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長庚哪點都好,就是這賀詞寫的有些,草率了啊。’
臨登場之前,通天教主坐在側峰華池旁,看着面前的玉符,不斷輕吟,有些猶豫。
看這賀詞開頭,爲了塑造一個平易近人的教主形象,用了許多簡單的辭藻,什麽‘風和日麗’、‘惠風和暢’、‘各位來客自三千繁華齊聚于此’雲雲。
他是誰?
洪荒現如今勉強也算前幾的人物,堂堂三清聖人!
怎麽能用如此直白通俗的言語?
那必是要先講一番大道,再說少許神通道法,講述講述兩個弟子入門時的囧事,回憶下他這個師父坐在高高的谷堆旁,給他們講一些色彩豐富的故事。
莫要誤會,那是截教必修課程——《不同色虹光于鬥法中的多重功用》。
這種路數才符合聖人的格調。
通天教主将手中的玉符收入袖中,背負雙手,注視着大殿那邊的熱鬧。
大劫什麽的暫且後說。
“師祖”讓徒孫們去填劫運,自己這個做師父的打不過師祖,也隻能默默忍着,看有沒有回轉的餘地。
還能有什麽辦法?
本來還想着自己跟二師兄聯手,說動大師兄去跟老師幹一架。
可當自己有這念頭時,二師兄已經站在了自己對立面。
其實他這個三友中最‘年輕氣盛’的都懂,二師兄的性子十分沉穩,沒有足夠把握不會動手,且很容易被忽悠,骨子裏比自己還要護短。
闡截兩教的矛盾,延伸成了三清之間的矛盾,老師這一手算計,當真太強了。
‘想跟老師鬥,自己還是太年輕。’
通天教主微微歎了口氣,背負雙手,注視着正起哄的男仙女仙,目光悠遠,卻似乎透着光亮。
長庚這家夥,對老師到底什麽态度?
這是此時通天教主最擔心之事。
他感覺最近這幾年,小長庚突然硬氣了起來,之前明明還挺從心,凡事想的都是保命。
在通天教主看來,這其實是極爲珍貴的品質,比他這些弟子動辄就是‘吾道豈能受辱’強太多了。
莫非長庚已是有了什麽手段,能确保他不會被老師抹殺?
這種手段當真存在嗎?
通天教主略微皺眉。
在天道籠罩的範圍内,老師已是無敵的存在,僅有大師兄能牽制老師一二。
他們六個聖人此時隻能勉強與天道之力保持平衡,但随着天庭日漸興盛,自己已頗感有心無力。
老師這幾個元會關于天庭的規劃,自己這個聖人其實看的一清二楚。
對三界而言,天庭代表秩序,大興天庭代表推動秩序。
但對老師而言,天庭是一隻秤砣,一隻能打破‘聖人-天道’平衡的秤砣。
通天教主笑着搖搖頭。
自己此時已經感覺到十分明顯的天道威壓,想必……西方教的二聖人已經喘不過氣了吧。
笑。
這幾家聖人大教,道門三教外加西方教,其實也是他們幾個聖人的助力。
這天地間,自上古而來的秩序,便是由聖人大教撐着。
六聖爲天道基石,一方面是指聖人促進了天道演變,通過鴻蒙紫氣,構成了天道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另一方面,就是此前歲月中的天道秩序,是通過聖人大教的影響力得以實現。
天庭的崛起,其實是天道開始直接插手天地秩序的标志;
而當天庭正神之位被大劫填滿,天道将會趨于完善,六位聖人就算聯手,也不會是老師的對手。
更何況他們六個不可能聯手,也沒有聯手的理由。
現如今,聖人已在被天道淘汰的邊緣。
‘也不知,長庚對天道了解多少了。’
通天教主眉頭皺的更深了些。
他此前見燧人氏伐天時,李長壽也在人族陣營之中,這其實有些不智。
老師不可力敵,長庚何必争這一時意氣。
其實,長庚能帶自己幾個弟子走就很不錯了,不必多做什麽,多做就代表着承受更多風險。
‘嗯,稍後還是要提醒他一次,讓他勿忘初心、從一而終,穩健到底,該遁就遁。’
洪荒的未來……
這洪荒,其實在紫霄宮分發鴻蒙紫氣開始,已是沒了未來。
離開其實已是最好的選擇。
‘大婚始,請師尊!’
胖寶的呼喊聲已起,也該自己這個師尊上場了。
通天教主低頭看了眼自身這隆重的打扮——其實也就是道袍之外多了一個長坎肩,其上搞了一些大羅金仙看不懂的道紋。
腳下一步邁出,身周光影流轉,轉眼已是在寶座之前,面對衆弟子與賓客。
他擡手相招,趙公明牽着真正盛裝的金靈聖母向前,兩人在衆人目光中一步步踏上高台,跪伏在通天教主面前。
趙公明感慨橫生,高聲道:“弟子公明,拜見師尊!”
