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在鄭縣停留了兩天,主要是要安定民心和善後。
因爲整個鄭縣的官僚系統和地主士紳們,不是被抓起來了,就是在清洗過程中被處死了。
爲了避免出現亂子,張越甚至不得不下令,在整個鄭縣執行軍事管制。
同時,緊急從武城縣和沈陽縣抽調官吏過來接手鄭縣的事務。
一直忙了兩天,才總算将大體事務給定了下來。
同時想到長安方面,也應該要做出反應了。
這才帶着羽林衛和士子們,離開鄭縣,前往湖縣。
當然,鄭縣和湖縣之間,還隔着好幾個縣。
所以,張越一行,一離開鄭縣進入華陰境内,立刻就将整個華陰上下吓尿了。
煞星來了啊!
雖然,其實整個官場,現在差不多都已經明白了,張越此行是來定點清除那些和他做對的家夥的。
但架不住張越搞出來的聲勢和規模太大了!
從臨潼到鄭縣,一路幾乎是踩着官僚權貴和地方豪強的屍骨走過來的。
特别是鄭縣,全縣四百石以上官吏和富戶地主,一掃而光。
這樣恐怖的效率,試問那個當官的不怕?
所以,張越前腳剛剛進入華陰境内。
立刻,就遇到了華陰縣令和左輔都尉如候李善的迎接。
李善是熟人了,上次張越調長水鄉隧營時和他打過招呼,相處的還算愉快。
不過,在張越面前,這位如候依舊是戰戰兢兢,不怎麽敢說話。
至于那位華陰縣令,更是兩股戰戰,如履薄冰。
整個華陰上下的地主權貴們,直接就拿出了吃奶的勁來進行維穩。
在張越還沒有進入華陰,還在鄭縣時,這些人就行動了起來,開始給鄉黨釋放種種優惠政策。
什麽免除今年的子錢李利息,送些柴米油鹽給鄉裏的孤寡老人,給家裏的佃戶和奴婢加餐,一下子就全部開始,所求的隻是希望鄉黨們能念自己的好,不要出來搞事。
等張越一進華陰境内,這些人就做的更誇張了。
連鄉裏的遊俠地痞,也被他們招呼到家裏,好酒好菜招待起來。
就是避免有人在外遊蕩,行差踏錯,沖撞了‘張蚩尤虎駕’,給全華陰的‘君子’造成毀滅性打擊。
至于張越所過鄉亭,更是都搞了一次大掃除。
你不是來檢查除疫工作的嗎?
這樣可以了吧?!
于是,張越一行,便在華陰看到了一個街道整潔,鄉亭和睦的河蟹場面。
自然,賓主盡歡。
張越也沒有過多爲難和挑剔,婉拒了李善和華陰縣提出來的宴請。
連華陰縣城都沒有進,就直接從華陰北部穿過,進入船司空的轄區。
所謂船司空,顧名思義,其實就是漢室專業的造船基地。
更是直接掌管整個關中流域和關外的黃河流域船舶與水上交通安全的機構。
在楚漢争霸的時期,此地就是關中補給前線漢家糧草甲械的大本營。
每天都要大量各式船舶,運載着無數糧草軍械,輸送前線,支援漢軍作戰。
不誇張的說,船司空衙門與關中百姓的支持,奠定了楚漢争霸,劉邦的勝利。
故而,在得天下後,劉邦于高帝八年,正式下令在此建縣。
以其機構名爲縣名,号爲船司空。
時過百年,此地依舊是漢家最重要的船舶制造中心之一!
其與廣陵和膠東、臨淄一帶的大型造船中心,并爲漢家四大造船基地。
迄今,船司空依然擁有制造和維修大型樓船戰艦的能力。
每年也都會象征性的制造一到三艘大型樓船。
這是來自當今天子的直接命令——盡管現在的漢室似乎已經完全不需要任何大型戰艦了。
整個已知世界,都沒有需要用到戰艦的地方了。
曾經龐大的樓船艦隊,直接淪爲了漁船。
但,包括船司空在内的所有官營造船地,依然會得到來自少府内庫的直接造艦撥款。
作爲漢家在關中的最大造船基地,船司空的地理位置,也很适合制造船舶。
首先,船司空所之地,距離舊函谷關不過百裏,甚至就在後世的潼關縣境内。
處于渭河與黃河的交彙處,著名的黃河楓林渡就在其縣境外六十裏。
因而,所造艦船,可以選擇是在渭河下水或者黃河下水。
更重要的是,可以就近獲得大量造船原料。
張越一行進了船司空後,就饒有興緻的船司空的船監王玄的帶領下,參觀了一個正在建造一艘巨大樓船的造船廠。
在空曠的河灘上,無數工匠,正忙着将已經晾曬了數年,經過自然風幹的巨木進行加工,以制造成樓船所需要的合格龍骨。
“這艘樓船,大約還需要三到五個月,才能完全建成……”難得有長安來的使者願意親自看看造船,王玄非常開心,所以很耐心的給張越做着介紹:“建成後,全艦長五丈,寬三丈,最高六丈,樓船三重,可搭載将士數十人或者兩具床弩!”
“無論海疆還是江河湖泊,皆可縱橫無敵!”說到這裏的時候,王玄驕傲之中,略帶着些落寞。
大漢樓船,如今已經是會當淩絕頂,高處不勝寒。
因爲太強大,以至于連敵人都找不到,隻能當治安船和漁船使用。
張越聽着,也是特别有興趣,畢竟,樓船這種超級戰艦,雖然笨是笨了點,但大啊!
而且,在如今的時代背景下,玩更新式的戰艦,也是得不償失。
很容易就會被人學走,倒不如保持現有技術,等将來有條件了,直接上堅船利炮,縱橫大洋!
