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這般盛世美顔的注視下,蘇茵微微一怔。
她的沉默,令得他瞬間垂下眸子,側過臉去,再不看蘇茵一眼。
他蹙着眉,一臉神傷。
再無一絲往日高不可攀的倨傲。
蘇茵忽的心中一痛,不由得的生出幾分自責。
她想都未想張口說道:“我不走。”
“阿茵此話可當真?”容華眉眼一彎,當下目不轉睛的看着蘇茵。
“騰……”的一下,在他的注視下,蘇茵的臉瞬間便紅了,從脖子紅到耳尖,仿佛一下沐浴在陽光下的小辣椒,閃動着誘人的光芒。
她向來是個臉皮薄的。
這話一說出口她便後悔了。
這也太直白,太不矜持了吧!
蘇茵極不自然的看着了一眼容華,帶着幾絲别扭,顫顫一笑:“你身上有傷,我自是要将你送到青川的。”
這個理由既合情又合理,當真沒有比這個再好的說辭了。
蘇茵一語落下,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容華一眼。
“哦!”隻見他面無表情的随意應了一聲,仿佛一絲都未放在心上。
“長青。”他一手撩開車簾,看着長青高聲說道:“我忘了季叔那小子還有幾日就要成婚了,喜帖我是接下了,那有不去之理,我們就改道先去鹹陽吧!”
“是。”長青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疑惑,不過他隐藏的極好,其實他完全是一個丈二和尚,根本摸不着頭腦,更不知少主鬧得這是哪一出。
“啊!”他聲音一落,蘇茵當下一怔,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容華說道:“你要去鹹陽啊!”
“自然。”容華挑動唇角淡淡說道。
說着也不等蘇茵開口,接着又道:“由魏改道去鹹陽,路途甚是遙遠,這一路颠簸,路上也是危險重重,你便回去吧!”
他不說這個還好,蘇茵心中還生了幾分退意。
他這麽一說,蘇茵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笑笑說道:“我正好也有些事要去一趟鹹陽,趕早不如趕巧,我們便一道去吧。”
她一本正經的胡扯着。
根本沒有看到,那個容色冠絕天下的男子,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摸樣,餘光不着痕迹的瞥了她一眼,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笑意。
“咳……”他輕咳了一聲,漫不經心的說道:“既一路,同行也無妨。”
蘇茵盈盈一笑,心中落下一塊大石。
她慢慢垂下眸子,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這次的事,魏國不出手相助,全然在情理之中。
可容氏一族勢力遍布諸國,如何不知容華于丹陽遇險,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上一世,直到她死,這世間都不知音殺的存在。
這一世,因着她的任性妄爲,音殺已是人盡皆知。
且上一次在船上,那人明明說了族長讓他帶着她一同歸家,他卻獨自一人回去,終究容氏一族還是因她動怒,從而遷怒與他。
這話說一千道一萬,終究是她連累了他。
害得他在家族失去了地位。
累得他損了半生的功力。
若是不然,他何以這般狼狽,竟讓她來施救。
她甚至都不敢想,若是她沒有來呢?
他當如何?
蘇茵的心針紮一般的痛,她擡頭看着他的側臉。
他視線落在遠處的山上,面上不染纖塵,仿佛九天之上的谪仙,好似随時都會随風而去。
蘇茵心下一緊,不由得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豈料,他忽的側目看着她,嘴角一挑:“阿茵這般看着我,可是被我容顔所惑?”
蘇茵嘴角一抽,面上一黑,頓時覺得他那裏是什麽谪仙,分明是個自大狂。
她也不怒,隻是陰陽怪氣的說道:“容少主一向對自己的容顔自信的很。”
容華視線淡淡的從蘇茵身上掃去,一言不發,頓時沉默下去。
他這麽一沉默,蘇茵也覺得無趣的很。
這一路的疲憊瞬間湧了上來。
她坐着坐着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容華一怔,瞬間伸手接過她倒下的頭,看着她的眼中滿是淺笑,動作輕柔的将她的頭放置在他的腿上。
他伸手輕輕的拂過她臉,眼中溢出一絲少見的溫柔。
她滿身風塵,眼下大片青黑,想來是披星戴月的趕來。
她這顆堅硬如石的心,終究還是被他捂熱了幾分。
馬車一路急駛。
蘇茵帶來的那些人,早就分成數十支隊伍,喬裝打扮混入人群之中。
容華身旁的暗衛從新回到了暗處。
伴着馬車左右的唯有長青與無爲。
兩人無聊的很,你看我一眼,我瞪你一眼,一副水火不容的摸樣,給這孤寂的旅途增添了幾絲樂趣。
人生有一個對手也是極好的。
至少不那麽寂寞。
這一覺蘇茵睡得很沉很沉。
卻睡得極不安穩。
夢裏她又回到了被抛屍荒野的那一日。
她還清楚的記得,七八隻狼在啃咬她的屍身,末了還将她的屍骨叼了去。
“不,不要……”她面色慘白,撕心裂肺的喊道:“謝懷瑾。”
這三個字一落。
她頓時睜開了眼。
她仰着頭躺在那裏,看着容華那張俊臉,不由得有些呆愣。
容華淡淡說道:“你醒了?”
