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席卷整個塞河流域。
在嚴寒中,一隊騎兵艱難的跋涉在被凍結的河流之中。
他們牽着馬匹,小心翼翼的越過凍結的河面,來到河對岸。
遠方,一座城市映入眼簾。
那是康居人建立的蘇薤城,其國都所在。
騎士們終于露出笑顔,牽着馬快步向着蘇薤城而去。
一個時辰後,這些騎士被康居人引領着,來到康居王宮。
康居王藥奴,已在王宮正殿等候他們。
“大王!”騎士的首領,跪到國王面前,磕頭拜道:“東方的戰争結束了,漢朝人擊敗匈奴,迫使匈奴人割地賠款納貢……”
“啊!”藥奴立刻驚疑起來:“怎麽結束的如此之快?快快告訴我,匈奴兵有多少?漢朝兵有多少?!”
而在藥奴王座之下,那些王子貴族們,更是立刻就喧嘩了起來。
東方的曠世之戰,是目前康居國内最關注的事情。
甚至,已經直接和康居到底做匈奴的舔狗,還是當漢朝的奴婢直接挂鈎了。
但,其結束的如此之快,讓人意想不到!
“肅靜!”見着殿中争吵不休,一位在藥奴身側,身着白袍的僧侶忽然起身,雙手合十呵斥道:“且聽使者将戰事過程仔細說完!”
“正是!”藥奴捂着胸膛,急急的問道:“快快将漢匈之戰仔細道來!”
騎士首領聞言,磕頭拜道:“以奴才所聞,大約一個月前,漢騎六千,與匈奴十萬大軍列陣于疏勒紅河之畔,漢将名蚩尤者,親将其軍,與匈奴騎兵戰于河畔,接觸之後匈奴人便遣使認輸,答應了漢将的全部要求,甚至還願意遣使前往漢都,向漢皇帝稱臣納貢!”
殿中康居貴族們聽着,感覺像聽天書一樣。
漢兵六千,就打敗了匈奴十萬大軍?
而且,貌似隻是一個照面,匈奴人就跪下來大喊‘爸爸我錯了,不要再打我了’。
神話傳說恐怕都比這個要靠譜。
但,其後數日,不斷的情報與信息從東方傳來。
證實了這個消息的準确性。
匈奴人真的敗了,而且敗的無比幹脆、徹底。
有關那一戰的種種傳聞,更是漫天飛舞。
漢軍騎兵,被誇大成爲了三頭六臂,身高三丈,騎着戰象,拿着千斤重武器的巨人。
也隻有這樣的說法,在康居人看來才解釋的通,何以六千漢騎就能打的十萬匈奴大軍跪地求饒。
于是,遙遠的漢朝,在康居貴族心中,變成了神國天朝!
是神明在地上建立的國度!
許多旅居康居的安息商人,又将這些傳說帶回西方,傳入歐陸。
于是,數年後,羅馬城裏出現了一個來自的東方的傳說——在遙遠的東方,有地上天國。其國爲天神所建,其以泰坦巨人爲兵,半神爲将,更有着不亞于戰神阿瑞斯的神明下凡,親自爲其大軍統帥!
于是,其國家富庶而強大,土地肥沃而廣闊,神明們搬山開路,挪海爲湖,讓其大地流滿蜂蜜與牛奶,使其人民聰明而強壯。
浪漫的羅馬公民們,爲這些傳說而癡迷、颠倒。
于是,不斷的有羅馬人,開始因爲這些傳說,而踏上前往東方的旅途。
當然,這是後話,姑且不提。
康居人在确認了東方戰争結局後,其國内高層,在短暫的震驚與失神後,立刻達成了共識——必須立刻馬上派人前往東方,去那個強國向其君王獻上自己的膝蓋。
這不僅僅是康居高層的共識,更是其下層百姓的普遍認知!
這麽強的爸爸在那裏,必須趕緊過去抱大腿!
若哄得爸爸高興,随便給個保證,康居王國豈不是從此可以高枕無憂?甚至反過來,騎在月氏人腦袋上耀武揚威了?!
于是,康居王迅速的組織起了一支使團,命其帶上康居王國的重寶——一座用白銀雕塑而成的藝術品,踏上前往東方,朝觐漢皇帝的道路!
康居人既然知道了漢匈戰争的事情,月氏人随即自也知道了。
隻是,因爲天氣和道路的原因,月氏人得知之時,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此時,已至隆冬。
沩水河兩岸,都已經覆蓋上厚厚的積雪。
薄知城(藍市城)内,隻有雙糜翕候臯珍留守。
其他四位翕候都已經返回各自領地。
臯珍得知消息後,徘徊片刻,然後立刻前往了王宮,求見那位一直在禅修的月氏王。
“上師……現今匈奴戰敗,依您之見,此事對我月氏是好是壞?”臯珍對于這位潛修佛法的月氏王,非常尊敬,甚至視爲人生導師一般,于其面前五體投地,叩首膜拜着。
“一切緣法,皆是因果……”白衣的月氏王,輕聲念誦了一聲佛号:“三十五年前,漢使來此,我國畏懼匈奴,以拒其約,今漢勝匈奴,恐怕佛難也将因此而起……”
“我料匈奴必棄漢而西征……”
“屆時恐怕佛法艱難之日就要來臨!”
