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茵……阿茵……不,不要……”昏睡了三天三夜的趙初,大聲喚着蘇茵的名字,一下子睜開了眼。
陽光穿透窗戶射進來,那般刺眼。
“阿茵……”他大聲喚着蘇茵的名字,猛地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他披頭散發,下巴一層青色,鞋都未穿,光着腳便下了榻。
吓得屋裏的婢子一驚:“太子。”
瞬間跪了下來,慌亂的說道:“您大病初愈,還是回榻上休息吧!”
趙初足下一頓,站在那裏,目不轉睛的看着身旁的婢子,聲音沙啞的說道:“阿茵呢?”
“太子所說的可是茵公主?”那婢子微微一怔,再不敢看趙初一眼,瞬間垂下頭去。
如今這天下誰人不知,蘇氏阿茵失足跌入落雁崖,屍骨無存。
“我問你,你爲何不答?”趙初雙眼血紅,聲音一高,整個人一副癫狂的摸樣。
他看也不看那婢子一眼,光着腳就往外走。
“太子!”恰在那時宮中的寺人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
一見趙初,雙膝一軟瞬間跪倒在地,拱手說道:“大王命我召太子即刻入宮。”
他說着說着,聲音幾度哽咽,雙目通紅的看着趙初,接着又道:“太子可要有個心理準備,大王情況急轉直下,太醫說……”
“太醫說什麽?”趙初面色一沉,腳下一軟,生生朝後退了一步。
“太子!”那寺人一驚,垂頭說道:“太醫說隻怕就在這一時三刻了,太子還是趕緊随我一同入宮吧!”
一旁的婢子匆匆爲趙初穿戴整齊。
趙初一刻也不敢耽擱,翻身上馬,飛一般的朝王宮趕去。
大王寝殿之外,文武百官已全部跪在門口。
“太子!”一見趙初,所有人無不拱手行禮。
趙初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推門而入。
“可是初兒來了!”原本閉着眼的大王,瞬間睜開了眼,朝門口望去,他面色蠟黃,雙眼凹陷,顴骨都凸出來,一臉青灰。
“父王。”趙初幾步走去,重重跪在他床榻旁,一把握住大王的手,喃喃說道:“是我。”
他聲音哽咽,眼眶泛紅,卻是揚眉一笑,不敢讓大王看見他悲傷的摸樣。
大王一把攥住他的手,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一字一頓說道:“你昏睡的這幾日,寡人已經那些亂臣賊子處理幹淨,免得讓你背上弑兄的罪名。”
“父王……”大王已有些眼神渙散,趙初緊緊握着他的手,心中一片酸楚。
從前不懂父王的苦心,他怨恨着他,縱然不說,心中也怨恨着他的。
如今他明白了他的苦心,還未好好對他盡孝,卻還累的他爲他這個不孝子苦心謀劃。
“将趙國的江山交給你寡人放心。”大王躺在榻上,緩緩一笑,他目不轉睛的看着趙初,這個他最爲得意的兒子。
将趙國的天下交給他,他放心。
可唯有一件事令得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安心。
作爲帝王注定要絕情棄愛的,若有了執念便有了軟肋。
他還清楚的記得,那日蘇氏阿茵跌入落雁崖時,趙初的瘋狂,如今想起都心有餘悸。
忽的,大王面色一變,他收斂臉上所有的笑意,面色恁的凝重,他死死地抓着趙初的手,握着趙初都痛了,聲音一高:“寡人要你答應寡人一件事。”
說着,一頓,也不等趙初開口,他眼睛睜的大大的,死死地盯着趙初,面上一片猙獰,冷冷說道:“寡人要你答應寡人,不管那蘇氏阿茵是生是死,此生你都不能将她迎進王宮之中,你有了她便有了軟肋,寡人不準,不準。”
趙初從未想到,大王竟會這樣說,他當即愣在那裏,難以置信的看着大王,開口說道:“父王,我與蘇氏阿茵的婚約便是父王親下的旨意,父王乃一國之君,如何能出爾反爾。”
“咳咳咳……”大王面色通紅,劇烈的咳嗽起來,他死死地抓着趙初的手,雙目血紅,他陰沉沉一笑:“便是寡人反悔又如何,若寡人知道,那蘇氏阿茵在你心中竟這樣重要,比你自己的性命重要,比這萬裏河山,萬千黎民百姓都重要,寡人斷不會讓她多活一日。”
大王咬字極重,抓的趙初手上都有了血痕。
趙初一言不發的看着大王,嘴張了張,竟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你不答應,可是讓寡人死不瞑目……”大王固執的看着趙初,明明早已眼神渙散,卻是無論如何也不看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這話說的極重,竟是在逼迫趙初。
“父王……”趙初一臉艱難,痛苦不堪的看着大王。
孝義與蘇茵,他要如何取舍?
