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召她進宮,一面在她走後,召母親和阿衍進宮,分明是想以此來脅迫她。
便是她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斷不能棄母親與阿衍不顧。
這便是看似已然垂暮的大王,他就像一隻打盹的猛虎,随時可以撲上來将人拆骨入腹,這便是他的厲害。
總能在不經意間一擊緻命!
大王緩緩笑起,雙眸之中褪去寒氣,變得溫和起來,然這溫和也不過是粉飾的太平,他眯眼看着蘇茵,慢慢說道:“寡人就知你一向是個聰慧的。”
竟是出言贊賞了蘇茵一句。
可見對于蘇茵這個答案,他的滿意的。
蘇茵垂眸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一副溫順的摸樣。
大王見此,嘴角的笑越發的濃,眼底閃過一絲得意。
縱然蘇氏阿茵在再厲害又怎樣?
她永遠别想翻出他的掌心。
大王一眼掃過蘇茵,緩緩說道:“你退下吧!”
今日,他的目的已然達到。
“諾。”蘇茵盈盈一福,緩緩朝後退去。
豈料大王又開口了,他聲音帶着一絲滄桑,沉沉的說道:“寡人因何而死?”
問出了心中最想問的那句話。
蘇茵一怔,猛然扭過身來,目不轉睛的看着大王,原先還不覺得,就是今日,她突然發覺大王真的老了,兩鬓都染了白斑。
不待她開口,大王緩緩一笑:“中毒?還是意外?”
他的身子一向硬朗,便是小病也不常有,短短三個月去的這樣急,定不尋常!
蘇茵眼神有些飄忽,上一世,她隻記得那是一個初秋的夜裏,宮裏突然敲響喪鍾,謝懷瑾急急忙忙起來便走了,回來的時候,已是五日之後,大局已定,再無更改。
對于的大王的死因,不過寥寥數字一筆帶過,隻說因病突然暴斃。
可大王身子一向硬朗,又怎會去的如此急,甚至連儲君之位都懸而未決。
她猶記那五日,邯鄲城中烏雲蔽日,血流成河。
蘇茵緩緩搖了搖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病突然暴斃。”
蘇茵絲毫沒有隐瞞。
這個答案令得大王不由得笑起,眼角盡是譏諷。
好一個因病突然暴斃。
這裏面足可有千萬種原因,或下毒,活暗害。
在這腌臜的王宮之中,這種陰毒的手段太多太多了,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死于無形之中,或突然暴斃。
大王緩緩的閉上眼睛,一臉疲憊,對着蘇茵随意的揮了揮手:“你退下吧!”
“諾!”蘇茵緩緩後退去。
待她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大王的聲音冷冷的響起:“今日的話,寡人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蘇茵腳下一頓,輕輕地點了點頭。
一下推開了緊閉着門。
外面日光明媚。
猛然迎上強光,刺得蘇茵不由得眯起眼睛。
見她出來,趙初幾步走了過去,将臉上的那絲擔憂隐藏的極好,他聲音涼涼的,沒有一絲波瀾:“大王他召你何事?”
趙初站在蘇茵對面,替她擋去陽光。
蘇茵慢慢的睜開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趙初,她認認真真的審視着趙初。
放眼天下,他也是人中龍鳳,長相品性更是沒什麽可挑剔的,換做任何人看來,都是一個可托付終身的良人。
上一世,她将全部的心思撲到謝懷瑾身上,時時聽謝懷瑾贊揚他,多少人一登上那個位置便迷失了自己,可他始終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什麽,并未在權利中迷失自己,一心撲在政事上,兢兢業業,後宮之中唯有一位王後,兩位夫人。
看着看着,蘇茵忽然垂下眸子,笑了。
縱然他再好又如何?
她不是旁人,她是蘇氏阿茵!
他是好,是壞,都與她無關!
“你怎麽了?”看着她這副怪異的摸樣,趙初忍不住開口問道。
蘇茵緩緩搖了搖頭沒有開口。
“吱呀……”大殿的門又被合上,顯然大王沒有一絲想要召見趙初的意思。
蘇茵一句話也不說,擡腿便走。
那一刻,隻覺得疲憊不堪。
是的,是疲憊不堪。
她如此汲汲營營,百般謀劃,卻屢屢身不由己。
那些人次次以母親和阿衍的性命相要,這天下她也不過隻有母親和阿衍了。
趙初跟在她身後,目不轉睛的看着她。
她的背影與他的身影重疊在一起,難分彼此。
趙初就這樣跟随着她的腳步。
可沒走幾步,蘇茵突然停了下來。
還好趙初反應快,否則定會将她給撞到在地。
蘇茵竟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随着那身影由遠及近,她瞬間冷冷笑起。
她的命還真大!
