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當真好大的手筆。
大約百年之前,數國圍攻秦國,秦國危在旦夕,眼看便要舉國覆滅,幸得容氏一族相助,才擊退數國聯兵。
然,這世上從沒有免費的午餐。
容氏一族助秦國安然度過難關,那也是有條件的。
當時容氏族長,在秦國的地圖上随意一指,從此與鹹陽相隔不遠的泾陽,便再與秦國沒有半分關系,秦國拱手将泾陽送與容氏一族。
以一城換一國安危,怎麽說秦國也算是賺了。
然,至此之後,泾陽便成了秦國數位國君的心病。
若是任何一國,秦國都會不惜任何代價将泾陽奪回來,可偏偏是容氏一族,他們如何敢輕舉妄動。
時間一久,泾陽變成了所有秦國人心中難以言說的痛。
而容華爲了一個婦人,竟要将泾陽拱手相送。
他們怎能不熱血沸騰。
便是赢律眼中也帶了星星點點的光芒,他雙眼微眯,一瞬不瞬的看着容華,喉結不由得滾動了一下,難掩心中激動。
他心心念念多年的泾陽城!
已然成了故去數位先祖心中執念的泾陽城。
竟然來的這樣容易,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那瞬間,他不由得有一絲恍惚。
在場所有臣子皆目不轉睛的看着赢律,眼中滿是期許,等待着他的答複。
在所有人看來,這幾乎不用思考,便可立刻答應。
以一婦人換回秦國版圖上缺失的泾陽城,這是何等好事,可是天大的好事。
若是秦國曆代先祖在天有靈,隻怕也會笑醒的。
容華的目光于蘇茵的視線不期而遇撞在一起。
皎皎月光下,他一襲白衫,雲淡風輕的坐在那裏,眼中含着笑,如水波蕩漾,有脈脈溫情拂過。
蘇茵瞬間垂下頭去。
容氏一族的事,她多多少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現任的容氏族長,不過是容華的伯父,他尚有親子在,而容華不過有一寡母,他能成爲容氏一族的少主,不過是因爲容氏一族從來都是唯才是用。
這大約便是容氏一族數百年來從不曾動搖的原因。
然,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誰人沒有私心。
誰敢說現任族長不想讓自己的兒子成爲容氏少主。
她還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與容華相見的時候,那驚心動魄的圍殺。
容華因她數次違抗族長之命,已然人心盡失,上一次魏國之事,容氏一族選擇袖手旁觀便足以看出。
若是他在因她将泾陽拱手送給秦國,豈非成爲整個容氏一族的罪人。
她斷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大王!容少主還在等您的答複,斷不可讓容少主久等!”見赢律久久不曾開口,秦國左相項邦忍不住起身,對着赢律拱手說道。
他這一言,道出所有人的心聲。
長青站在容華身後,雙目滾圓難以置信的看着他,忍不住開口說道:“少主。”
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摸樣,對着容華低聲說道:“這萬萬不可呀!”
泾陽城經過容氏一族數代苦心經營,其富庶已然遠勝鹹陽,怎可這般輕易拱手相送,屆時族中必然震怒,少主在族中的地位定會雪上加霜,不利的很。
少主從不是這般不知輕重的人。
長青急的面色都紅了,頭上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他眼中含着血色,目帶乞求的看着容華,盼着他回心轉意。
誰知,容華看着赢律挑眉一笑:“怎地?以一婦人換一城,秦王不願嗎?”
頓時所有視線齊刷刷的落在赢律身上。
一時之間赢律成了萬衆矚目。
而身爲主角的蘇茵,卻是無人問津,全然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人。
赢律視線落在容華身上,一手輕輕的撫摸着蘇茵的發絲,細長的眸子微微上挑:“怎地?容少主竟這般喜歡寡人的月姬。”
容華一笑:“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容華亦不能免俗。”
他朗朗一笑,看着赢律的眼中,拂過一絲迫人的寒氣。
蘇氏阿茵已然死在魚腹之中。
這個結局甚好。
他斷不能将蘇茵的身份暴露出來。
不然到時候又會引得無數蒼蠅,麻煩的很。
不若将計就計,便以秦王月姬的身份,讓她出現在衆人眼前。
不過一座泾陽城罷了。
他敢送給赢律,便有法子讓赢律連本帶息的吐出兩城來。
又有什麽打緊的。
豈料,赢律笑紋加深,垂眸目不轉睛的看着蘇茵,一手攥住她的下巴,逼得她擡頭看着他,他一手從蘇茵側臉掃過,扭頭對着容華說道:“寡人不換!”
