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竟然就這樣一言不發的走了!
他不是說讓她留在她身旁一年,爲奴爲婢的嗎?
那日他們說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
她以爲容氏一族的族長已開口,容華定會帶她回青川的,沒想到他竟這樣走了。
天下皆知,她彈了音殺,引來百獸,容氏一族定不會放過她的。
容華就這樣回去,如何對族長交代?
蘇茵微微蹙起眉頭,看向那黑衣侍衛,張口問道:“他可還有說些什麽嗎?”
那黑衣侍衛冷冷掃了蘇茵一眼,對于她的話仿若未聞,轉身就走。
徒留蘇茵一人站在甲闆之上。
天空仿佛水洗過一般湛藍湛藍的,偶有幾朵浮雲飄過。
船上尚挂着容氏一族的族徽,所經之處,所有船隻無不紛紛避讓。
那瞬間,蘇茵心中是有些許失落的。
她終究欠他太多太多了。
多到這一生都無法償還。
她站在那裏許久,擡頭看向趙國的方向,瞬間歸心如箭。
母親和阿衍尚在家中等她。
她沒有選擇!
她出來這麽久,想必母親和阿衍擔心壞了。
蘇茵擡步朝無爲所在的船艙走去。
無爲已經醒了,比起昨日,精神頭好了不少。
一見蘇茵進來,便笑着說道:“你來了!”
聲音都變得沉穩有力。
蘇茵一笑,幾步走到無爲床榻邊,伸手接過婢子端着的白粥,輕輕的攪動了幾下,舀了一湯匙,喂到無爲嘴邊。
無爲瞬間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又不是不能動了,我自己來吧。”
手伸向湯匙想要接過來,蘇茵一手推開他的手,收斂臉上的笑意,緩緩說道:“你這背上每一箭皆是爲我所受,我喂你吃飯又算的了什麽。”
無爲當下不在言語。
任由蘇茵喂他吃飯,他每吃一口,都傻傻的笑着,一瞬不瞬的看着蘇茵,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其實他想說,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白粥。
可最終他什麽都沒有說。
他隻是不想給她任何的負擔。
他救她,是他心甘情願的,從沒有想過要她回報些什麽。
這樣已經很好了。
她就在他擡眼就可以看見的地方。
真的已經很好了。
無爲吃完白粥,蘇茵扶着他慢慢躺下,笑着說道:“你身上的傷還未痊愈,閉上眼休息一會吧!”
“好!”無爲點頭應道,緩緩的閉上了眼。
湖面上的風帶着一絲涼氣,吹去夏日的燥熱。
待無爲呼吸平穩,睡着之後,蘇茵緩緩起身,轉身走了出去。
就在她轉身的那瞬間,無爲忽然睜開了眼睛。
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背影,傻傻的笑起,眼中滿是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
蘇茵本以爲這一路,定不會安穩,她殺了魏王,魏國定不會放過她,豈料,一路走來,魏國絲毫沒有動作,且立了新主,一個七歲小兒,似乎遺忘了她一樣。
容家那裏也平靜的很。
便是這平靜,讓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一直在水上漂了七八日,一入趙國,他們便棄了船改乘馬車,日夜兼程往邯鄲駛去。
魏國遞了降書,且賠了趙國七座城池,才化幹戈爲玉帛。
趙初早已凱旋而歸。
馬車日夜兼程,足足奔了五日,日落之時才踏入邯鄲城。
無爲已然大好。
不過整個人瘦了一圈。
這車馬勞頓的,使得蘇茵也瘦了不少。
聞着熟悉的味道,看着熟悉的街道,蘇茵和無爲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還好他們都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越是臨近了,蘇茵心中越發急切,她伸的脖子老長,每隔一會便看看走到哪裏了。
馬車一停,她便跳了下來。
無爲緊随其後。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院子。
門口的仆從看着他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連問安都忘記了。
可見如何的震驚。
“母親,阿衍!”一入院子,蘇茵便大聲喚了起來。
可喚了幾聲都沒人回應,令得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面色一沉,一溜小跑起來,面色難看的厲害,可是母親和阿衍出事了?
“母親,阿衍……”她一面跑,一面大聲的喊着。
原氏坐在屋裏,不由得眼眶一紅,對着身旁的蘇衍說道:“我怎地好似聽到了你阿姐的聲音,莫不是我又幻聽了!”
說着,便落下淚來。
一旁的蘇衍瞬間站了起來,擡頭朝外看去,喃喃說道:“母親,好似我也聽到了阿姐的聲音呢!”
蘇衍一邊說,一邊朝外走去。
他才走到門口,便看見匆匆而來的蘇茵,瞬間大聲叫嚷了起來:“母親,母親,你快來,真的是阿姐回來了呢!”
