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那巨人回到本方陣列,張越将之重重丢到戰車上,然後下令:“準備進攻吧!”
緻師到現在,剩下的就是刀劍說話了。
不止漢軍,匈奴人也是這麽感覺的。
特别是李陵,或許是爲了掩蓋自己的羞怒,也或許是爲了找回面子。
李陵一邊驅車後撤,一邊火急火燎的下達命令:“叫大宛人列陣!讓他們馬上出擊!”
他的命令,迅速就被人傳達到了位于匈奴陣列前方的大宛人之中。
得到命令後,那些原本蹲坐在地上的大宛人立刻就行動了起來。
特别是其中間的一支兵團,戰鬥意志極爲旺盛。
接到命令後,立刻就舉起盾牌,拿起長矛,迅速的完成了整隊,然後踏着大步,前出陣列。
他們戴着一種羽冠狀的青銅胄,穿着沉重的青銅甲,看上去不僅僅與周圍的匈奴軍隊,更與大宛軍隊形成了鮮明對比!
李陵見了,也是贊歎不已:“好奴才,真正好奴才!告訴他們,若能斬得一個漢人的首級,就賞一個女人,十個金币;若能斬得一個漢朝伍長以上的軍官首級,西域、大宛美女任由其挑選三人,賞金币五十枚;若有人能斬得屯長以上的漢朝軍官,隻要我匈奴有的美女,任由其挑選十人,賞金币五百枚,牛羊一千頭,升爲千人長!”
李陵的賞格傳到這支軍團中,讓他們的士氣更加爆棚。
幾乎所有人都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殺死那些漢朝人,用他們的腦袋去換取賞格!
即使,對面的漢朝軍隊,有一個神魔般的統帥!
但……
那又怎樣呢?
這支軍團,是大宛王國的底蘊,也是宛王銀蔡當初敢于與漢交惡的底氣所在!
他們是銀蔡重金招募的雇傭兵!
對希臘人來說,雇傭兵無疑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著名的伯羅奔尼撒戰争,就是雇傭兵們興盛的舞台。
亞曆山大與征服者安條克的崛起,都離不開雇傭兵們的幫忙。
而就在近代,迦太基與羅馬的戰争中,迦太基人最終敗亡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被迫與羅馬人簽訂了不得雇傭雇傭兵的條約。
在當代的整個泛希臘化世界中,雇傭兵是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因爲,他們隻爲錢而戰,誰給錢誰就是主子,壓根不在乎什麽道德倫理,更不在乎什麽傳統秩序。
所以,他們殘酷、冷血、無情。
所以他們作戰勇猛,不懼生死!
也因此,他們的裝備、訓練、身體素質與作戰技術,遠超其他人。
特别是在大宛這個希臘世界的邊緣王國,尤其如此!
大宛人最好的重步兵兵團,隻能保證人手一根長矛,一面圓盾和一套簡單的衣甲的時候,這些雇傭兵卻是人人頭戴科斯林頭盔,身穿着青銅甲,拿着白蠟樹制作的長矛,用着私人定制的短劍,握着青銅圓盾。
自然,要雇傭他們的價格,也是非常昂貴。
銀蔡爲了雇傭他們,足足花掉了五萬枚金币,并且每年還需要支出數千枚金币以保證其存在!
但銀蔡依然認爲很值!
因爲,這支軍團的存在,保證了他的王位穩固,也震懾了其他大宛貴族。
待到後來,匈奴入侵,這支雇傭兵更成爲了銀蔡保命的底牌,銀蔡于是将之留于王宮,寸步不離的保護。
可惜,金錢買來的東西,終究是靠不住的。
等匈奴兵圍貴山城時,雇傭兵們也知道自己的金主是完蛋了。
于是,漠視了自己金主的敗亡。
當匈奴人入主貴山城後,李陵自是發現了這支精銳的兵團。
于是,賜給黃金、美人籠絡,又許下種種承諾,将這支雇傭兵收入囊中,成爲他這個大宛王的親兵。
當然,李陵也沒安好心。
當年,苟息以良馬寶壁賄賂虞候滅亡虢國,回軍之時順手滅了虞國,良馬寶壁完璧歸晉,晉獻公觀之,良馬依舊,寶壁無暇。
如今,也是一般。
不過,這些雇傭兵卻是厲害!
