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甚好。
他一襲玄色的袍子,頭上的王冠閃爍着刺眼的光芒,蘇茵隻得眯着眼,才能将他瞧個分明。
他蹙着眉,有些神傷的看着蘇茵,眼神帶着幽怨,似在無聲的控訴着蘇茵。
身影高大,将蘇茵遮在淡淡的陰影之中。
無爲站在蘇茵五步之外,冷冷的掃了他一眼。
蘇茵眉眼一彎就笑了,笑中帶着淡淡的譏諷,淡淡的說道:“燕王便不殘忍了嗎?”
他提出由她聯姻,又将她置于何地?
大王本就忌憚于她。
一旦她入燕國爲後,母親和阿衍勢必會留在趙國爲質。
到得那時,他們被迫分離,天各一方,再見一面都難,難道他就不殘忍了嗎?
他何曾爲她考慮過半分。
燕傾一步一步朝蘇茵走來,他一改往日張揚不羁的摸樣,深深的看着蘇茵,雙眸烏黑與玄色的袍子融爲一體,喃喃說道:“阿茵,難道不信我是真心的?”
他在她面前稱我,并非稱孤道寡。
“真心?”蘇茵緩緩收斂臉上的笑意,她下颚微微擡起,嘴角上揚:“若是一廂情願的将那些東西加注在我身上,也算得上真心的話,燕王倒是深情厚意的很了。”
她聲音冷冷的始終帶着譏諷。
燕傾足下一頓,瞬間停在那裏,不由得一笑,那一笑毫無歡喜之意,心中苦澀的很,她竟不信他是真心的。
他馬不停蹄,日夜兼程,抛下繁重的國事,隻爲她而來。
她竟不信他。
還将那個女人塞給他。
生平第一次,燕傾覺得如此挫敗。
他以爲他将一顆真心捧了過去,定能換的一顆真心的。
“阿茵,高傲如你,又怎會甘願做容華的婦人,無名無份,我不信,不信你是他的婦人。”燕傾聲音低沉,壓抑着心中的痛苦,一瞬不瞬的看着蘇茵。
蘇茵擡眸看着他,面無表情的說道:“這不重要!”
不管她是誰,都不會做他的王後。
世間男兒多薄情,帝王就更是如此,喜新厭舊,朝三暮四,左擁右抱,她不屑。
便是他将一顆心從胸膛掏出來,她也是不屑的。
燕傾瞬間沉默下去。
他靜靜的看着蘇茵,若是換做尋常女子,他大可擒了她,将她帶回去,關在後院之中,軟的不行來硬的,總有辦法将她馴服。
可是她是蘇氏阿茵!
那個隻用了一眼,便在她心底生根發芽的蘇氏阿茵。
他不屑用這樣的手段,不僅玷污了她,更玷污了他一番深情。
蘇茵接着又道:“燕王,我若是你,便會高高興興的将公主娶回去,用盡一切手段的将王位坐穩,省得故去的先王與王後死不瞑目。”
蘇茵的話不可謂不重。
然,卻是一言道盡燕傾如今所處的局面。
夜宴之上,那些燕國使臣的态度,足以看出一切。
燕傾瞬間睜大了眼,心中難掩震驚的看着蘇茵,他凄楚一笑,她竟是什麽都看的分明。
蘇茵一語落下,也不等燕傾開口,視線穿透燕傾,看向無邊無際的天空,緩緩說道:“燕王若是遲遲不歸,唯恐生變。”
已是出言警告。
燕王驟然離去,燕傾初登大位,多少人虎視眈眈的看着他。
不久,在他歸國之後,尚有一場惡戰等着他。
成王敗寇,端看他的本事了。
燕傾雙眸一定,仿佛醍醐灌頂一般,瞬間清醒過來。
他眼中哀怨神傷一掃而盡,轉眼已是高高在上的君王,無波無瀾,喜怒不露,神色高深莫測的很。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蘇茵,仿佛要将她的摸樣刻在腦海之中,他日夜深人靜之時,看一看,想一想。
“阿茵之恩,燕傾牢記于心,他日若有需要,縱有千山萬水,燕傾義不容辭。”燕傾說的極慢,一字一頓,仿佛字字千金。
蘇茵拱手一禮:“恭送燕王!”
燕傾最後看了他一眼,一甩衣袖,大步轉身離去。
一如來時那般無聲無息。
蘇茵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他背影孤寂,帶着驚逢事變之後的蒼涼。
一夕成長總是要付出重重的代價。
一如她!
唯有死過一次,方知人性薄涼,世道險惡。
她緩緩轉過身去,不由得擡起頭,将目光落在天空之中的飛鳥之上,淡淡一笑。
人生在世總有許多的身不由己。
便如燕傾,又如容華,他們都一樣。
蘇茵扭頭看向無爲,眉眼一彎張口說道:“無爲,備車,是時候去會一會趙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