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候着,我去回禀公子。”這件事,事态嚴重,總要請示了公子,才好做決定。
不過片刻,那個侍衛便匆匆而來“公子請那蘇氏阿茵進來一叙。”
蘇茵聽聞後,沒有一絲意外,她面色平靜,步履從容,在侍衛的帶領下,緩步進入趙初府邸。
一進門是一大片翠綠的竹子,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因着還沒有完全張開,跟上一世的差了許多。
趙初這人一向低調的很,府裏的布置皆随了他的性子,以簡潔大方爲主,不似旁的公子,恨不得白玉鋪地,來彰顯自己的身份。
前世蘇茵來過趙初府邸數次,卻從未到過他的内院。
這一次,她在侍衛的帶領下,直入趙初的内院。
吟風苑,名字倒是文雅的很。
蘇茵擡頭看了一眼門匾上的字,那個将她帶來的侍衛,腳下一頓,拱手說道:“公子就在裏面,你獨自進去吧!”
“嗯。”蘇茵輕颔首,脊背挺直,步履從容的踏了進去。
一路走來,竟是沒有碰到一個人。
蘇茵一點也不意外,因爲她聽謝懷瑾說過,趙初喜靜,身邊服侍的人極少。
這裏是趙初的内院,若見她這種女客,必是在涼亭。
院落的布置大同小異,蘇茵直接朝涼亭走去。
果不其然,趙初就在涼亭。
春光明媚,涼亭四周,白色的紗幔搖曳,趙初坐于涼亭之中,一襲月白色的長袍,墨色的發絲梳理的一絲不苟,玉冠束發,星目劍眉,側臉輪廓深邃,英俊的不可一世。
聽着蘇茵走來,竟是連眼皮都不曾擡一下,隻是專注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棋局。
蘇茵緩步走了過去。
涼亭四周擺着幾盆長勢極好的蘭草,裏面熏着淡淡的香。
她一言不發,立于趙初右側,靜靜的看着四四方方的棋盤之上,黑白錯落,劍拔弩張,上演着一場無聲無息的戰争。
時間就随着趙初的手,擡起,落下,一點點流逝。
蘇茵始終一言不發,靜靜的站着,這一站就是兩個時辰。
她清楚的知道,這不僅是黑子,白子之間的拼殺,也是她與趙初之間的較量。
直到最後一子落下,趙初才慢慢的擡起頭,看向蘇茵,蘇茵神色從容,嘴角一揚,上前,盈盈一福:“蘇氏阿茵見過公子初。”
趙初隻看了蘇茵一眼,便垂下頭去,收拾起棋子,聲音不鹹不淡:“你便是蘇氏阿茵?”
“然。”蘇茵回的坦蕩。
趙初頭也不擡,開口問道:“你來見我,所求爲何?”
蘇茵一字一頓:“蘇氏阿茵并無所求。”
趙初這才擡起頭,看向蘇茵,帶着幾分打量,嘴角一勾:“那你爲何見我?”
在趙初的目光下,蘇茵恁的平靜,她盈盈一福,直視着趙初的眼睛,淡淡的一笑:“蘇氏阿茵不過有一事相告,公子此行恐有血光之災,便是被人所救,那人也隻怕居心叵測。”
“哦!”趙初一瞬不瞬的盯着蘇茵的眼睛,朗朗一笑:“我以爲你求見我,不過是想求我救你父親,竟然不是,倒是可惜。”
聽趙初這麽一說,蘇茵忽然就笑了,她原來也是這麽想的,不過在踏進趙初府邸是時候,突然改變了主意而已。
她直言不諱的說道:“若是我求公子,公子會救我父親嗎?”
趙初想都沒有想:“不會。”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取其辱。”蘇茵笑了,趙初也笑了,兩人的笑各有所思。
“請公子萬事小心。”蘇茵上前施以一禮,緩緩說道:“蘇氏阿茵告辭。”
說着,也不待趙初開口,轉身離開。
這是一場不見血光的博弈。
便如趙初所言,她便是開口求他,他也不會出手救她父親,她又何必浪費口舌。
況且在她改變主意後,此行并不是爲了救她父親。
前世,謝懷瑾便是在趙初坪山剿匪,遇險之時救下他的,從此搭上他這條船,走的順風順水,一步登天。
她是來毀掉謝懷瑾的。
無需刀劍,不過一句話。
趙初此人生性多疑,從不肯輕易相信任何人,便是謝懷瑾如上一世一般,将他救下,有她這句話,趙初也再也不會相信他。
殺一個人,簡單的很。
難的是讓他活着,一點一點毀掉他的希望,把他推入絕望的深淵,再無翻身的可能,從此生不如死的活着。
所以她從未想過殺掉謝懷瑾。
他的罪,死都不足以償清,他得活着,長長久久生不如死的活着。
蘇茵大步出了趙初府邸,嘴角泛着一絲冷笑。
她雙手覆上平坦的小腹,笑紋漸大,滿目猙獰。
很好,她與謝懷瑾,很快就會再見了。
上一世的債,她要一筆一筆,慢慢的讨回,連本帶息,分毫不剩。
趙初一手把玩着棋子,靜靜的看着蘇茵的背影,勾起唇角,這個蘇氏阿茵倒是個有趣的,他以爲她來見她,必是求他救出她父親,竟然不是,而是來警告他的。
蘇茵一走,一個黑影便閃了出來,對着趙初雙手一叉:“公子,爲何不問一問她,就這麽放她離開。”
趙初看了他一眼,笑着站了起來:“我要去坪山剿匪一事,原也不是什麽機密,原深在朝爲官,自然也是知道的,沒什麽打緊的,我之所以見她,不過是圖一個樂子,這日子啊!無趣得很。”
那人又道:“那這個蘇氏阿茵用不用查探一番?”
趙初邊走邊擺手:“算了吧!她還不夠格。
蘇茵大步出了趙初府邸,面色有些蒼白,有些痛便如她心底的破洞,她粉飾的很好,旁人一點也看不出來,但每每觸及都讓她痛不欲生,且破掉的洞漸漸變大,無法修補。
她想她這一世都走不出來了。
途中,她看見抱着孩童的婦人,那孩童生的白裏透紅,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可愛的很,還沖着她呵呵一笑。
那瞬間蘇茵隻覺得痛不欲生,每一根頭發都是痛的。
她再也走不動一步路,隻能抱着路邊的大樹,嗚咽的哭,還不能發出一絲聲音。
“謝懷瑾,謝懷瑾……”她一遍又一遍念着這個名字,眼底冷若冰霜,醞釀着足以吞噬萬物的殺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