李陵回到本方陣列後,登高觀之。
卻見這兩千餘大宛兵,陣列嚴整,進退有序,号令如一。在他們的四周,大約三千餘大宛兵馬,熙熙攘攘的擁擠在一起,就沒有那些雇傭兵那麽整齊了,不過也比西域的那幫烏合之衆要強大。
“當年,李廣利率四萬漢朝精銳,頓兵大宛四年有餘,方才堪堪逼降宛人……”李陵看着這些大宛兵馬的整容,終于恢複了些神色,沉聲道:“如今,漢騎不過六千,本王倒要看看,十餘年後,漢軍到底長進了多少?!”
聽着他的話,周圍的匈奴貴族們,才終于振作了起來。
是啊,十餘年前,漢軍伐大宛,興師動衆,耗費無數,前後曆時四年才将将拿下。
四年之中,埋骨大宛的漢兵,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如今,宛兵至少六千,漢騎也不過六千。
在他們想來,宛人即使不敵,也該能消耗漢騎的力量。
甚至說不定,能有奇迹!
畢竟,宛人的方陣,整齊而統一。
六千支長矛,宛如森林,當他們平持而列,立刻就是一座鋼鐵森林。
這樣的陣型,對抗沒有步兵協同的騎兵,最是合适!
甚至可以說,乃是騎兵的天敵!
縱然那位蚩尤,神武天下無敵,蓋世無雙。
終究也隻是百人敵,于這大軍之中,必然讨不得好!
更何況!
這些大宛兵,并不僅僅隻有他們。
更有着三千餘騎兵,在其左右緊緊保護,作爲側翼掩護。
這些騎兵比起大宛兵來說,就沒有那麽嚴整有序了。
甚至可以說,極爲散漫。
但,這些戴着羊皮氈帽,穿着用羊皮、馬皮、狼皮等等亂七八糟的皮毛縫制起來的臭襖子,拿着五花八門的兵器的騎兵。
卻是讓匈奴人無比安心的一支西域軍隊。
因爲……
如今的西域,誰都可降漢人。
甚至連車師人,都可以與漢人眉來眼去。
獨獨蒲類諸國,是絕不可能降漢的!
這幾個在天山北麓腳下,車師國之後的小國,都是當年姑師王國的後裔所建。
隻不過,這幾個小國,與漢人的仇恨,遠勝車師、樓蘭。
尤其是其貴族群體,但凡隻要落到漢人手裏,絕對有死無生!
而且,是最痛苦的那種死法!
在漢河西四郡,有着數不清的将門家族、豪商、名士,都願意出重金購得一個蒲類諸國的貴族。
然後,他們會擇良日,選吉時,于宗族祠堂之中擺下香案。
将那個倒黴的家夥,洗幹淨身體後開膛破肚,挖心取肺,祭奠慘死的先人、兄弟。
因爲……
這幾個小國,就是匈奴人處置那些被俘漢家軍民的狗腿子。
在漢匈百年糾纏之中,曾有無數漢軍将官、商人、士人、百姓,落入匈奴手中。
這些人中不願降的人,占了很大部分。
而他們的地位又不是很高,匈奴人那裏肯白白的用糧食養着?
自然,不會留下。
但,自衛青霍去病橫空出世後,匈奴人也不敢随意虐殺漢家軍民。
于是,就将這個髒活丢給了他們控制的最嚴的狗腿子——天山北道腳下的蒲類諸國。
漢人自是知道這些事情。
而漢人占據主流的公羊思潮,決定了漢人的報複方式——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故而,蒲類諸國是匈奴人最放心也最喜歡的仆從軍。
在現在的情況下,派出他們,是最合适的安排!
因爲,他們夠狠!
而且沒有退路!
有他們在,就不虞有人臨陣逃脫。
………………………………
此時,張越也已經回到了本方陣列。
他命人将自己的戰利品——那個已經昏迷癱瘓的巨人,載在車上,展示給全軍上下,自是立刻引來無數歡呼聲!
自古以來,斬将奪旗,于萬軍之中取敵将首級,是最容易激勵士氣,鼓舞鬥志的士氣。
張越則在諸将簇擁下,登上已經搭建好的将台。
遠遠的眺望着十裏之外的匈奴大營。
見着那從匈奴軍陣之中,緩步而出,迎向漢軍的敵軍。
“霍霍……”張越一看就笑了起來:“《消失的羅馬軍團》既視感啊……”
此情此景,真的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後世曾看過的那個紀錄片!