有什麽東西從他眼中一閃而過,快到蘇茵都來不及捕捉到。
“嗯。”蘇茵聲音有些沙啞,彼時她雙目泛着一絲血紅,堆積在眼底的恨還尚未散去。
她掙紮着就要坐起。
哪知這樣蜷縮着睡了整整一日,莫說腿,連手臂都麻的不似自己的了。
她不過剛剛起來一點又摔了回去。
容華看似沒幾兩肉,可腿上的肉着實不少,以至于并未摔痛她,不過碰的鼻子又酸又澀,幾乎落下淚來。
“怎地?可是想賴着不起了?”容華的聲音淡淡在她頭頂響起。
蘇茵眼睛一圓,冷冷的掃容華一眼“是又如何?”
容華也不惱怒,他淡淡一笑:“若是我的腿因缺血廢掉了,你豈非欠我的越發還不清了!”
便是他這句話,令得蘇茵一下坐了起來。
“我今日可是救你一命?”他倒是跟她算起賬來,既如此她也樂意,跟他好好的算上一賬。
“是又如何!”容華雙眼一眯,說的是雲淡風輕:“我數次救你,權當收了點利息。”
言下之意,你欠我的可還多着呢。
蘇茵頓時沒了詞語反駁。
誰讓他說的一點不錯呢。
她巴掌大的臉皺成一團,餘光瞥了容華一眼。
锱铢必較的男人,當真小氣的很。
因着此事,她晚膳都沒了胃口,隻吃了半碗飯。
出了魏國,馬車的速度驟減,馬蹄落在地上都揚不起青煙,可見速度之慢,全然一副遊山玩水的摸樣。
出了魏國,明明可直入秦國,容華卻偏偏選了遠路,他竟從韓國饒了一圈。
在路上耽擱了足足七八日。
他的傷也将養了個七七八八,面色再不見一絲蒼白,已然恢複如常,依舊一副令人望之癡迷的摸樣。
他一襲白衣恁的華貴出塵。
蘇茵依舊一身黑袍,一副少年的裝扮。
坐在他身旁一黑一白,倒是相得益彰。
魏國的事,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世人也隻當做是容氏一族派的人,并未有她隻言片語的傳言,令得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馬車駛入鹹陽的這一日,日光恁的明媚。
這還是蘇茵第一次出入鹹陽,她一手撩開車簾,往外巴着頭,興緻勃勃的看着。
秦之國都鹹陽當真名不虛傳。
一眼望去當真熱鬧的很,其中不乏錦衣華服的少年,少女,她們或嬌笑,或三三兩兩的聚着,對着街上的行人指指點點,是不是的點說上幾句。
忽的,一錦衣華服的少女朝一個面容清俊的少年走了過去,将她手中的李果,往那少年懷中一推,一臉嬌羞的說道:“郎君,郎君,妾思慕之,可願與妾同度春風?”
竟是在直言不諱的表白。
那少年雙目盈盈的看着那少女,一笑,接過她手中的李果,臉上染上一絲紅暈,聲音很低:“君心似妾心。”
兩人對視一眼,當下小手一牽,歡歡喜喜的走了。
蘇茵自知秦國民風開放,竟不知已到此種地步。
“見識淺薄!”容華淡淡的掃了蘇茵一眼,給了她四字評語。
蘇茵當下便怒了,她冷冷看着容華,忽然就笑了。
那一笑妖娆的很。
在容華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她一把扯掉車簾,沖着外面大聲喊道:“這裏有郎君如玉,冠絕天下,美矣美矣!令人望之癡迷,神魂颠倒。”
她聲音一落,瞬間無數少女朝容華看來。
“啊……”忽的,一離得容華最近的華服少女,捂着嘴巴大聲尖叫起來:“天下竟有如此丈夫,我心啾啾,果真令人望之癡迷。”
刹那間容華所在的馬車便被圍了個水洩不通,寸步難行。
那少女一臉癡迷,幾步跑到容華跟前,将手中的李果,隔着窗戶抛了進來,雙頰泛着紅暈,目不轉睛的看着容華,雙目灼灼生輝,咬着唇瓣大聲說道:“妾心悅于君,君可願與妾春風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