“咳咳咳……”大王面色一白,吐出大口大口的鮮紅,他死死地抓着趙初的手,氣若遊絲的看着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低聲嘶吼道:“寡人要你答應寡人。”
說着,大*音一軟,凄涼一笑:“寡人就要死了,這最後的願望你都不肯答應寡人嗎?可見你心中還是怨恨着寡人的。”
“不,我沒有,父王!”趙初瞬間擡頭目不轉睛的看着大王。
他面上一片死灰,連眼中都不見絲毫亮光,卻還是固執的看着趙初。
便是這句話令得趙初心中一軟。
“答應寡人!”大王苦苦哀求着趙初,苦澀一笑:“寡人這一生從未求過任何人,如今就算寡人求你了。”
“父王!”他這個求字一出,趙初心中最後那一絲堅定瞬間潰不成兵。
他不能這般不孝,他不能讓一生從未求過任何人的父王,這般苦苦哀求于他。
他還無動于衷。
“我答應你。”趙初一字一沉,凝神看着大王。
這幾個字他說的格外艱難。
比他之前受過的所有苦,都要艱難萬倍。
“好。”大王緩緩一笑“寡人要你立誓,就以寡人之名,若你日後違背誓言,便讓寡人死後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父王。”趙初聲音一沉,難以置信的看着大王。
這是何等誓言。
這樣的誓言,讓他如何啓口。
大王瞬間一句話都不說,他就那樣一言不發的看着趙初,眼中滿是乞求,這一刻,他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隻是一個垂暮的老人。
他所做所說皆是因爲放下不下這萬裏河山。
“我趙初今日立誓,此生絕不讓蘇氏阿茵入宮,若違背誓言,便讓父王死後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趙初一言落下,心如刀絞,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他目不轉睛的看着大王,眼角劃過一滴晶瑩的淚。
“好,好……”大王一臉欣慰,連說數個好字,最後看了趙初一眼,慢慢的合上了眼。
“父王……”趙初瞬間放聲大哭起來。
“大王駕崩。”寺人的聲音在風中回蕩。
“大王……”跪在門外的一衆臣子也放聲痛哭起來。
七月二十五,趙王駕崩,舉國同哀。
十日後,趙太子初繼位,大赦天下。
那一日,容華正在合歡樹下撫琴。
他一襲潇潇白衫,容色豔絕天下,不承萬物的眼中滿是薄涼。
樹上的合歡花開的正好,随風悠然落下。
漫天花雨之中,他凝神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少主。”就在那時,長青大步走了進來。
容華擡頭朝他看去,隻見他一臉凝重,目光躲閃,竟不敢直視于他,眼中頗多擔憂。
容華唇角一勾“何事?”
何事竟能令得他這般失去分寸,他倒是好奇的很。
“少主。”長青遲疑的看了容華一眼,他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樣,使得容華猛地一陣心驚。
“何事不妨如實到來。”他凝神看着長青,伸手拂去落在肩頭的一朵合歡花。
細長的眉眼,一瞬不瞬的看着長青。
“是蘇氏阿茵!”長青一臉擔憂的看了容華一眼,細不可聞的說道。
容華瞬間将腿上的琴推倒在地,猛然起身,目不轉睛的看着長青,聲音帶着幾分飄忽:“她怎麽了?”
他隻知道她就要與趙初大婚了。
趙初待她的心,他是知道的。
嫁給趙初,她應該會很幸福吧。
所以這些日子,他故意忽略她的消失。
他這人是個心胸狹窄的,她既然入了他的心,他就再也做不到,祝福她與旁人成婚,嫁做旁人爲婦。
長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敢看趙初的眼睛,垂眸說道:“趙國那裏傳來消息,說是蘇氏阿茵墜入落雁崖,屍骨無存。”
長青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聲音小的細弱蚊蠅。
這個消息他本來準備瞞着少主的。
可他想了想,還是得告訴少主。
他既與謝家阿婉定了親,還是早早的将蘇氏阿茵忘記才好。
如今她人都死了,即便少主會痛,但這痛終究不過是一時之痛。
随着時間的推移總會好的。
“你說什麽?”容華難以置信的看着長青,頓時愣在那裏,蘇茵的音容笑貌一遍遍在他腦海中回蕩,他瞬間恍惚了起來。
“噗……”長青還來不及開口,容華面色一白,口中噴出大口大口的鮮紅。
他雙目一直,身子僵硬,整個人瞬間朝後倒去。
“少主!”長青驚慌失措的聲音于風中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