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大人,那鲲鵬當真未死?”
“推測,隻是推測,”李長壽笑道,“比起妖師鲲鵬如此輕易被咱們斬殺,我更願意相信鲲鵬還活着的假設。
所以,多提防一點總歸是沒錯的。”
“可這……”
白澤有點欲言又止,臉上滿是苦笑,看了眼混沌海深處,最後低頭一歎。
以後還是少來混沌海吧。
在洪荒當個瑞獸,挺好的。
當下,白澤化作橘貓大小,踩着優雅的步伐跳回了金鵬腦袋上,但與來時那昂首挺胸的‘領航員’不同,此時的他,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陷入了重重擔憂中。
李長壽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雲霄仙子傳聲問:“可是在故意吓白先生?”
“這竟瞞不過你。”
李長壽與雲霄對視一眼,目中滿是贊歎,傳聲道:
“越是如白先生這般,資曆老、本領高的有謀之士,骨子裏就越是傲氣,心氣兒越是高,且白先生有天道神通趨吉避兇,很容易對這神通産生依賴,在一些事上形成誤判。
給白先生樹立一個危機,這危機還是他趨吉避兇神通不可感知的,自會讓白先生更穩健一些。
白先生現如今替天庭執掌一方暗處的勢力,若是出現較大差錯,很容易讓天庭聲譽滿盤皆輸。
而且,鲲鵬假死脫身的可能性雖然有,也确實是疑點……但終究不過是猜測。
若真是如此,鲲鵬也不過是想擺脫聖人追殺罷了。”
雲霄面露思索,輕聲問:“你這般會安排旁人,是否與我相處時,也都是在籌謀?”
“與你何須籌謀?”
李長壽笑道:“其實也是需籌謀的,籌謀今後之事,如何平穩度過這次大劫。”
她頓時笑眯了眼,凝霜肌膚泛起朵朵紅霞,冰清容顔端的是巧顔如畫。
李長壽右手伸了過來。
雲霄略微怔了下,“怎了?”
“補一下,”李長壽正色道,“談情也需按部就班,按人族的規矩,第一步理應是牽手。”
瞧李長壽說的一本正經,雲霄也并未多疑,擡起左手就要搭上來。
但莫名的,她下意識縮了下纖手,淺蹙眉、輕抿嘴,眼中還帶着少許笑意。
總覺得是被算計了。
李長壽大義凜然的道一句:“道友該不會覺得,貧道是在占道友便宜?”
“自不是……”
雲霄忙辯解一聲,屏住呼吸、纖指點在李長壽掌心。
李長壽淡定一笑,反手點了下她手心,電光火石間将她要躲走的柔荑捉住,輕輕捏了捏,羞的她耳根泛紅。
總歸是中了算計。
側旁,金鵬鳥暗戳戳的對滿臉憂色的白澤傳聲:“老師當真厲害。”
“别亂學,”白澤情緒低落地傳聲回道,“可别胡亂找天庭仙子,一臉正氣地讓人伸手過來。水神大人跟雲霄仙子是情投意合,火候剛好。”
金鵬鳥忙道:“白先生莫要誤會,我對女色不感興趣。”
白澤眉頭一皺,發現事情有些不太簡單,默默地在自己四蹄之下增加了一層仙力。
随之,白澤扭頭看了眼混沌海深處……
大兇險。
鲲鵬那老小子如果真的是假死脫身,别是醞釀什麽大陰謀。
自己以後還是老老實實在天道籠罩之地,給道門賣賣命、給天庭做做事,緊緊抱穩水神的大腿,這些老家夥愛怎麽嘲諷怎麽嘲諷。
什麽比命更重?
白澤歎了口氣,又發了會兒愣,直到聽着背後響起的樂聲,才發現水神大人又有新套路。
李長壽道:“趁着回去還有幾日空當,要不要一同撫琴?”
“我一直修行,卻是不精通這些的。”
“我教你啊。”
李長壽拿出一把古琴,半邊放在自己雙膝上,半邊留在側旁。
雲霄會意,身子朝着李長壽挪了挪,并攏纖足、身子傾斜,剛好将古琴抵住,卻不知不覺離李長壽更近了些。
李長壽指尖摁壓琴弦,讓雲霄在側旁撥弄。
雖彈出的,是一些斷斷續續的琴聲,但在李長壽的把控下,依然算是悅耳動聽,讓雲霄不多時便來了興緻,興緻勃勃彈了起來。
待她擡頭與李長壽相視而笑,不知覺已是肩角相錯、肌膚相親,仙力都已輕輕擠壓。
李長壽瞧了眼自己【路上】寶囊中,準備的那些後續道具……
回顧混沌海一行,李長壽大抵推算出了,通天師叔的打算。
有意算計鲲鵬,讓他跟雲霄經曆一場‘苦戰’,并借此留下對彼此的珍貴記憶。
要增進感情,何必非要去混沌海,又何必安排什麽打打殺殺的共同回憶。
平平淡淡才是真,日久生情才是真。
在遭遇危機時産生的‘激情’,很容易被天長地久的平淡消磨,到時等待這段感情的,隻能是不斷滑坡。
在漫漫無邊的修道生涯中,回憶起來兩人相處的情形,是刀光劍影更顯親近,還是一同撫琴、漫步、聊天、打鬧更顯溫情?
