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玄這次可真的是發達了……”
“可不是!還有那個續相如……啧啧啧……怎麽就運氣這麽好……”
“那辛武靈不是更賺?小小的飛狐将軍,不入流的偏将,隴右來的泥腿子,一下子就列侯在望……”
建章宮的回廊内,十餘将軍并排在在其中,彼此議論着。
檸檬的味道,飄出了起碼三十裏,讓人老遠就能聞到。
不怪他們酸,實在是朝堂内外的風聲,有些不對勁!
大捷的消息,傳遞長安,張蚩尤的名聲與威望,立刻就高漲起來。
鷹楊将軍加英候的組合拳,更是震動内外。
而其身邊的人,也跟着這熱度,水漲船高,成爲了全民英雄!
更全體都在天子那裏挂了名,成爲了天子經常關心的對象。
數日之間,宮裏面就派出了好幾波的使者,去這些有功大将之家,賞賜錢帛,慰問父兄。
前些天,司馬玄的老父過壽,司馬家的門檻都被道賀的人踏破了。
門外車水馬龍,應接不暇,一時成爲佳話。
自然不服和酸的人,也是随處可見!
特别是軍方!
對于司馬玄、續相如以及辛武靈,可謂是羨慕嫉妒恨!
不少人都覺得,這三個人也就那樣,論起專業水平,可能還不如自己。
有着典型的我上我也行心理。
自然是瘋狂吃檸檬。
私底下,都給司馬玄等人編排了外号。
什麽司馬幽、續木如、辛武巫,都給安排上了。
而且,在長安的漢軍高層裏,傳的很廣。
甚至,連下面的小兵,也都聽說了。
不過,這種口嗨,實際上沒有任何作用,純粹隻能惡心人,而無法改變任何現實。
所以,将軍們也都很苦惱。
“最多半月,張侍中就要歸來……陛下,已經命北軍各部,做好準備,屆時爲凱旋将士,舉行大典,陛下可能會趁勢大赦天下……”騎都尉楊遠忽然将話題轉移開,道:“屆時,陛下可能會在宣室殿之中設宴,爲張侍中以及有功諸将士接風洗塵,吾等想必都會受邀列席其中……”
他看着其他人,嘴角微微翹起:“諸位以爲,屆時,陛下會安排諸君坐在何處?而張侍中身側,又會坐何人?”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沒辦法,那位張蚩尤,從前其實并不混軍界。
他混的是權貴、學閥,好基友是上官桀、張安世這樣的寵臣或者二代,往來的是董越、褚大這樣的學閥。
與軍方的交界,大約也就是因爲上官桀的緣故,與隴右系有些關系。
據說,還曾在上官桀的宴會上,給很多隴右子弟上過課,講過兵法。
不過,在那個時候,很多人都是當笑話看的。
覺得隴右将門真的是不要臉!
讓一個寵臣,一個二十歲都不到的年輕人,給自家子侄當老師,一個個還拼命跪舔,花式吹爆,根本就是武将之恥!
哪曾想到,會有今天?
現在,當初曾在宴會上的将門之後,都是恨不得在自己腦門上貼上一個字條,上面用粗黑字體寫上‘吾乃張蚩尤門徒’的大字。
仿佛隻要蹭上這個熱度,自身的身價和咖位就可以提示!
而現實卻反饋了,似乎還真是這麽一回事……
幾個曾經在當初晚宴上聽講的年輕人,最近都獲得了重用!
甚至有人,得到了‘武騎常侍’給天子看宮門的機會!
這便真的是刺激人!
其他派系内心,自是又酸又悔。
如今,被楊遠這麽一問,大家都不免瘋狂的聯想起來。
若能有機會,蹭到那張蚩尤身邊,借機搭上關系……
那我是不是也有機會起飛?
司馬幽那混蛋,在長安城裏混了四五年,一點水花都沒有!
靠着跪舔和靠近張蚩尤,得到了舉薦爲‘護烏恒都尉’‘烏恒将軍’的差遣,然後就一炮而紅,跟着張蚩尤刷了好大的戰功!
這次回來,封侯是肯定的,食邑戶數兩千戶起!
那續木如就更誇張了!
