于他手上。
如今他這般血灑大殿,連赢律也是一驚。
“恩師!”他面色煞白,猛然站起,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項邦,腳下一軟,險些摔倒,面色難看的厲害。
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父王去的那一年,他不過剛剛十二歲,便是項邦陪着他長大,爲他解惑,授他帝王之道,一步步輔佐他坐穩王位。
“恩師!”他疾步朝項邦走了過去。
再不顧天子之儀,一下子跪倒在項邦跟前,聲音幾度哽咽:“恩師,你爲何這般決絕,都不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他摒棄身份,再不稱孤道寡。
他雙目泛着紅,一臉悲痛,驟然擡頭朝容華看去。
他半眯着眼,眼底一片冰封。
他一直以爲他與他的這場較量之中,他才是那個站在上風,手握主導權的。
直到這一刻,他才猛然驚醒過來。
容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眼底閃過一絲譏諷。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他咎由自取罷了。
他以爲他容華是好惹的嗎?
想惹便惹,想欺便欺,想動他的人便動他的人嗎?
他太過于高估自己,也太過于低估他了。
他以爲他拿捏了他的軟肋,便可爲所欲爲了嗎?
豈不知他一言便可令他身敗名裂。
今日一過,勢必天下皆知,秦國有機會拿回泾陽城,不過是因爲赢律沉迷美色,拒絕換回泾陽城,還令得秦國左相當場血濺三尺。
此一生,赢律都摘不掉這個帽子,這将會是他一生難以洗掉的污點。
蘇茵獨自一人坐在那裏,不由得擡眸朝容華看去。
她嘴角上揚,眼中滿是譏諷的笑。
看見了嗎?
這便是容氏少主。
便是一國之君又如何。
也不過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今日一過,赢律勢必聲名盡失,秦國人心渙散。
“她給你!”赢律整個人近乎瘋狂了一般,雙目血紅,他伸手一指,指着蘇茵,沖着容華低吼道:“把泾陽給寡人。”
當下他再也顧不得其他,他隻知道,唯有這樣項邦才能走的安心。
至于天下,以後再慢慢圖之!
如今他隻想他的恩師走的安心一些。
容華漫不經心的看了赢律一眼,淡淡一笑:“秦王說笑了,你已斷然拒絕了容華,容華一番思慮,也覺得方才愚昧的很,一介婦人,又怎能與泾陽城相較呢!”
他言下之意便是告訴赢律,機會隻有一次。
錯過了便再沒了。
他便是要讓他後悔,後悔的抓心撓肺,寝食難安。
至于她!
容華視線一轉,落在蘇茵身上,眉眼一彎。
本就是他的,又何需交換。
“容華。”赢律聲音一高,怒不可遏的看着容華,沉聲吼道:“你竟敢戲弄寡人。”
不知何時,容華身側的長青悄然離去。
“秦王,吃相還是不要太難看的才好。”容華勾唇一笑,接着又道:“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不願罷了,有道是求仁得仁,絲毫怨不得旁人。”
“好,好,好!”赢律當下滿目血紅,大聲笑起。
響徹天際的笑聲中,他猛然扭頭看向蘇茵,細長的眉眼之中盡是戾氣,緩緩說道:“難道她的生死你也不在意了嗎?”
他竟是拿蘇茵的性命來威脅容華。
容華下颚微擡,目不轉睛的看着赢律,一字一句說道:“容華此來,不過是想告訴秦王,我于這鹹陽城中丢了一人,想要秦王幫着尋上一尋。”
容華有意無意的掃過蘇茵,他眼中閃過一絲薄怒。
那女人幾次看他,眼中都有躲閃之意,顯然她清醒的很。
既知曉她是誰,也知道他是誰!
