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騎兵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距敵大約七十步左右的時候,李陵看到了,那些奔馳而來,在高速運動中的漢朝騎兵,忽然将手伸向後背,然後,拿下背後的角弓。
在急速運動中,他們統一彎弓搭箭。
“風!大風!”三千人同聲呼喝,借着這呼喝聲達成了統一協調。
嗡!三千把角弓同時震動,經過重新設計的騎兵用箭立刻從弓弦上射出。
整個世界在這刹那陰暗了下來。
當面的大宛長矛兵,隻看到了一簇箭雨從天而降,然後,他們就紛紛栽倒在地。
砰砰砰!
密集的箭雨像雨點般從半空中直接紮進了大宛軍陣的前排,越過了那看似堅不可摧的盾牆,也越過了那如林一般的長矛森林,紮在脆弱的人體上。
巨大的動能随之将人群紮翻。
原本堅固的盾牌前排,立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
但這隻是一個開始。
訓練有素的漢軍騎兵,曾經在日常訓練中,無數次模拟過如何應對類似的敵陣。
在敵軍盾牆出現豁口的刹那,漢軍騎兵們立刻平持弓箭,彎弓上弦。
無數次訓練的結果,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緻。
他們的箭,像長了眼睛一般,準确的從一個個豁口穿透進去。
“啊……”正打算替補上前,堵住豁口的大宛兵立刻就被射成了馬蜂窩。
但災難還在繼續。
漢軍騎兵的陣型忽然散開,一排又一排的騎兵,在高速運動中迅速完成彎弓、瞄準、射擊、轉向。
他們像天女散花般,迅速散開,讓開道路,方便後排的騎士完成射擊。
而前排的騎兵們則立刻按照戰術要求在另一側完成集結、列隊,并再次開弓。
整個過程中,大宛人的軍陣,就像他們訓練中的移動靶一般。
毫無還手之力,毫無應變之能。
仿佛木偶一樣,就如稻草人一般。
這使得漢軍的騎兵的弓箭準确率,近乎保持了訓練時的水平。
三千人輪番射擊,不過兩分鍾,就将大宛軍陣的前排,射成一片狼藉!
短短兩分鍾内,至少有五百名大宛士兵,死于漢軍騎兵的弓箭,傷者不計其數!
而漢軍才射完四輪。
一萬兩千支箭,平均每四十五枝箭殺死一個敵人。
看上去似乎效率很低,但實則,無論是現在還是後世,這個成績都可以稱得上恐怖!
更何況,他們射傷的倍于斃殺的敵人。
而在戰場上,其實,傷敵比殺敵更重要!
因爲死人不會嚎叫,不會說話,不會求饒,但活人會!
瞬間,整個大宛陣列前排,就變成一個鬼哭狼嚎的地獄。
數以百計的傷兵,在地上打着滾。
其中甚至有上百名雇傭兵,凄慘的嚎叫着。
他們雖然穿着青銅甲胄,這讓他們保住了性命,但他們運氣太差,漢軍的箭矢命中了他們缺乏防護的大腿、胳膊甚至下體。
而那些沒有青銅甲胄防護的倒黴蛋就更慘了。
甚至有人身中了十幾支箭,強勁的箭矢将他釘在地上,射穿了他的骨骼與肌肉甚至内髒。
鮮血流滿了周圍的土地,他的長矛與圓盾早被丢在一旁。
“救救我!救救我!”可憐的家夥,用着母語求饒:“偉大的宙斯啊,偉大的阿波羅,奧斯匹林的諸神,求你們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我家裏還有妻子、女兒在等我回去!”
然而,沒有什麽人理會他。
因爲,有限的資源,必須用在救治那些更有價值的目标上——譬如貴族。
更因爲,遠方,漢軍騎兵在短暫的修整後,再次運動起來,他們似乎打算圍繞着大宛方陣,用大宛人的生命與鮮血來表演他們精湛的騎術、箭術以及完美的戰術。
大宛人的指揮官,看着這一切,怒目圓睜,他憤怒的咆哮起來:“騎兵呢!我們的騎兵呢!”
事實上,直到此刻,奉命掩護他們的蒲類騎兵方才反應過來。
“這……這…………這……”阿穆張大了嘴巴:“漢朝騎兵人人能在馬上開弓?!”