搞對象這種事,道境高、修爲高也就圖一樂。
碧遊宮内,那白玉台階上,通天教主直呼内行。
太清觀,那狹小的廟宇中,太清聖人嘴角扯出淡淡的微笑,手指輕彈。
正與雲霄一同撫琴的李長壽心底頓生感應,看了眼被他收到了寶囊中的鲲鵬玉扳指,仙識探入其中,也是不由一愣。
那本【浪前輩遺物】,被一團陰陽氣息包裹,隔絕了外部探查。
這自是老師出手……
這又是,幾層深意?
李長壽一心二用,心底思索爲何老師會封住這本書,繼續與雲霄止乎于禮的互動。
一縷青絲在他面前輕輕搖擺,帶着少許芬芳,讓李長壽頗感舒适。
臨近洪荒天地,李長壽又穩了一手。
他與白澤商議了一陣,取了自己一隻紙道人,将鲲鵬的玉扳指放在這紙道人懷中。
李長壽與白澤花費了半日功夫,将紙道人層層封禁,保證這紙道人不被混沌氣息侵蝕,便将它推入了混沌海中。
如此,既可不被天道格外關注,又可防範鲲鵬可能存在的其他毒計。
李長壽道:“爲了防備鲲鵬是在用假死脫身之計,咱們回洪荒後,切記不可多提此行之事,也不要将此事拿出去炫耀,這事本身就頗爲蹊跷。
若鲲鵬真的是如此盤算,咱們不張揚此事,自可讓他的算計不攻自破。
若鲲鵬并未有這般謀劃,确實是死在咱們手中了,那也算除去了一個洪荒大患,讓他的故事,在歲月長河靜靜消逝。”
金鵬、白澤低頭領命,雲霄仙子目中閃爍幾分光彩,凝視着李長壽的側臉,似是心情頗爲舒暢,扭頭含笑注視着那隐隐可見其形的天道壁壘。
“對了,”李長壽在旁輕笑道,“雲霄你也記得,去将此事禀告三師叔一聲。”
雲霄頓時若有所思。
碧遊宮中,某聖人老爺身形唰的一聲消失不見,多寶道人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那三把絕世仙劍已憑空消失。
“爲師去混沌海中搜尋鎮教之寶,雲霄來了你記得接待下。”
多寶立刻擺出了個苦瓜臉,坐在蒲團上幽幽一歎。
……
帶着鲲鵬玉扳指停留在混沌海中的紙道人,其實另有所用。
一縷仙識自紙道人而出,探入鲲鵬的玉扳指中,凝成李長壽的虛影,盤坐在了那‘鐵環筆記本’前,仔細感悟着那兩團陰陽氣息。
李長壽很快就搞明白,太清老師出手,并非是阻止自己看裏面的内容。
相反,太清老師是用無上妙法,将浪前輩的遺物與天地隔絕開,讓李長壽可以随心将它帶回洪荒天地,不必擔心被天道監察。
那浪前輩的遺物,李長壽猶豫再三……
反複思考、仔細琢磨。
就算得知太多信息,明白所謂的真相,此時又能改變什麽?
歲月不可逆轉,上古已是過往,浪前輩已經輸了,自己此時想打開這本筆記,歸根結底,隻是源于好奇心。
源于,對浪前輩的好奇。
自己是否能承擔,一時好奇要付出的代價?
李長壽仔細想了想,心底念頭無比繁複,最後還是伸出了手掌。
看看。
主要是爲了引以爲戒!
仙識化作一縷縷流光,浸入了那陰陽氣團,這筆記中的訊息,很快就浮現在李長壽心底。
爲了儀式感,李長壽特意将整本筆記‘拓印’完,在自己心底凝成一本書冊,端在元神小人兒手中,緩緩打開。
來了!來了!
上古的隐秘,遠古的轶事,道祖的謊言,天地的真相!