當初靠着膽大,帶着幾十人借烏孫兵,滅了扶樂國才封得一個一千戶的城父候,之後就一點水花都沒有,在長安城裏近乎是查無此木的情況。
因爲抱上了張蚩尤大腿,四個月不到的時間,就鹹魚翻身了。
不止名聲大噪,成爲了市井百姓口中的‘戰将’‘豪傑’‘英雄’,還被人翻出了從前滅亡扶樂,揚威外域的事情,吹捧成了‘真丈夫’的代表,俨然化身爲當代的要離、荊轲、豫讓這樣的古代豪俠。
讓很多熟悉續相如的人,差點跳腳。
三人裏,最強的還屬辛武巫,畢竟是實打實的飛狐将軍,雖然出生低微了一些,也沒有什麽太大戰功和名聲,但至少人家手裏還握着一支野戰軍,多多少少有些名望。
但那又怎樣?
反正,沒有人覺得自己不如辛武巫,甚至可能還要比他強一點。
既然他們三個都可以,我爲什麽不可以?
隻是想到這裏,将軍們悄悄的握緊了拳頭,然後心照不宣的互相笑了一聲,各自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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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章宮的另一端。
鈎弋夫人趙婕妤,小心翼翼的給小皇子劉弗陵穿上了一套嶄新的衣服。
小小的皇子,粉雕玉琢,笑的非常開心,使勁的纏着自己母親,用着含糊不清的奶音,嘟囔着:“嗯麽,嗯麽……”
但鈎弋夫人的心思,卻明顯不在自己兒子身上。
因爲,在往年這個時候,天子早已經帶着随從,去了甘泉宮避暑。
但在現在,即使酷暑難耐,天子也沒有選擇離開長安。
這使得,她的枕邊風威力大減。
甚至消退的幹幹淨淨。
唯一可以依靠的,就隻剩下了小皇子劉弗陵在天子心裏的分量了。
但……
小皇子,總有一天會長大!
趙婕妤實在是太清楚,她的丈夫,那位大漢天子的性格了。
對這位陛下來說,長大的兒子,便不需要再溺愛了,而是應該鍛煉和磨砺,讓其吃些苦頭。
而這對趙婕妤來說,簡直是噩夢!
她知道,自己必須求生了!
必須給她和她的兒子,找一個未來的依靠!
否則,一旦宮車晏駕,新皇登基。
曾經備受寵溺的婕妤與小皇子,就要成爲無人關注的空氣。
就像太宗的代王,先帝的諸子一樣,默默無聞的在一個偏遠的王國自生自滅,甚至可能還需要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夾起尾巴做人。
不然,随時可能造反警告!大不敬警告!
然後,不是被人砍了腦袋,就是被人瘋狂拉踩,拿來當聲望機器!
撫摸着愛子可愛的小臉蛋,趙婕妤陷入了沉思中。
“可惜啊……”她悠悠的想着:“其實……本不必如此的……”
去年今日,她還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地位不斷攀升,甚至可與衛皇後分庭抗禮的皇妃!
她的兒子,更是天子最喜歡的幼子。
是被多次贊許‘此子類吾,必成大器’的皇子。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投注和關注的對象。
然而……
現在一切都搞砸了!
天子甚至都有些厭棄自身。
想到這裏,趙婕妤就忍不住輕咬櫻唇,她記得一切的轉折點。
她曾寵溺和嬌慣的那個堂弟臨武君趙良!
就是因爲他,令天子認爲,她這個婕妤不受本分,野心太大。
就是因爲他,徹底破壞了原本描繪的劇本,使得天子,甚至都不願去甘泉宮,令她不得不帶着兒子,回到長安,回到這被衛氏控制數十年的宮廷内,每天伏低做小,早晚請安。
更是因他,令那位侍中從此疏遠和遠離了自己。
本來……
至少,還可以與之維持一個友好的關系。
甚至說不定,可以讓其成爲小皇子的蒙師,建立起特殊關系。
至少,在去年的甘泉夜宴上,對方雖然婉拒了自身的請求,但也沒有拒絕的很徹底。
現在好了,人家如今乘風破浪,大勢已成!
而自己這邊,卻因爲那個纨绔子的原因,想要蹭熱度都沒有地方蹭!
更别提借勢、造勢了!
看看東宮的衛氏吧!