她還以爲她早就死在那陰冷的角落裏,沒想到她竟然還能回來,還能這樣錦衣華服的站在這王宮之中,趾高氣揚的看着她。
趙驚羽也毫不示弱,她施施然然的朝蘇茵走了過來,如花的嬌容泛着冷豔,勾唇看着蘇茵,妖娆一笑:“多日不見,茵公主别來無恙!”
字裏行間客氣的很,倒不是她先前那般驕縱無腦的樣子。
不由得令得蘇茵刮目相看,可見人總是要經曆一些磨難才能成長。
蘇茵一笑,眼中閃過淡淡的譏諷,出言也犀利的很:“倒不知如今該如何稱呼你了?”
她早已被大王廢棄在外,她是王女,卻又不是公主,那又該如何稱呼?
蘇茵這一言,像是塗了劇毒的利劍,一下子插入趙驚羽的心窩。
果然,趙驚羽面色瞬間一變,但随即恢複如常,一如笑盈盈的摸樣,看着蘇茵說道:“茵公主喚我阿羽就好。”
父王雖準許她留在宮裏,卻還沒有恢複她公主的身份。
趙驚羽笑靥如花,眼底卻飛快的閃過一絲陰霾。
她轉身對着趙初盈盈一福,柔柔的說道:“見過初王兄。”
一改往日那副嚣張霸道令人讨厭的摸樣。
她故意咬重了王兄二字,聲音之中隐隐帶了幾分得意。
縱然她現下不是公主又如何,這王宮之中的每一個主子,皆與她血脈相連,誰又敢輕視于她。
趙初側臉看了她一眼,不鹹不淡的說道:“你起來吧!”
“謝初王兄!”趙驚羽笑靥如花的說道。
退到一旁!
蘇茵餘光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慢慢的從她面前走過。
趙初提步跟在她身側。
他們轉身的那瞬間,趙驚羽扭頭冷冷的看着他們的背影,眼底盡是陰霾,她勾唇笑起,雙目泛着血紅,染着血色的笑容刺目驚心的很。
趙初看了蘇茵一眼,緩緩說道:“就在你回來的前兩日,她也不知如何盜得魏國玉玺,進宮獻給了大王,大王年紀大了,又是自己曾經捧在心尖的女兒,她戚戚哀哀的哭了幾聲,又求了求大王,大王一時心軟,便準許她留在這王宮裏了。”
聽趙初這麽一說,蘇茵瞬間擰起眉頭看向趙初:“你是說魏國玉玺?”
“是。”趙初緩緩點了點頭。
蘇茵不由得勾唇一笑,好個趙驚羽,真是讓她刮目相看。
這樣也好,若是就那樣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她可沒有忘記,她此次魏國之行,她可是功不可沒。
這筆賬她還沒有細細的算上一番!
蘇茵垂眸一笑,眼中一片森寒。
蘇茵一出王宮大門,無爲便沉着一張臉,匆匆走了過來,他挑眉掃了一眼趙初,視線落在蘇茵身上,冷冷說道:“夫人和阿衍皆被傳召入宮。”
蘇茵一眼朝他看去,緩緩說道:“我知!”
無爲眯眼看着王宮,一字一句的說道:“可要接他們回來?”
蘇茵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不必了,我們回去。”
不待一切塵埃落地,大王怎可讓他們回來。
他們可是制衡她的利器。
他便不怕她悄無聲息的逃了嗎?
他知道,她有這個本事。
所以才更加不會放母親和阿衍回來的。
“可是……”無爲還想說些什麽,蘇茵一眼掃來,他瞬間閉上了嘴。
無爲看了蘇茵一眼,大步将馬車牽來。
恰在那時,趙信從一輛馬車挑了下來。
他一襲白色的衣袍,大步朝趙初和蘇茵走了過來,聲音帶着幾分急切張口說道:“初弟,聽聞你遇襲了,怎樣可有受傷?”