蘇衍的聲音已帶了哽咽。
“阿茵……”原氏瞬間起身,難以置信的朝外走去。
一眼便看見蘇茵。
“我兒你可回來了。”原氏泣不成聲,一把拉過蘇茵,将她抱入懷中,伏在她肩頭放聲大哭起來。
蘇衍站在一旁也紅了眼。
他扭頭看向一旁的無爲說道:“你們可回來了,害的我們擔心死了。”
無爲一笑,眼圈也泛了紅,俯下身去一把抱起蘇衍,笑着說道:“我不在家這幾日,你可有偷懶,明日我可是要檢查的。”
“不曾偷懶。”蘇茵如實道來,被無爲抱着還有些羞澀。
“是阿茵不孝,累的母親擔憂了。”蘇茵亦落下淚來,她大退一步,重重的跪在原氏跟前。
“說什麽傻話,快起來。”原氏伸手将她拉起,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着她,拉着她往屋裏走去。
扭頭看了一眼無爲,連聲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是,我們回來了。”無爲一笑,放下蘇衍。
幾個人皆往屋裏走去。
原氏緊緊拉住蘇茵,蘇茵離開這幾日,也消瘦不少,眼下一片青黑,一看便知夜不能寐。
蘇茵一聲不響的消失,連着無爲也沒有一點消息。
沒有人知道原氏這幾天是怎麽回來的。
她夜不成寐,食不知味,除了每日癡癡地等,别的什麽都做不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煎熬。
那一日,原深來了。
告訴她無爲死了,蘇茵也下落不明,她當場便暈了過去。
待她醒來,哭了整整一日,也不敢叫阿衍看見。
她無論如何也不信,無爲死了,阿茵不見了。
她知道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這不,他們真的回來了。
屋裏燃着一盞牛油燈。
久别重逢,幾個人相視一笑,皆帶着重逢的喜悅。
蘇茵來來回回看着原氏和蘇衍,隻覺得一路上的疲憊,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微微一笑,看着原氏說道:“母親,我不在家這幾日,家中可好?”
她這一路提心吊膽,生怕會有人對母親和阿衍不利。
原氏笑笑說道:“家中一切安好,不過是原深來了一趟。”
她已不在喚原深爲兄長,可見心中早已與他劃清界限。
蘇茵意味深長的一笑:“哦,他來做什麽?”
“沒什麽事,不過說了幾句話。”原氏笑着說道,顯然并不願意多說。
蘇茵也不追問,她知道原深定不會說出什麽好話來,巴不得她跟無爲都死了才好。
蘇茵擡頭又問:“可還有旁人來過?”
“公子初也來了好幾趟,送來好些東西不說,還告訴我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想起趙初,原氏臉上的笑濃了幾分,目不轉睛的看着蘇茵,接着說道:“你不在的這些日子多虧了他。”
原氏意有所指。
蘇茵怎會聽不出來。
她并沒有多說。
原氏又問了幾句,他們這些日子的情況。
蘇茵不想讓她擔心,挑揀幾句無關緊要的說了說,那些驚心動魄的是一句都沒敢提。
原氏怎不知蘇茵的用心,故而她并沒有多問。
蘇茵和無爲臉上的疲憊,她看的一清二楚,對她來說隻要他們平安無事的回來就夠了。
原氏看了一眼蘇茵,又看了看無爲,說道:“這一路你們也累了,快些回去洗漱一番,好好的睡上一覺,有什麽事都等着明日再說。”
“好。”這一路也着實疲憊,母親和阿衍無事,她便安心了,蘇茵笑着說道:“母親和阿衍也早些休息。”
蘇茵俯下身去,輕輕的抱了抱蘇衍,笑盈盈的說道:“阿姐不在這幾日,多虧了阿衍照顧母親,阿衍真是長大了。”
“是,我已是男子漢了。”蘇衍挺直胸膛,一字一句的說道,一副小大人的摸樣,惹得蘇茵一笑。
一旁的無爲也勾起唇角。
“阿姐也是這麽認爲的,我們阿衍已是男子漢了呢!”蘇茵笑着捏了捏蘇衍的臉。
蘇衍一下子跳開了,一臉嫌棄的看着蘇茵說道:“我大了,阿姐可不能在捏我的臉了,男女有别。”
這下連原氏都笑了起來。
滿室的溫馨。
第二日,蘇茵剛剛起榻,穿戴整齊,才拉開門,一擡頭竟發現,趙初不知何時來了,一言不發的站在門外。
漫漫日光之下,趙初一襲烏黑的袍子,玉冠束發,經過戰争的洗禮,整個人越發的豐神俊朗,氣度不凡。
他站在那裏一瞬不瞬的看着蘇茵,一句話都不說,就隻是定定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