有蘇茵在手,便有音殺神技在手。
容氏一族橫行數百年,不過是仗着音殺這一神技罷了。
若他秦國得了音殺這一神技,如果不能蕩平諸國。
一個小小的泾陽城又算的了什麽。
他這個答案,當真出乎容華的意料之中。
那瞬間容華淡淡的看着赢律,眼波流轉,鋒芒盡出。
他之所以拒絕的如此幹脆利落,無非是知道了蘇茵的真實身份,他知道他必不會将她的身份捅出去,故而才敢讓她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他面前。
所謂這般妝容,不過一障眼法,瞞一瞞旁人也就算了,如何瞞得住他。
這一點想來赢律心知肚明。
“大王,請三思啊!”赢律聲音一落,項邦瞬間五體伏地的跪在赢律跟前。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赢律,一臉的痛心疾首。
“大王,三思啊!”随着他這麽一跪下,剩下的臣子也皆朝赢律跪了下來,拱手說道。
赢律一眼掃去,一張張臉上皆帶了乞求。
事關泾陽城之事,當真非同小可。
在赢律的注視下,項邦拱手說道:“大王,容少主遠道而來,我泱泱大秦理應盡地主之誼,容少主既看重月姬,且以厚禮相贈,還請大王将月姬送與容少主,以示我大秦與容氏一族交好之意。”
赢律嘴角上挑,面帶淺笑的看着項邦。
任憑項邦如此苦口婆心,他一言未發。
“請大王将月姬送與容少主,以示我大秦與容氏一族交好之意。”項邦一聲落下,引的群臣附和。
容華此一舉,便如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塊巨石,引得一陣驚濤駭浪。
而他隻需靜觀其變便可。
他不信赢律能一意孤行,不聽群臣進言。
赢律擡頭一一掃過面前所有臣子,冷冷說道:“寡人心意已決!”
“大王。”項邦當下聲音一高,起身站起。
他絲毫不給赢律顔面,當下指着蒼天說道:“大王怎可一意孤行,将秦國曆代先祖置于何地,大王所學天子課堂,第一課是什麽?難不成大王忘記了,一個婦人如何與泾陽城相較,便是十個月姬也不足與泾陽城相比。”
他義憤填膺的說着,對着赢律雙手一叉,沉聲說道:“請大王将月姬送與容少主。”
“請大王将月姬送與容少主。”所有臣子無不大聲附和道,皆一臉決絕的看着赢律。
赢律一句話都沒有說,他淡淡的看着項邦。
他如何不記得天子課堂,第一課是什麽。
曆代秦君謹記,有生之年誓要将泾陽納入秦國版圖。
可與天下相較,一個泾陽又算的了什麽!
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有蘇氏阿茵在手,便如捏了容華的軟肋,任何時候他都不敢輕舉妄動。
他既然能拿出一座泾陽城相換,何愁不能拿出十座八座城池相換。
他再不看諸位臣子一眼,視線一掃落在容華身上,勾唇說道:“一座小小的泾陽城,怎及得上寡人的月姬,在寡人心中,月姬乃是無價之寶,千金不易。”
容華漫不經心的看着赢律。
赢律一頓,接着又道:“容少主若真心喜歡,想要寡人送你,也不是不行,單看你的誠意了!。”
容華揚眉一笑,目不轉睛看着赢律:“不知秦王想要什麽?”
赢律定睛看着容華,哈哈一笑:“若寡人想要你的命呢?”
他此一言,當下震驚四座。
連蘇茵都擡起頭目不轉睛的看着赢律,眼中一片森寒。
豈料,容華也是一笑,他那一笑甚是開懷,他看着赢律一字一句說道:“這個怕是不能了,容華一向惜命的很。”
說着,他視線不着痕迹的落在蘇茵身上,接着笑道:“若我去了,豈非獨留我的卿卿一人活在這世上,她那人啊!一向固執,又是個認死理的,不通人情的很,若我去了,誰又護着她呢!這話世上不長眼的人多得是,若是誰欺辱了她,沒有我護着可是不行。”
“容少主倒是個癡情的。”赢律勾唇笑道:“寡人不過是說笑罷了,又怎敢要你的命。”
容華垂眸一笑:“泾陽城一事,容華亦說笑了,不想秦王也是個癡情的,容華又怎能做奪人所愛之事,美人在懷,自然比那冰冷的城池重要的多。”
容華說着,眼中笑紋漸深,他索性站了起來,對着赢律拱手說道:“你我實在同道中人,容華佩服的很。”
他乃是一國之君都可随意說笑。
他又有何不可。
“赢律。”容華一言落下,項邦瞬間便怒了。
他怒不可遏的指着赢律說道:“好你一個重美色不重天下的敗國之君,你如何對得起我秦國曆代先祖,而我身爲你的授業之師,又如何面對先王。”
項邦整個人近乎癫狂起來,他揚天大聲笑道:“先王啊!老臣愧對于你!愧對于你呀!”
“砰……”他嘶聲力竭的說着,一下撞在一旁的石柱上,當場血濺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