一副萬分關懷的摸樣,令得蘇茵作嘔。
他聲音一落,也不帶趙初說話,扭頭看向蘇茵,笑眯眯的說道:“聽聞茵公主和初弟一同遇襲了,可有那裏傷着。”
說着,手輕佻的就要落在蘇茵肩頭。
蘇茵眉頭一蹙,不着痕迹的避開了他的手,面無表情的說道:“多謝公子信關懷。”
他一眼落在蘇茵身上,便再難移開,仿佛黏在蘇茵身上一樣,眼中閃着精光,一副垂涎三尺的摸樣。
趙信心中*難耐,直勾勾的看着蘇茵,恨不得立刻将蘇茵生吞活剝了才好。
這個蘇氏阿茵,他是真真舍不得她死。
若非原深一意孤行,非要置她于死地,這樣的美人,這樣身懷神技的美人,該好好疼愛一番才是,讓她臣服在他的雄風之下,俯首稱臣豈不快哉。
趙初大步上前,擋去趙信的視線,眯眼看着他,勾唇笑起:“王兄這般急切而來,是來看看我爲何還沒死吧!”
趙初的話說的這樣直白。
既然早已站在對立的場面,水火難容,趙初也懶得與他虛與委蛇。
“初弟說的這是什麽話!”趙信頓時扭頭看向趙初,面上染了一絲怒意,冷冷呵斥道:“你怎樣這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兄我可是很關心你的安危呢?”
颠倒黑白的話,趙信信口拈來,說的理直氣壯。
說着,他聲音一沉,也不等趙初開口,便接着說道:“初弟這般誣陷于我,往日裏的教養何在?難道這便是你一個公子該有的氣度嗎?”
竟是出口指責趙初心胸狹隘。
用心何其險惡。
趙初也不惱怒,他勾唇一笑,眯着眼說道:“我不過剛剛遇襲,這消息想必還沒有傳出去,王兄便這般急匆匆的趕來,莫非那些刺客當真是王兄派來的?故而王兄才能知道的這麽快!”
趙信瞬間便惱羞成怒了,他橫眉怒目的看着趙初,聲音一高:“你休要在這裏血口噴人,何事都講求個證據,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呀!我們大可到父王面前理論一番,是非曲直,父王自由決斷。”
趙初雙眼一眯,幾步近前,不巧的很,他比趙信高了那麽一頭,他垂眸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呈壓倒一切的氣勢,逼得趙信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趙初一字一句的說道:“王兄該慶幸,慶幸我沒有證據,否則你斷然不會站在這裏,與我這般說話。”
趙初冷冷一笑,對着趙信拱手說道:“告辭!”
衣袖一揮,大步從趙信面前走過。
手中強硬握着蘇茵的手。
直到上了馬車,趙初才松開蘇茵。
“你,無禮,放肆……”徒留趙信一人在地上叫嚷。
無爲在外駕車。
趙初坐在蘇茵對面,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蘇茵有氣無力的靠在那裏,閉着眼養神。
趙初聲音放緩:“蘇氏阿茵,你何以這般厭棄我!”
他聲音帶着淡淡的蒼涼。
蘇茵瞬間睜開了眼睛,她平靜的看着趙初,不帶一點情緒,緩緩說道:“談不上厭棄,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趙初瞬間笑起,他直勾勾的看着蘇茵,努力壓抑着眼底的波瀾,臉上滿是自嘲:“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爲謀!”
蘇茵一言不發的看着他。
趙初深深的看了蘇茵一眼,縱身跳下馬車,大步離去。
沒了母親和阿衍的院落空蕩蕩的。
蘇茵站在那裏,滿目冰封。
往日裏,不管她何時回來,母親總會在門口迎她。
無爲站在她身後,一言不發的看着她。
她的傷心,他知道。
她的難過,他也知道。
“爲何不讓我接他們回來?”無爲站在蘇茵身後,緩緩開口,他聲音低沉,卻是沉穩有力。
蘇茵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無爲幾步走到她跟前,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一字一沉的說道:“我現在就去接他們回來。”
蘇茵猛然擡起頭看向無爲。
無爲才發現她的眼眶竟紅了,她努力的仰起頭,不讓眼淚落下來,目視着無爲,淡淡的說道:“蘇氏阿茵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