一切盡……在……
【年計其一,洪荒世界真美妙。
從開天辟地後一覺睡醒已是到了這,這具身體修爲竟這麽高了,不錯不錯,培養的第二意識也算完整了。
以後還是要養成百年做一次年記的習慣,提醒自己别忘了一些大事。】
【其二,女娲這小丫頭進入叛逆期,這叫啥?目睹自己老祖宗如何捏土造人?】
【其三,鴻鈞果然厲害,釣魚不用點計還真赢不過他。】
【其四,天道越發完善了,能感覺到天地間的規則秩序變得清晰了許多,挺好,盤古老哥的遺願能早點實現。】
【其五,百年無事,打牌。】
【其六,千年無事,打牌。】
…
【二十七,鴻鈞想統合萬靈做個聖族,約束下越發膨脹的巫族,也确實該約束了,洪荒從遠古好不容易培養的物種多樣性,都快被巫族吃光了!
妖族就妖族,還聖族,貼金。】
【二十八,羲和果然好美,便宜帝俊那家夥了。
要不是怕影響到後羿射日這種小故事,羲和還能被你們得手?貧道這收攝不住的該死魅力,啧,要不要找個伴?
算了,等等人族,貧道以後的子嗣還是人族較好。】
【二十九,最近三千年無事,打牌。】
…
【四十二,鴻鈞這家夥講的道也不怎麽樣嘛,還以爲有多深的理解。
就這水瓶?
以前在天橋底下一塊錢聽三段兒還能倒找七毛!
鴻鈞這思想就不行,充滿了老舊沉疴,比起遠古一點都沒進步。】
…
【一零九,人族誕生了,女娲這丫頭終于成聖了,有點貧道當年風采了。
成天道聖人注定無法超脫,貧道一路積累下去,也不差。
三清要成聖了,太清有點東西,竟然能在天道之後推演出大道本初的演變,通天這暴脾氣該改改了,不然後面肯定要吃虧。】
…
【一六二,羲和果然好美,這愉快的三天三夜,便宜帝俊那家夥了。】
【一六三,妖族跟巫族開始起沖突了,巫族那幾個祖巫是真的軸,非要胡亂承認昨天闖月宮的是他們,還一次幾個。
明明就貧道一個!
帝俊不急誰急?
以後還是跟羲和斷了關系吧,她也挺爲難的,貧道這短暫持續了幾百年的感情……
唉,早知道管什麽後事,先下手爲強得了。
郁悶,找人打牌。】
…
【三七二,這些該死的妖族果然開始煉制對付巫族的法寶,人族要遭災了。
這次也沒辦法出手,人族必須挺過這一次,才能成爲真正的天地主角。
暗中護下一批,送去三千世界中安家吧。
這麽多年了,貧道這道心還是不能如鐵石心腸。】
【三七三,收了個乖徒弟,應該是今後的姮娥仙子了。
後羿那家夥好像早就是大巫了,好像還成親了,這故事是不是發生不了了?
唉,心态老了心态老了,便是發現了未來的姮娥,也動不了什麽心念,隻能收徒了。
以後誰要敢打貧道寶貝徒弟的主意,打斷腿,必須打斷腿。】
…
【三八二,最近無事,打牌。】
【三八三,爲什麽?】
【三八四,這不對勁。】
【三八五,錯了,都錯了,不該是這樣,我做錯了。】
【三八六,不,錯的是鴻鈞!這糟老頭子一肚子壞水兒!我必須做些什麽了。】
【三八七……】
内容戛然而止,這本筆記最後的一頁被撕扯掉了半邊,顯露出那薄薄紙頁内的複雜構造。——仙識完美還原了原物件細節。
錯了?
什麽錯了?
李長壽的元神小人兒拍碎了手中的筆記本,一陣思索。
筆記的内容多是打牌,也有很多上古轶事,比較有名的名場面都有記錄,當然還有這位浪前輩的風流韻事。
挖妖帝牆角這種事,恐怕也就隻有這位浪前輩敢去做了。
最讓壽無語的是,還挖到了……
這冊筆記是鐵環構造,其後不知還有多少内容,而對自己有警示意義的内容就在後面。
行吧,本以爲打開這個筆記,能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最起碼能知道浪前輩姓誰名誰,是上古哪位人物。
但李長壽看完之後,隻能啞然失笑……
誰沒事會在‘日記’裏面寫什麽‘我某某某’?
那樣的日記,不太正經。
李長壽沉吟幾聲,沒得到什麽有價值的訊息,期待感落空不少。
罷了,多探究也無用。
李長壽收攝心神,開始與雲霄進入共同撫琴後的第二個畫面。
一同作畫。
手把手教學,一對一指點,作勢把自己這點文藝優勢發揮到極緻!