他滿臉的不可思議,随即心底浮現起無窮的恐懼。
無論是匈奴也好,西域也罷。
能于高速奔馳的戰馬身上完成開弓射箭,并準确命中敵人的騎士,都是絕對的英雄,必然是受人尊崇的領袖!
匈奴人号爲射雕者,曆來人數稀少,一個數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部族也未必能産生一個。
但現在,在他眼前,漢朝的射雕者,像大白菜一樣成批出現。
而且一出現就是足足三千!
三千射雕者,這意味着什麽?
阿穆很清楚!
射雕者,不僅僅射術高超,更是鬥戰無敵的勇士!
等閑三五人,根本不是這些可怕的騎士的對手。
不止如此,他們每一個都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善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當初,匈奴的老上大單于,就有一支由五百射雕者組成的精騎。
依仗着這支精銳的王牌,匈奴騎兵橫掃天下,鞭笞世界。
“這還怎麽打?!”阿穆絕望的閉上眼睛。
可惜,這由不得他自己決定。
身後,匈奴大營方向,傳來了陣陣蒼涼的号角聲。
“嗚……嗚……嗚嗚……嗚嗚……”聲音一長兩短,正是攝政王催促進軍的命令。
而他在匈奴人面前沒得選擇。
阿姆知道,隻要他敢不從令,那麽,匈奴人絕對會将他與他的王國,從這個世界上抹去,而且是以最殘忍最痛苦的方式抹去。
所有男人,都會死,所有女人都會被抓去當成生育工具,供匈奴的奴隸們**。
至于孩子?
甚至可能會被作爲匈奴人獻祭的祭品。
沒有辦法!
阿姆隻好舉起手裏的流星錘,痛苦的大喊一聲:“蒲類的勇士啊,跟着我沖!”
于是,來自蒲類諸國的三千多騎兵,嘩啦啦的列着稀稀疏疏的陣型,沖向漢軍。
他們将用自己的性命,給大宛的步兵們争取時間與空間。
争取到足夠那些長矛兵接近漢騎的空間,争取到他們重新整隊的時間!
這是在戰前,匈奴主子給他們的任務。
隻不過,那時候,匈奴人的命令是——若漢騎将要沖破大宛軍陣,爾等立刻掩殺上前。
如今,漢騎根本沒有近身,就将大宛人射了個七零八落。
他們沒辦法,隻能用命幫大宛人争取一個近身的機會。
争取一個消耗漢軍體力與馬力的機會!
這是弱者的悲哀,也是弱者的宿命!
……………………………………
遠方,李陵看着蒲類騎兵們沖鋒。
他閉上了眼睛:“好奴才啊,真正好奴才!”
“可惜了……不過我會記住你們的,蒲類諸國從今以後的朝貢與供給全部免除,所有戰利品與封賞皆與危須、焉奢比齊!”
作爲統治者,李陵很明白,他可以犧牲仆從,但絕對要補償。
而且必須重重補償!
不然以後就沒有人肯給他賣命了!
但,他身邊的人,卻不是很理解。
“主公,您這樣催促蒲類騎兵,是不是不好?”王遠忍不住問道:“他們此去,能還者恐怕十不存二三……”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以爲這樣做太沒必要。
蒲類騎兵,是很好的仆從。
就這樣舍棄了,太不值了!
李陵卻是嚴肅的道:“不!他們的犧牲會有價值的!”
“最大的價值,就是能讓我們知道,張子重的這支騎兵的近戰能力!”
“若我們連漢騎的底牌都不能逼出來,日後真正遇上,恐怕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當漢騎三千,箭如雨下,并不斷利用自己戰馬的運動能力,調動、蹂躏着大宛人時,李陵就已經知道,此戰漢騎必勝!
除非,他的精銳騎兵與其他西域諸國聯軍,能夠立刻出擊,并團結一緻,共同對敵——但他早已經清楚,那是做夢!恐怕一旦全軍出擊,他現在陣容之中的二五仔們就會瘋狂跳反,想要箪食壺漿的家夥,說不定能組成一個曲!甚至,恐怕就算是匈奴之中,就算是那些和他一起出生漢室的降将,也可能會見勢不妙就跪地請降,玩一出撥亂反正的戲碼!
這無關忠誠,實在是人性使然!