金靈聖母也被趙公明的激動逗的一樂,破天荒的将自己溫柔的一面拿了出來,柔聲道:
“弟子金靈,拜謝師尊多年教誨。”
“善,善!哈哈哈!起來、起來。”
通天教主背着手大笑幾聲,看着自己面前這兩個寶貝徒弟,目中帶着幾分星光,年輕的面龐染着溫潤的笑意。
他笑歎一聲,言道……言……
呃,自己想說什麽來着……
“咳,今日風和日麗、惠風和暢,各位來客自三千繁華而來,齊聚于貧道碧遊宮中,見證貧道愛徒之婚,實乃我截教之幸事。”
台下,李長壽露出淡淡的微笑。
自己寫的稿,果然深得師叔欣賞。
……
“星君,您來這邊?”
“姐夫!你要不要來這邊呀!”
“長庚師弟,咱們喝兩杯啊過來!”
待通天教主發表完《老父親》演講,趙公明與金靈聖母拜過師尊、拜過天地,又在碧霄、瓊霄兩個‘送酒仙子’的護送下,同飲一杯連理酒,捧了兩朵并蒂蓮,大婚就跟他們兩個新人沒什麽關系了。
通天教主自是不會跟小輩們湊一起,主持完了大婚就自行隐去。
趙公明被截教群仙拉去輪桌喝酒,金靈聖母也被仙子們拽去,占了碧遊宮大殿的半壁之地。
李長壽要找座位時,立刻有了這般情形。
但凡敢直接開口的,也都非普通金仙,都是各方勢力有頭有臉的人物。
李長壽笑着婉拒仙盟副盟主們的相邀,又對碧霄搖頭示意,拒絕了呂嶽的招呼,淡定地走到了天庭專屬的席位,坐在了那名被捂過嘴的天将身旁。
他剛走來,月老以及幾位天兵天将連忙起身,對李長壽行禮問候。
待他們入座,李長壽對那名天将眨了下眼,傳聲道:
“陛下,得罪得罪,您這化身之法竟已如此高明,此地怕也就通天師叔認出了您的跟腳。”
“哼!”
那天将扭頭看向月老,讓月老額頭緩緩冒出三個小蘑菇般的問号。
啥子情況?
李長壽笑而不語,開始招呼天庭同事們吃酒吃菜。
那天将,也就是玉帝的最新化身,很快也就調整好了心态,咳嗽一聲,主動對李長壽敬酒,低聲道:
“末将董德起!能與星君大人同桌而坐,不勝榮幸。”
李長壽:……
玉帝陛下這是希望,他這個不安分的臣子‘懂得起’嗎?
“董将軍多禮,勞煩董将軍護送月老前來了。”
那月老皺眉看了眼董德起,這将軍怎麽這般不懂事,星君坐過來了,也不知道給他這個正神讓個座。
星君身邊的位置是能随便坐的嗎?
當真過分,若不是這裏這麽多大仙大神,非要訓斥這家夥幾句不可。
月老端着酒杯,小心翼翼地對李長壽拱了拱,笑道:“星君您随意,小神幹了。”
“同飲、同飲,”李長壽含笑道了句,主動與月老碰了碰杯。
兩人當下就姻緣殿現如今面臨的各類問題,進行了一場不算激烈的讨論,其實就是做做樣子,找個話題。
等截教仙開始爲趙公明和金靈聖母獻上賀禮,月老代表天庭,引着兩位女仙,送上了一些彩衣霞帔。
龍族果然不負衆望,雖然隻是來了兩位長老,但流光幻彩的寶箱堆滿了碧遊宮角落。
這讓不少截教乾仙與坤仙對視一眼,有了點騙婚的大膽念頭。
李長壽送的禮隻是放在一隻寶囊中,塞到了趙公明懷裏,并未拿出來顯擺。
靈娥則是将花籃中親手縫制的幾件衣裙送給了金靈聖母,讓金靈聖母笑得合不攏嘴,直誇靈娥心靈手巧。
靈娥嘻嘻一笑,又從花籃中取出了幾件嬰孩衣物,讓金靈聖母俏臉飛紅,衆女仙齊聲歡笑。
而趁着起身送禮,黃龍道人帶着姜尚、申豹兩名師弟,湊到了李長壽這邊。
黃龍低聲道:“師弟,咱們拼個桌、拼個桌。”
“師兄請,”李長壽起身做請,目光在姜尚和申豹身上掃過,并未多停留。
黃龍真人苦笑了聲,坐在李長壽身旁,長長地松了口氣。
他來之前,已經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但到了此地之後,才體會到什麽是強化班的‘如坐針氈’。
針氈上還撒了鹽。
李長壽沒來之前,時不時就會有截教仙去黃龍身旁路過,哼一聲、瞪一眼。
還有截教仙會故意讨論闡截兩教之事,言說闡教下手如何如何心狠,此前之戰闡教有心算無心占了便宜。
黃龍真人就低頭不語,旁邊兩位師弟也是大氣不敢喘。
總算熬到了李長壽到來,順勢找到了李長壽身側,黃龍真人心底那是有萬般委屈、千種郁悶,要對李長壽傾訴一二。
就聽黃龍真人開口道:“唉……”
“唉!這喜宴吃的當真難受。”
申豹自顧自感慨一聲,苦笑着看向面前的酒樽,“本想來爲三教做出自己的努力,而今卻是知道一切都是空幻,無法挽回。
星君有經天緯地之才,可有什麽辦法,能爲三教做些事?”