白澤半途回返了三千世界,走的時候神情恍惚、眼圈深陷,目中滿是思索之光,明顯的被迫害妄想早期症狀。
對此,李長壽也有些不忍,但爲了培養白澤,也隻能狠狠心。
他與仙子在東海分别,李長壽将她送回了三仙島。
兩人分别時,水依依、雲依依、目光也依依,李長壽做了個道揖,雲霄在那千裏雲霧前微微欠身,又對視一陣,方才一同轉身離去。
啊……
舒坦了。
李長壽身形遁入東海之中,潛藏行蹤、回返度仙門中。
金鵬已自行回返天庭太白宮,此次他收獲最大,親手斬殺了鳳族叛逆。
這讓金鵬有一種越發濃郁的感激之情,感激到頗想爲自己老師做些什麽,卻又不知該從哪個方向入手。
說名望,老師如今在天庭被萬仙敬仰;
說實力,這次老師當着他與白澤先生、雲霄仙子的面,硬撼妖師鲲鵬,用均衡大道平衡他與鲲鵬之間的極速,已是讓他無法看清。
寶物更是不用說,人教幾件至寶幾乎通用,那神出鬼沒、算計了鲲鵬的穿心鎖,更是無比犀利……
‘若要對老師表達感激之情,該給老師什麽謝禮?’
在太白宮中,金鵬不由陷入了沉思。
且說,李長壽回返小瓊峰,靈娥依舊在悟道之境。
本是想跟靈娥唠叨啰嗦幾句的李長壽,也隻能忍住傾訴欲,在老位置打坐,并将離地焰光旗、乾坤尺送還。
仿佛自己從未外出一般。
就這般又過了半個月,靈娥身周仙光閃耀、靈氣如潮,卻是自身小境界穩穩提升,睜眼看向自家師兄。
第一瞬,靈娥滿心歡喜,自己修爲突破,距離長生境又近了一小步。
雖然本身離着還遠。
但下一瞬,靈娥眨了下眼。
“師兄你衣服怎麽多了點褶皺?”
李長壽笑道:“許是坐久了。”
嗅、嗅嗅……
靈娥幽幽一歎,雙目失去高光,扭頭看向一旁的花花草草,低聲喃喃:“你身上有雲霄姐姐的味。”
李長壽悚然一驚。
他回來之前,明明用三昧真炎燒了幾次身周氣息!
靈娥小嘴一扁,眼淚在眼眶裏面打轉兒,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家師兄。
“這、這個,”李長壽額頭挂了個鮮豔的危字,在樹下一陣忙碌,解釋了半天才算安撫住自家師妹。
得,樂極生悲。
不過這次确實是理虧,李長壽也沒強行詭辯。
于是,片刻後;
靈娥掐着細柳腰,對李長壽輕哼了聲:
“師兄你這般不穩,去就去吧,還試圖遮掩真相、蒙騙你師妹,穩字經三……三百遍!”
“行行,”李長壽随手招來一塊石闆,“發動師兄令,一人一半。”
靈娥閃身跳到一旁:“師兄令無用!丢!”
李長壽五指張開,靈娥哎呀一聲,被他隔空拽到了身側,塞了一面石闆在她懷中。
靈娥難得硬氣、抵死不從,兩人在樹下一陣打鬧。
一直到靈娥頭頂冒着白煙兒逃之夭夭,李長壽在樹下百般無語。
也就不經意間牽了牽小手……
擡手在自己鼻尖嗅了嗅,李長壽目中帶着暖暖的笑意,坐在樹下看着面前的石闆,低頭開始刻起了穩字經,靜靜思索諸事。
鲲鵬是否真的如自己猜測的那般?
浪前輩到底爲何會跟鴻鈞道祖翻臉?
封神大劫會不會有新的變數?
從現在開始,緊盯商部落發展,就可預知大劫降臨的準确時刻,在此之前……
噹!
噹!
山中突然響起了急促的鍾聲,道道流光從度仙門諸峰飛起,朝度仙殿掠去。
這是發生了什麽急事?
一縷仙識随之而去,自是毫無阻礙探入了度仙殿的陣法内,靜靜等着。
但他還沒等來季無憂掌門現身,心底就泛起了一聲呼喚……
“教主哥哥~我要渡金仙劫了!”
李長壽精神一震。
敖乙!
PS:六月份三十天更新三十一萬正文!
雖然章數上欠了,但内容從不缺!十二點彩蛋章有問題及時敲我,作者菌繼續碼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