但士子們就有些不是很樂意了。
魏相就嘀咕着道:“一艘樓船,造價百萬至數百萬,卻全無用處,還不如省下錢來,多修幾條渠道呢!”
他的聲音雖小,但王玄還是聽到了,一下子臉就拉了下去。
這漢家造船規模本來就小,這些年來船司空每年隻有兩艘樓船訂單。
勉勉強強,隻夠養活那數百名造船大匠。
于是,他當下就闆着臉道:“此乃聖天子的禦裁!”
“當初,逆賊公孫賀,就曾請求罷船司空,遣散船工,然陛下高瞻遠矚,予以斷然拒絕,更特地下诏訓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今丞相撤船司空,來日有敵于海上來,漢何以禦敵?”
魏相聽着有些不服,士子們也都議論紛紛,正要說話反駁,就聽着張越道:“果然聖明無過陛下啊!”
“财富來源于海上,而危險亦将随之而來,陛下此舉,爲萬世着想,高屋建瓴,不可謂不深遠也!”
王玄一聽就樂了,道:“天使說的是……”
雖然他也不是很明白張越的話是什麽意思?
海上有财富?有危險?
他怎麽沒看到!
就不說當年漢家爲滅南越的那支龐大的艦隊存在的時候了,就說現在,茫茫大洋上,哪有什麽人呢?
也就番禹那邊偶爾可以看到一兩艘破破爛爛的夷狄船隻入港。
就那些夷狄艦船的大小和質量,漢家随便派一艘樓船,恐怕都可以碾壓他們了。
不過,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将張越的話仔細記下來,打算未來拿來作爲争取經費和擴大編制的借口。
仔細想想,王玄也是覺得可憐呐!
如今,漢家每年用在樓船和水師上面的錢加起來不足三千萬。
其中大半,還是從大司農撥下來的。
大司農撥這些錢,可不是做善事的。
人家是盯上了各地造船廠的造船能力和各地的退役艦船。
桑弘羊那個家夥,早就想将天下所有的艦船,全部納入他的控制下,然後去捕魚賺錢。
可王玄一點都不想,自己變成一個漁船場主。
那太low了!
魏相等人,自是不同意,道:“侍中誇大其詞了吧?”
張越聽着,呵呵的笑了笑,道:“未來,海上的危險,以吾之見是可能會超過北方的夷狄的!”
“縱然海上沒有敵寇,但這海疆财富,吾漢家卻是勢在必得!”
“諸君可知,今歲夏六月,大司農命海官在齊魯的一支船隊北上至朝鮮開發新漁船,結果行至遼西郡沿海就不走了?”
“因爲,這支船隊在遼西沿海發現了大量魚群!”
“其所捕獲的各種魚類,多到數之不盡!”
“從本官從大司農了解到的情況來看,短短兩個月,總計不過十五艘大小船舶的捕魚船隊便以各種方式捕獲大小鮮魚數千石之多,晾曬成魚幹後也兩千餘石!而這些魚獲,如今正在裝車運來長安的路上,至遲至冬季,關中士民就可以吃到廉價、鮮美的魚幹了!”
“這還隻是十五艘漁船在遼西兩月之獲!”
“若将規模擴大至百艘、千艘,捕魚範圍擴大到整個遼西、遼東及朝鮮四郡沿海,其每年魚獲,怕是足有數萬甚至數十萬石之多!”
“若是如此,價值恐怕超過十餘萬萬甚至數十萬萬,可以養活數百萬人!”
聽着張越的話,所有人都是張大了嘴巴,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這麽多魚?
若是真的,恐怕整個天下的格局都要改變了!
諸夏民族,自古就很喜歡吃魚。
鮮這個字,就是魚和羊。
孔子更是說過:食不厭精脍不厭細。
對于他的徒子徒孫們來說,自然追捧吃魚,也是一種像祖師爺看齊的辦法。
故而從北到南,各地都有喜歡吃魚的士大夫。
吃貨民族的基因裏,也早就蘊含了追求和尋找美食的潛意識。
假如,桑弘羊真能抓回這麽多魚,那麽……
嗯,魏相想了想,那以後就不罵他了,也不要求‘烹’他了。
看在魚的面子上面,說不定還可以吹捧他幾句。
隻有王玄,感覺很傷心。
到頭來,自己還是逃不掉變成漁船場主的命運嗎?
這是大漢樓船艦隊的悲哀,也是樓船相關行業的悲哀。
獨孤求敗的帝國艦隊和帝國造船廠,因爲無敵,而隻能淪落爲民船和漁船。
楓林渡停泊的那支内河艦隊,每年能接到的軍令屈指可數,而這些軍令,大多數是命令他們啓航南下,去荥陽運送軍糧北上。
在帝國的海疆與湖泊江河之中,現在連水匪都快要絕迹了。
但仔細想想,這似乎也是自己的幸運!
王玄的祖父曾是樓船将軍楊仆的麾下大将,追随楊仆打過南越和朝鮮。
他還記得自己的祖父曾經說過,當初,他有兄弟昆仲三人,一同投軍南下平叛。
然而,能夠活着回來的,隻有祖父一人。
當初南下平叛的艦隊,浩浩蕩蕩,遮天蔽日,大小艦船三千餘艘,回來的時候卻隻剩下了不到兩千艘。
祖父們用鮮血給自己如今的安甯祥和。
可是……
盡管明白這一點,但王玄還是很不甘心。
他不願自己的人生就這樣在船廠生鏽。
但卻又不得不在這裏生鏽。
今天因爲頸椎太疼去治療了,做了一個小針刀,感覺脖子好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