當然,張越知道,眼前的那個軍列根本不是羅馬軍團。
羅馬人的軍團,早就已經抛棄了亞曆山大那傻笨呆的長矛方陣。
其武器以标槍、雙刃劍爲主,陣列更靈活,作戰方法更多變。
事實上,羅馬人就是踩着亞曆山大的方陣而成名的。
所以,看着那個數千人的方陣,張越隻是眉毛揚了揚,一點都沒有将他們放在心上——換了羅馬兵團在此,他或許還會有些擔心,但這早就被淘汰的亞曆山大古典方陣?
怕是會成爲鷹揚騎兵的玩物!
比起這些人,張越更關心那些簇擁在這些舉着長矛的大宛兵左右的騎兵。
他們的馬,矮而小;他們的衣服發型,亂而髒;他們的旗幟,繪着鷹、狼、虎。
“蒲類諸國!”張越的牙齒被咬的咯咯咯的響:“天堂有路汝不走,地獄無門汝自來!”
“正好,爲我鷹揚騎士祭旗之用!”
于是,他猛然下令:“傳吾将令:命鷹揚左右校尉出擊,它可不顧,蒲類之奴,務必除惡務盡!”
狗腿子,是最讓人厭惡的生物!
特别是那些看不清形勢的狗腿子!
前世有棒子,今生有如蒲類諸國這樣甘爲匈奴爪牙的小國。
對于這樣的小國,無論是張越,還是從前的李廣利,心裏面都有數——絕不能留情!
隻有狠狠的虐殺、打擊、折磨他們,才能震懾其他人。
于是,李廣利屠輪台,續相如破扶樂,皆是不留餘地,不憫私情。
目的就是殺雞駭猴,阻赫他人。
效果很好!
西域三十六國中,如今除了已經沒有出路,隻能一條道走到黑的蒲類諸國外,便是車師、危須、焉奢這樣的匈奴核心領地的王國,也要送質子去長安,也得尋機賣好。
隻是可惜,那蒲類諸國,素來被隐蔽在天山北麓之後,漢家想要報複,還真有些難度。
如今,他們自己送上門來,張越豈能不笑納?
張越軍令一下,立刻在漢軍左右兩翼待命的兩個校尉部的騎兵便開始披甲上馬。
當他們一動,遠方的李陵馬上就看出了蹊跷。
“這些漢騎有些不對勁!”李陵遠遠的盯着那些從漢軍陣列左右兩翼而出的騎兵。
他們的騎具,李陵自是熟悉。
全員馬蹄鐵、馬镫、馬鞍,這讓他眼熱不已,尤其是那馬蹄鐵,匈奴至今無法複制!
但,比起騎具,他們的甲具、武器,更讓李陵震驚!
作爲漢軍大将,而且還是世代爲騎兵大将的将門之後。
李陵對漢騎自是無比熟悉。
他很清楚,漢家騎兵的标配,素來就是輕騎兵以騎弩、騎劍爲主要作戰武器。
而重騎兵持戟而動,破陣催敵。
自衛青霍去病以來,漢騎的武器裝備就很少有什麽變化。
隻有作戰方式在不斷改變。
譬如李廣利時代,漢軍就是以騎步混合作戰爲主。
騎兵作爲突擊利器,步兵作爲協助兵種,協同作戰。
天山會戰、餘吾水會戰,都是這樣。
漢匈雙方調兵遣将,同時以重兵集團對戰,務求一戰而畢其功!
然而,眼前的那些漢騎,卻與過去李陵所認知的漢騎,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們腰間的騎弩,已經不見。
取而代之的一個系在腰間的劍鞘。
其形制因爲距離太遠,而根本看不清楚,隻能肯定絕非過去的那種漢劍。
而在他們的背後,出現了一個隻在過去的弓弩兵身上才能見到的箭囊!
箭囊之側,隐約能看到弓弦的影子。
“馬上派人去通知大宛人與蒲類騎兵,叫他們一定小心!”李陵立刻說道:“這些漢人有古怪!”
馬上就有人領命而去,其他匈奴貴族也都是滿臉愁容。
因爲,他們清楚,他們面對的人,不僅僅是一位天下無雙,蓋世無敵的猛将。
那蚩尤将軍更是當代的孫吳一般的智将、名将!
一部《戰争論》,匈奴高層誰沒讀過?
如此人物操練的全新騎兵,豈是等閑?
李陵甚至心中隐約有預感,今天以後,恐怕天下騎兵将分爲兩種。
一種是張蚩尤的騎兵,另外一種是其他騎兵。
就像當年霍去病的騎兵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