“這個……”
李長壽有些爲難,坐在那沉吟幾聲。
申豹能問出這話,其實在他預料之中,這隻黑豹對自身定位極其模糊,又因他複雜的身份背景,導緻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向着闡教還是向着截教。
一旁董德起笑道:“道友所問之事,已是如今天地間最大的難題,我家星君日夜爲其所困,心中已不勝煩憂。
道友在這般場合,還是不要多提此事,免得敗了大家的興緻。”
申豹皺眉看向董德起,定聲道:“道友……你不懂。”
某天帝頓時雙眼一瞪。
月老也道:“董将軍,你入天庭不過數十年,不了解其内内情,咱們天庭應當保持中立,不應幹涉大劫之事。
來,喝酒喝酒,今日不提煩心事,隻說逍遙情。”
“咦?”
姜尚端起酒杯,打量着一身喜袍的月老,看到月老喜袍上繡着的圓月、月桂樹,想到了一些傳說,小聲問:“您莫非就是,掌管姻緣之神?月下老人?”
“失敬失敬,”月老頓時笑眯了眼,“閣下是?”
“姜尚,字子牙。”
“哎喲!”
月老精神一震,看了眼在旁眯眼笑的李長壽,想開口說幾句客氣話,卻又怕說錯了。
姜尚這個名字,他可是太熟悉了!
當年星君大人來找自己,說讓自己給齊源道長的轉世身安排一點姻緣。
老濁仙上輩子沒享過福,這輩子自是要彌補一下,也算星君大人這個徒兒盡一份心。
但星君大人也說過,轉世身就與自己沒了牽連,這也是女娲娘娘當年定下之事,月老當即警醒,自己确實不能去言說這般事。
對,還要幫星君大人遮掩過去。
月老歎道:“您就是姜尚?哈哈哈,當真是小神所見的姻緣大戶!”
姜尚腰杆都挺得直了些,感覺頗爲奇妙。
“還是多謝月老照拂。”
“哎,此話就不對了,小老兒隻是公事公辦,”月老笑道,“我們姻緣殿,從不會強行拉扯姻緣,隻會修剪姻緣,是道友福澤深厚。”
姜尚端酒起身,“我敬您一杯。”
“客氣客氣,”月老自是舉杯相迎。
黃龍嗤的一笑,卻也不戳破此間彎彎繞繞,隻道:“長庚師弟,我也敬你一杯……龍族之事,多謝你了。”
李長壽含笑搖頭,并不多說,随便扔了個話題出去,讨論起了遠古時的先天大能都有哪些結成了道侶,當時的禮儀爲何。
黃龍順勢侃侃而談,展露下闡教仙的風采,成功把桌上的氣氛活躍了起來。
很快,趙公明與金靈聖母開始敬酒,他們最先來的,便是李長壽所在這一桌。
李長壽等仙舉杯相迎,趙公明此時已是面目通紅,那眉飛色舞的模樣,讓人頗感喜慶。
“長庚,咱們……都在酒裏了!”
李長壽含笑點頭,又從袖中拿出一隻寶囊,遞給了趙公明。
趙公明納悶道:“這賀禮咋還兩份?可是有什麽說道?”
“之前那份是代表人教送給大哥大嫂,”李長壽笑道,“這裏面的一份,是我自身送給大哥大嫂。”
“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趙公明納悶地看向手中寶囊,一旁金靈聖母也是好奇地将仙識探入其中。
随之,金靈聖母俏臉一紅,看到了那三百六十卷‘熟悉’的畫軸。
趙公明眼前一亮,看到了角落中的瓶瓶罐罐。
李長壽意有所指,笑道:“我在這裏,祝大哥大嫂早生貴子!”
“哈哈,哈哈哈!”
趙公明頓時開懷大笑,将寶囊慎重地收了起來。
一旁金靈聖母也是低頭欠身:“謝謝妹夫了。”
正此時。
呂嶽自殿外匆匆而來,在多寶道人耳旁耳語幾句,多寶道人挑了挑眉,朝李長壽快步而來。
李長壽仙識一掃,目中劃過少許疑惑。
大禹帝君?
看多寶和趙公明的反應,截教應該沒給火雲洞請柬,爲何大禹帝君會出現在此處?
且大禹帝君此時面露憂色,似乎是想迫切見到誰一般。
穩一手。
多寶道人向前來,還未開口言說,李長壽就已傳聲道:
“勞煩師兄出面,先确認下大禹帝君的身份。”
多寶緩緩點頭,笑道:“你們先喝着聊着,爲兄出去接待下貴客。”
言罷帶着呂嶽快步而出,趕去了碧遊宮外的金鳌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