這些天來,宮裏面到處都是‘漢得賢臣良将之佐,興盛已是定數’‘古有姜尚,輔佐周武,而建功立業,興盛一代,今有蚩尤,文武雙全,輔佐太孫,必興國家’的傳說。
宮裏面的宦官、宮女們,本就沒有什麽文化,聽風就是雨。
被這些組合拳一洗腦,馬上就變成了太孫系的死忠。
都覺得,大漢帝國與社稷的未來,都在太孫身上。
在這大勢之下,連她身邊的人,也受到影響,開始把屁股往衛家那邊蹭。
“我不能在這樣下去了……”趙婕妤輕輕的撫摸着自己兒子頭上淺淺的毛發,愛憐的吻着:“我兒,你放心,爲娘定然會給你想個法子的……”
“當初,那方士說過,爲娘是要當皇後、太後的人,而你也一定會成爲天子!”
但,想要破局,真的是非常艱難!
除非……
趙婕妤低下頭,她知道,唯一的路,就是能讓自己的兒子,與那位現在風頭正勁,幾乎承載了天下期望與希望的侍中官搭上關系!
最好是師徒,至不濟也得重新獲得對方的諒解與認同!
可惜,想要走通這條路,無比艱難!
因爲,路上不僅僅有着趙良那塊顯眼無比,刺目非常的石頭,更有着衛皇後、太子系以及太孫系的無數阻礙!
想要成功,幾乎沒有什麽可能!
她正想着此事,她的貼身侍女,便走進來,禀報道:“夫人,方才郭令吏遣人來通知:陛下正在來此的路上,還請夫人做好迎駕準備……”
趙婕妤一聽,馬上就高興起來,連忙抱着剛剛才學會走路和說話的小皇子,将之交給乳母,自己則坐到梳妝台前,招呼起來:“快快爲我梳妝……再命人去将前庭的院子與道路都打掃一遍,灑上鮮花,務必要令陛下舒坦……”
“諾!”
半個時辰後,趙婕妤已經換上了她最漂亮的衣裙,戴上了天子過去最喜歡的簪子,還畫好了最能展示她顔值特色的淡妝。
看着銅鏡中,依然如少女般嬌嫩的肌膚以及略帶着妩媚的面容。
趙婕妤的心情,變得無比舒坦。
可惜,就在此時,一個宦官走進來,禀報道:“奴婢奉诏,來給夫人請安……陛下命奴婢來轉告夫人,請夫人不用再等了……今夜,陛下将留宿長信……”
趙婕妤的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
銅鏡裏原本妩媚多姿的面孔,更是立刻變得猙獰起來。
啪!
梳妝台上的脂粉盒全部摔倒了地上,無數的胭脂水粉,散落了一地。
“夫人息怒!”所有人連忙跪到地上,頓首低頭。
就連抱着小皇子的乳母,也是如此。
這卻吓壞了小皇子,立刻就哇哇大哭起來。
………………………………
“朽木不可雕也……”長信宮中,天子聽完了郭穰的耳語後,低下頭來,微微的搖了搖頭:“看來,鈎弋夫人還是沒有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啊!”
“長此以往,漢家豈非是會再有淮南曆王之禍?”他輕聲低吟着,卻讓郭穰聽得渾身戰栗,忙不疊的跪下來。
端坐在一側,陪着天子,欣賞着歌舞的衛皇後,看到這個情況,笑着起身拜道:“陛下,可是有事?若是國事,臣妾便先行退下……”
“小事!”天子笑着,拉着自己衛皇後的手坐下來,看着這個曾經芳華絕代的愛妃如今漸漸蒼老的容顔與鬓角的白發,他忽然湧現出了柔情,笑着道:“不過是小兒輩在未央宮裏找到了當年皇後給朕織的那雙布履……”
衛皇後微微一楞,旋即笑道:“陛下若是還喜歡臣妾織的布履,妾身便給陛下再織幾雙好了!正好,張子重弄出來的毛料,很适合織履,冬天穿最是暖和……”
天子聽着,内心感慨萬千,忍不住道:“皇後賢惠,社稷之福矣!難怪詩雲:茕茕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衛皇後盈盈俯首,拜道:“陛下缪贊,臣妾愧不敢當!”
黑話注解:玄者,幽遠也,赤黑也,暗諷司馬玄心機boy,無恥、不要臉!
相者從木從目,易有解:地可觀者,莫可觀于木,本來是指要勘察地貌,最好的辦法是找一顆大樹,到續相如身上,其實就是嘲諷他抱大腿……
至于辛武靈稱作辛武巫就更簡單了……因爲在古漢語裏,靈、巫可以做通假,而且在事實上,靈就是巫的從聲字,特别是其作爲名詞尤其如此,這種暗諷,自是不言而喻
然後,今天就一更,明天二更保底,三更也有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