就是不肯與他相認罷了。
倒是倔強的很,明明身陷險境,還不肯與他相認。
他倒要看看她能撐到幾時。
趁着這一次的事,也好讓她長長記性。
容華說着一頓,不等赢律開口,接着又道:“世人皆知,容華既是個記仇的,且又護短的厲害,若我的人少了一根頭發,我便會讓他生不如死,秦王若是見我的人,最好還是将她完璧歸趙的好。”
容華此言,一來是告訴赢律他的脾性,然,更是告訴他,若是聰明,該如何去做。
如今,他不過是令得聲名盡失罷了。
然,比這個可怕的還有許多。
他倒是不介意,讓他一一嘗上一嘗,也好知道這世間百味。
赢律當下便怒了,他原想給容華一個機會,哪知他竟這般不識趣,反而威脅了他一番。
以至于他心中怒火瞬間便狂燒了起來。
他冷眼看着蘇茵,厲聲呵斥道:“月姬,過來。”
蘇茵緩緩起身,涼涼的看着赢律,一動也不動。
容華一笑,扭頭朝她看去,亦緩緩說道:“過來。”
說着,朝蘇茵伸出右手。
他這般做,無異于公然挑釁赢律。
蘇茵眼波微涼,看看赢律,又看看容華。
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她既不想朝赢律走去。
也不想朝容華走去。
她隻想帶着無爲逃之夭夭。
赢律雙眼一眯,不由得聲音一高,再度沖着蘇茵喊道:“月姬,過來,不要讓寡人再說一遍,不然你應當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竟是當着容華的面,威脅他的婦人。
着實令得他不悅的很。
他冷眼看了赢律一眼,一言不發的看着蘇茵。
他眼中帶着絲絲笑意,目不轉睛的看着蘇茵,他眼神太過犀利,似将蘇茵看穿那般,一時之間竟令得蘇茵無處遁形。
那瞬間蘇茵腦中隻閃過一個字。
那便是逃。
以至于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正好踩在長長的裙擺之上,一陣踉跄,險些摔倒在地。
赢律冷冷一笑,高聲喊道:“把那獨臂劍客給我帶上來。”
“諾。”
随着他一聲令下。
無爲瞬間被帶了上來。
不過是被四五個人擡上來的罷了。
恍若白晝的宮燈之下,他面色蒼白,緊緊閉着雙眼,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若爲胸膛還有一絲微弱的起伏。
蘇茵幾乎都要以爲無爲已然去了。
“無爲……”她咬着唇瓣,卻是發不出一絲聲音,驟然間面色巨變,冷冷看着赢律,眼中含着滔天怒意。
容華看了無爲一眼,細不可見的蹙起眉頭。
想當初這小子可是被他所求,自然也算是他的人。
看着他的人被傷成這樣,他心中不悅的很。
但卻未表現在臉上。
見蘇茵一副怒不可遏的摸樣,容華雙眼微微眯起,隻覺得口中甚是酸澀。
果然,這傻女人,又是爲了這小子,才任人擺布。
長青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容華身側,凝神看着他微微颔首。
容華面無表情的掃了長青一眼。
長青不由得摸了摸鼻尖,這是怎地了?
少主火氣如此之大。
單憑一個赢律,可是令得他動不了肝火的。
長青随意一掃,便看見躺在宴會中央的無爲,不由得面色一沉。
他擡頭順着容華視線看去,瞬間明白了一切。
難怪少主會拿泾陽城去換什麽月姬。
那女子分明便是蘇氏阿茵,怪他眼拙,也怪忘了,這世間爲有蘇氏阿茵才能令得少主分寸全無。
赢律面無表情的看着蘇茵,一字一頓:“他是生,是死,全看你了。”
說着,他冷冷一笑,對着蘇茵沉聲說道:“寡人隻要泾陽城。”
竟是拿無爲的性命來威脅蘇茵。
赢律知道,隻要蘇氏阿茵開口,容華必會拱手奉上泾陽城。
龍有逆鱗。
蘇氏阿茵便是容華的軟肋。
赢律一聲落下,一把長劍橫在無爲的頸項之上。
隻等着赢律一聲令下,當場血濺三丈。
蘇茵雙目陰沉,冷冷看着赢律,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容華怕是早已知曉她的身份。
所謂泾陽城,不止是爲了令赢律身敗名裂,更是爲了抛磚引玉,将她給引出來。
容華這一策當真高明的很。
揣摩人心已然做到了極緻。
他知道赢律必然已知她的身份,與音殺神技相較,一座小小的泾陽城又算的了什麽。
方才是容華相求。
如今,已是赢律不得不換。
他若不拿回泾陽城,如何堵住天下悠悠衆口,又如何寬慰項邦在天之靈。
蘇茵慢慢的擡起頭,将視線落在容華身上。
她不知該以何種面目,面對與他。
容華嘴角一勾,看着蘇茵緩緩說道:“過來。”
這一次,蘇茵不在固執。
衆目睽睽之下,她一步一步朝容華走了過去。
容華眯眼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好似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低低的的垂着頭,看不敢看他一眼。
他一手落在她的後腦勺,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長發,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可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