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棘門大營而歸,已是傍晚。
回到家中,嫂嫂已經命人準備好了洗沐之用。
張越洗完澡後,換上便服,來到客廳之中,逗弄了一會小兒子,背着他在家中内外玩了一圈,很快就混熟了。
小家夥也在其母親的鼓勵下,終于喊了阿爹。
這讓張越高興壞了。
吃過晚飯後,正準備在院子裏帶着小家夥一起玩耍,田水就來報:“主公,光祿大夫遣人來見!”
“金日磾?”張越聞言,立刻将小家夥交給其母親,對田水吩咐:“将客人帶到偏苑靜室,命人屏退左右!”
他很清楚,金日磾絕不會無事就随便派人在這個時間登門。
必然是有事的!
别看現在金日磾緻仕賦閑在家,好似沒有了任何職權,但,他乃是天子近臣,侍奉天子将近三十年,隻要他想他随時都可以入宮陪天子說話。
沒有了驸馬都尉的職權,他反而被解放了。
現在,他可以作爲天子的傳聲筒,将一些天子不方便說或者難以說出口的話,以故事、寓言等方式暗中傳遞給大臣。
不客氣的說,在這個丞相被架空的當下,金日磾在某種意義上,充當了某種過去丞相的角色——溝通上下,協理百官。
半個時辰後,張越親自将金日磾派來的人送出府邸門口,然後他站在夜色中,凝視着這漆黑的長安街巷,良久他才悠悠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金日磾派來的人,隻告訴他一件事情——除了太子劉據外,燕王劉旦、昌邑王劉髆、朝鮮王劉胥以及河間王劉慶、趙王劉昌、長沙王劉建德等諸王也都将陸續入朝。
這是自元封四年以來,漢室諸侯王宗室再次共聚長安。
很顯然,金日磾特地派人來告訴他這個事情,絕非隻是通知而已。
“真是好大的陣仗!”張越砸吧了一下嘴巴。
劉家的諸侯王是個什麽德行?
他們窮奢極欲,湛湎荒淫,而且其中蠢貨、二貨與坑貨成堆。
特别是那些王二代、王三代們,完完全全就是些眼睛裏隻有女人和黃金的蠢貨!
這也是漢室劉家的特色了。
而這些家夥,在這個時候,紮堆跑回長安,總不見得隻是來給天子問安的吧?
必有所圖!
而他們又能圖什麽呢?
張越想着,笑了起來。
加上昨夜李廣利、劉屈氂暗示的那些事情,他那裏還不知道,這是一場針對他的圍剿。
不過,這也正常。
新豐工商署的崛起,以及工商業的興盛,導緻了大量新技術、新器物的入市。
這些新技術、新工具、新商品,将漢室原本一潭死水的市場攪了個天翻地覆!
在更有競争力的工坊及産品面前,舊有的手工業與商賈,一敗塗地。
受損的又豈止是區區商賈?
自然還有這些人背後的諸王貴戚們。
更何況,無論是鐵器還是毛料,都是利潤巨大,讓人垂涎的東西。
而偏偏,劉氏的諸侯王們,最擅長的從來不是學習,而是霸占。
哪怕是當年被人公認‘爲人巧佞,好法律,心刻深’的趙敬肅王劉彭祖在世之時,眼熱趙國商賈來錢快,賺錢多,他想出來的來錢法門,也是鑽制度的空子,将趙國的平賈之官,全部換成自己人。
然後通過平賈們,強買強賣,搞欺行霸市的手段來斂财。
卻壓根沒有想過什麽‘共同富裕’‘一起賺錢’。
對這些含着金鑰匙出生,天生富貴的諸侯王們來說,他們不是想不到,而是不願想,不肯想。
畢竟,能用權力解決的事情,爲什麽要費腦筋呢?
所以,劉家諸侯王們的吃相,素來相當難看!
現在,這些大爺一股腦跑回長安來,不是沖着張越和他控制的羊毛毛料貿易,還能是什麽?
若換一個人,知道這些事情,恐怕已經打了退堂鼓,想要退縮了。
但張越不行!
“什麽玩意?”他冷笑着:“我倒要看看,哪個敢伸手?!”
新豐工商署中孕育着的是未來重工業的萌芽與基礎。
而河西、漠南的羊毛毛料貿易産業鏈,則是大漢邊軍的軍饷以及戰争經費儲蓄池。
更承擔着反哺與滋養未來工業的重任!
怎麽可能輕易的拿來作爲交易,送去給那些大腹便便,滿腦子都是女人的蠢貨去揮霍?
哪怕全世界都要爲他爲難,張越也不會輕易讓步。
何況區區諸侯王?
他又不是沒有揍過諸侯王!
揍過之後,他就明白了,這些高高在上的大王,哪怕是皇子,也不過是色厲内荏的貨色。
膽子恐怕還不如一個小老百姓,稍有風吹草動,這些家夥縮起卵來,比誰都快!
所以,倘若有人指望可以靠着人多勢衆,借着所謂宗室諸侯的‘呼聲’,就讓他就範?
做夢!
………………
然而,其他人卻不這麽想。
“趙王到雒陽了?”
“好好好……”
“昌邑王至藍田了?妙妙妙!”
“燕王過了邯鄲?善!”
一個個好消息,被人不斷送來。
房中衆人,都将心放回肚子裏,白天的驚吓,以及被天子忽然召見的心悸,都已不翼而飛,轉而變得信心滿滿,氣勢十足。
仿佛隻要那些大王一至,就可以見到那位鷹楊将軍戰戰兢兢,屈身而拜,口諾而行,無所不應了。
然後,整個新豐工商署以及漠南西域河湟,無窮無盡的财富,都在向他們湧來。
而他們也将因這些财富而成爲新時代的簪纓之家,王孫公子。
天下美人,四海珍寶,從此想要多少有多少!
于是,一個個趾高氣昂,暢想着未來的美好,指點江山,大有一副大漢帝國從此我們說了算的架勢。
隻是,在某些角落中,有人輕輕搖頭,歎道:“韓非子謂之五蠹,孔子謂之民賊,大抵說的就是這些人吧!?”
“吾怎就淪落到,要與彼輩爲伍?”
但旋即,這些人就擡起頭,握着拳頭:“待吾輩登臨朝中,必誅此等賊子,借其頭顱一用,刷新正治!”
至于現在,隻好暫時委屈自己,委屈本心了。
想到這裏,這些人就難免怨怼起來:“都怪那張子重!錯非是其,把持國政,阻斷聖聽,使天子背離正道,率大臣與民争利,吾等又何至于此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