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相死了。
死在了嵩街的黑暗中,當其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已是天明。
“诽謗英候,污蔑功臣,人人得而誅之!”
在其屍體旁,兇手用鮮血寫下的文字,觸目驚心。
于是,全城沸騰!
潮水般的彈章,立刻湧向蘭台,瞬間淹沒了尚書台。
數不清的文人士大夫們,紛紛站了出來,大聲譴責此事!
而公羊學派,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他們已經束手就擒,不再反抗一般。
于是,這進一步助長了輿論的狂潮。
牆倒衆人推!
曾經隐于幕後之人,終于不再遮遮掩掩,開始公開登場。
先是趙王劉昌,在一個宴會上表示:“古者朝有進善之旌,诽謗之木,所以通治道而來谏者也!今英候自恃功高,竟指使刺客,刺殺禦史,寡人以爲,英候恐怕已不再适合掌國家之重器……”
然後,中山王劉昆侈也在與宗正卿劉德會面時有意無意的表示:“寡人以爲,國家用人,還是應該謹慎一些的好,有些大臣,雖然才能很好,但是終究年輕了一些,還是該多磨砺磨砺……這也是爲他好……”
但,最具威脅的言論,來自廣川王劉去。
與他的宗伯兄弟們不一樣,劉去爲人素來大膽,性格也最爲激烈。
所以,他選擇了直接上書!
一封洋洋灑灑數千字的《請誅英候書》,被他親自投遞到蘭台。
由之,也掀起了倒張運動的高潮!
沒辦法!
劉去不是一般的宗室諸侯王!
他雖然隻是天子的侄孫,但與天子關系密切。
他的祖父是廣川惠王劉越,而劉越是當年粟妃的兒子,其與膠東王劉寄一般,都是與天子一起長大的手足。
從來都是受到天子寬宏與優待的宗室!
年年歲歲,賞賜不絕。
更擁有着其他諸侯王所羨慕不來的種種優待!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劉去生父廣川缪王齊的事情(劉齊是西漢骨科愛好者),若放到其他任何諸侯王身上,都必然是賜死廢國!
但劉齊卻屁事沒有,安安穩穩的壽終正寝,等到他死了以後,天子才命人追究,象征性的廢黜了廣川國,以爲懲罰。
然而,沒有三個月,天子就又下诏說:廣川惠王于朕爲兄,朕不忍絕其宗廟,其以惠王孫去爲廣川王!
看到這裏,燕刺王劉定國、江都王劉建已經哭暈在廁所……
自然,廣川王一系,素來被人視爲天子腹心。
劉去上書,在其他人眼中,自然就被視爲乃是天子的意思。
既然如此,自是沒有人客氣。
攻仵、彈劾英候者,一日之間倍增。
而且,這些人徹底放下了他們溫情脈脈的面具,撕下了僞裝,露出了他們的真面目!
現在,他們不止隻攻擊張越一人了。
他身邊的人,他的舊部、親信、親近者,全部在攻擊範圍。
首先遭殃的是京兆尹于己衍。
然後就是廷尉随桃候趙始昌,接着就輪到了少府卿公孫遺。
就連已經緻仕在家的金日磾,都遭到了圍攻。
這些人現在可不僅僅隻限于寫奏章彈劾,寫文章攻擊了。
他們開始出現在了于己衍、趙始昌、公孫遺等人的家宅附近,學着漢家故事,日日夜夜在這些人門口大聲念着他們寫的文章,控訴着這些人的罪行。
一頂頂大帽子,不要錢的扣上去。
一個個讓人膽戰心驚的罪名,被編織起來。
錯非金日磾所住的地方是戚裏,恐怕也會受到騷擾。
即使如此,金府下人也已經不太敢随意出門了。
但作爲旋渦中心的英候鷹楊将軍,卻似乎被這陣仗吓壞了。
他躲在城外的棘門大營裏,閉門不出。
以至于,長安城中甚至出現了‘英候潛逃’的傳言。
當然,那是胡說八道。
不過,這卻是吓壞了于己衍等人,他們慌忙驅車來到城外的棘門大營,求見張越。
但,當他們見到那位鷹楊将軍的時候。
他們發現,這位現在處于輿論旋渦之中,被數不清的人攻仵與彈劾的鷹楊将軍,沒有半分不安、緊張的神色。
他好整以暇的坐在案幾前,不疾不徐的看着面前的書。
見到這一幕,哪怕是膽子最小的于己衍,也忽然放下心來。
“諸公來了……”張越看着于己衍、趙始昌、公孫遺三人,笑了起來,對身旁的田水吩咐:“快給諸公準備坐席……”
“将軍……”于己衍坐下來後,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如今長安城中,物議紛紛,對您很不利呀……”
“您就坐在這裏?不去……”
“不去面見天子?”張越幫他将他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然也!”于己衍小心的道:“難道将軍就一點也不怕嗎?”
“有什麽好怕的?”張越反問:“不過是一群跳梁小醜而已,吾一擊便足可制勝!”
他在這裏,可不是當宅男的。
事實上,這些天來,棘門大營内發生的事情,就像建章宮玉堂殿中出現的事情一樣。
外人根本不知道這座軍營内發生的一切。
想了想,似乎是爲了給于己衍等人打氣,張越神秘的道:“諸公且安心便是……”
“長水校尉、射聲校尉,已奉吾的命令,抵達長安近郊!”
聽到此言,于己衍等人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他們紛紛拜道:“将軍英明!将軍英明!”
長水校尉,本就是這位英候的舊部,用起來自然得心應手。
而那射聲校尉,亦是漢家精銳,天子禁軍。
有這兩部在,長安城就是鬧翻天了,也不過蒼蠅的嗡鳴而已。
這位英候已然勝券在握!
“諸公且回去吧!”張越笑着道:“自歸其職,謹守本份就是了……”
“諾!”得了這個天大的利好消息,于己衍三人自然是興高采烈,安心不已的告辭。
而張越則看着這三人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劉屈氂和李廣利曾經提醒過他‘小心蕭牆之禍’。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想,到底是誰,或者說是那些人是他的蕭牆之禍?
而如今,正是最好的試探機會。
反正釣魚執法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