所以,大宛兵就必然會被漢騎用弓箭一點點啃掉。
那些笨重的步兵,是不可能應付得了騎兵從四面八方,不斷用弓箭射殺的局面的。
但……
作爲久經陣戰的大将,接受過正統漢室精英教育的名門之後,李陵深知,對騎兵或者世間一切兵種來說。
真正決勝的手段,絕不是遠程武器。
弓箭也好,弩機也罷,甚至砲車、床子弩這等大型武器。
都隻是錦上添花的東西,都隻是欺壓弱小時的王牌。
但真正決勝,真正決定戰争走向的,從前是,現在是,将來也必定是白刃肉搏。
現在,漢騎的遠射能力,已經彰顯無疑。
李陵确信,若那六千漢騎皆能如此。
那麽,今日之戰,他已是必敗無疑。
既然如此,用蒲類騎兵的命,來見證一下漢騎的近戰格鬥能力,就變成了一個換算的買賣!
而且,在李陵看來,今日之事,隻要運作得當,說不定可以變壞爲好!
成爲一個加速他計劃的契機,成爲一個讓所有匈奴人都接受他的政策與主張的機會!
你們看——漢朝人這麽兇!你們再不聽我的,就要亡國滅種!
于是,李陵好整以暇,他負手而立,仔細的看向前方的戰場,不願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和他一樣的,還有數以百計的匈奴貴族、西域國君。
每一個人都伸長了脖子,盯着那塵土揚起的戰場,那南北寬不過四十裏,縱深厚不足二十裏的戰場,于紅河北岸草原上的戰場。
………………………………………………
蒲類騎兵們的沖鋒,自然立刻被漢軍所發現。
“準備迎戰!”在左側的鷹揚左校尉秦牧立刻就做出了反應。
“嗡!嗡!嗡!”同時,身後的漢軍大營,牛角聲立刻響起來。
于是,所有的漢軍騎兵軍官立刻做出了反應。
伍長、隊長、屯長們,紛紛發布命令:“整隊!整隊!”
于是,三千漢騎迅速的跟随着他們那些在背後貼着顯目标識的軍官,逐一靠攏,然後按照着早已經訓練過上百次的整隊方式,開始列陣。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将手裏的角弓,重新挂到後背,順便活動了一下此前因爲不斷開弓而有些酸楚、乏力的手臂。
不過一刻鍾,三千漢騎就已經在敵人陣前,完成了重新整隊。
這時候,他們變遊射隊列爲對敵隊列。
就像他們沖鋒前一般。
三千漢騎,排成了十五排厚厚的騎兵牆。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将手都放在了腰間的刀鞘上。
“拔刀!”随着軍官們的齊聲令下,所有騎兵猛然拔出了他們腰間刀鞘中的馬刀!
那已經經過了重新射擊與改良的馬刀。
細長而鋒利的馬刀被這些騎兵平舉起來,閃爍着寒光的刀鋒,在陽光下映起無數耀眼的光芒!
那光是如此的敞亮,以至于前方的敵騎的眼睛都被這刀陣的寒光晃得心神難甯。
下一秒,他們就聽到了漢騎吼了起來:“唯我鷹揚,辟易天下!”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漢騎如山崩一般,似潮水一樣,席卷而來。
他們高高舉起的不明武器,就像傳說中索命的魔鬼兵刃一般,帶着風也帶着死亡。
在接觸的一瞬間,漢騎的馬刀就直劈下來。
驚慌中,數不清的人本能的想要舉起兵器格擋。
但是……
漢軍的馬刀與他們的青銅兵器,且大部分兵器都是木柄的武器,存在着質的區别!
兩者的差距,幾乎就和二代機面對愛撫娘娘一樣,存在着一個無法被填平的鴻溝!
更要命的是,雙方不僅僅是裝備上存在着鴻溝。
戰術、體系、組織、訓練、身體乃至于戰馬上同樣存在着一個無法逾越的鴻溝。
于是,沒有任何意外的。
漢騎踏風而來,如雷而過。
在他們的馬蹄後,數不清的死屍,從馬背上載倒。
就像砍瓜切菜一般輕松。
遠方,李陵目睹着一切,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漢朝騎兵哪裏是在作戰?”他忽然笑了起來:“他們不過是在郊遊踏青的時候,見到了一群野鹿,于是,便起意田獵而已!”
周圍人聽着他的話,都楞了,然後,他們都低下頭去。
因爲,事實就和李陵說的一樣。
漢朝騎兵不是在作戰,他們隻是在郊遊,順便圍獵一群可憐的家夥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