“翕候,你可做好了護道衛法的決心?!”
臯珍聞言,頓時了慌了神,連忙問道:“上師,可有辦法?”
月氏王搖了搖頭,道:“除非前時我等遣漢使者能遊說得當漢朝君臣,不然,匈奴西征已是定數!”
他看的很清楚!
也早已經向臯珍闡明了,漢匈之戰,匈奴若勝,月氏或許還能獨善其身,一旦其敗,必然西征的道理!
“那……”臯珍頓時沒有了主見,隻能磕頭問道:“除此之外,可還有法?”
“有!”穿着僧袍,一向古井不波的月氏王臉上閃過一絲罕見的激動:“本王親自東行,往朝漢帝!”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珍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老青銅器,遞給臯珍道:“這是我月氏先王,受漢朝之前的先王冊封時的依憑!”
“本王親持此物,往朝漢主,求其憐憫,或能護道衛法!”
臯珍看着那青銅器,腦海中想起了有關月氏的一些古老傳說,問道:“傳說是真的?!”
月氏王點點頭道:“然也!不然,當初漢使至此,先王等何必那般鄭重?!”
臯珍思慮片刻,道:“上師,還請稍等,待我召集其他四位翕候,商議之後再做決定!”
“到那時,恐怕匈奴騎兵已越蔥嶺!”月氏王搖頭道:“翕候,難道還怕我這樣的僧侶嗎?”
臯珍想了想,覺得月氏王說的有道理,于是道:“既然如此,那就辛苦上師了!”
一個手無寸鐵,沒有部衆支持的月氏王,還能翻天不成?
放他東行,也無所謂了。
但,臯珍沒有注意到,在他答應的刹那,那位月氏王的身體微不可查的戰栗起來。
作爲月氏王,哪怕是一個傀儡,但他也終究是月氏王,有着許多其他人所不能知的隐秘傳承——譬如那青銅器,也譬如許多在往常毫無用處的知識。
“中國最重綱常,其法禁以下犯上,以下犯上曰謀逆!”
“天子擁有四海,爲天下王,做萬民主……”
這些都是月氏王族,世代作爲故事與傳說相傳的隐秘,而且在當年那位漢使來使時,爲先王反複确認過的事實!
在那時,月氏王族已經察覺到了翕候們尾大不掉,遲早爲禍的事情,于是将這些事情秘傳給子弟。
到他即位,終于變成現實。
月氏王被迫出家,權力盡爲翕候所有!
本以爲,此生都将在珈藍古佛之前渡過。
哪成想,東方劇變,讓他了有一絲機會。
隻要能順利抵達漢朝,将身份與那中國先君所賜的青銅器上禀漢帝,請漢帝,這天下之主,四海之君主持公道。
隻要漢使當年所說無誤,那麽,他就有機會,重掌大權了!
而那忤逆背上,脅迫君王的翕候們,則将大禍臨頭!
這就是借師助剿!
想到這裏,月氏王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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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渠比鞮海的暴風雪在肆虐了整整三個月後,終于漸漸停了下來。
陽光重新灑在大地上。
兔子、狐狸紛紛出來活動。
忽然,遠方一陣陣震動,響起。
數不清的動物紛紛重新縮回洞中。
隻見在遠方崎岖的道路上,一支數萬人的部衆,在騎兵的掩護下,驅趕着數十萬頭牲畜,艱難的跋涉而來。
而在他們的前方,一萬多騎兵已經列隊在那,靜靜等候了。
李陵戴着厚厚的狐裘氈帽,臉上難掩激動之色。
分别兩三年後,他終于與老友衛律,再次相聚!
雖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但他相信,他與衛律的志向與決心,沒有改變!
而且,他們現在有了一個更大的舞台,一個更讓人興奮的世界。
想着這些,李陵便率部迎上前去。
“衛兄!”李陵看着已經兩鬓微微發白的衛律,激動的長身而拜:“辛苦兄長!爲難兄長了!”
衛律牽着馬,走到李陵面前,搖搖頭道:“爲了吾與兄之大志,些許寒苦,又算的了什麽?!”
于是,李陵随之宣布,自私渠比鞮海撤軍。
至延和四年春三月,西域匈奴所部,全部撤出私渠比鞮海,自逐邪徑進入天山北麓,随即李陵命令焚毀逐邪徑通道,并派兵駐守于此,防止漠北兵馬通過此地,反攻西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