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穰的引領下,張越和劉進拾階而上,很快就走到了玉堂的殿門口。
“殿下、侍中,請在此稍候片刻……”郭穰微微恭身,笑着道:“奴婢先去通傳一聲……”
張越和劉進連忙齊聲道:“有勞令吏!”
郭穰點點頭,就推開門來,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郭穰就笑着出來,道:“殿下、侍中,陛下有請……”
張越和劉進連忙跟上郭穰,走進玉堂殿中。
一進門,張越立刻就感受到了無數道目光,都投注了過來。
有善意,有敵意,也有好奇。
而且,他還看到了許多熟人。
太常卿商丘成、執金吾王莽以及光祿勳韓說、京兆尹于己衍……
還有更多他不認識的人。
仔細數數,幾乎所有在京公卿列侯,都聚集在此。
這裏面打倒勾的,恐怕不知道有多少。
張越微微聳了聳肩膀,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根本就管不了别人。
跟着郭穰,穿過公卿們聚集的殿堂,進入玉堂的後殿,走過宮阙間的閣樓,遠遠的張越就聽到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這冷冰冰的宮阙之中。
走近前了,張越和劉進都被眼前的情況震驚了。
隻見當今天子躺在塌上,毫無君王威嚴。
趙柔娘和南信,一左一右,趴在塌邊,揪着這位漢家天子,曾經讓匈奴單于戰戰兢兢,大聲喊道:漢天子,我丈人行也!的大漢天子,一代雄主的胡須,像是在玩鬧一樣。
這個畫面,簡直是……
不止張越,劉進也驚訝的合不攏嘴。
在他印象裏,皇祖父從來都是威嚴不已的嚴苛天子。
自懂事以來,劉進就從未見過自己的祖父有過這樣寵溺的子孫的時候。
無論是他父親還是他的幾個皇叔,哪一個不是經常被他訓的狗血淋頭,戰戰兢兢?
“孫臣拜見皇祖父……”劉進來不及感慨,連忙上前拜道:“恭問大人聖安……”
張越也拜道:“臣恭問陛下聖安,吾皇萬壽無疆!”
天子卻在忙着逗弄兩個小棉襖,似乎沒有空理會張越和劉進,隻是嗯了一聲,冷淡的道:“朕躬安……長孫和張卿這麽晚來見朕,所爲何事啊?”
張越和劉進趴在地上,對視了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就被天子打斷:“若是爲了太子求情,就不要開口了,從哪來,回哪去!”
“朕意已決!”
對他而言,太子劉據這次的行爲,真是傷透了他的心。
而更讓他心寒或者說忌憚的是,朝臣們全部站在太子那邊!
人人都說太子的好話。
除了少數幾個人選擇了沉默外,其他人都在勸他原諒太子。
這簡直就是火上澆油,讓他的怒火得到了充足的燃料。
講道理,他到現在都還沒有下令讓北軍護軍使任安帶兵進城,已經是很克制很克制了!
“臣豈敢爲太子求情?”張越想了想,拜道:“臣來見陛下,并非是爲家上分辨或者說爲家上求情的……”
天子頓時就奇了,他坐起來,對郭穰招招手,吩咐道:“将南信主和小柔娘帶到後殿去玩……”
然後,他看着張越,問道:“那卿來此是爲何?”
“臣來此,乃是來彈劾太子的!”張越長身而拜。
劉進聞言,瞪大了眼睛。
錯非他對張越足夠信任,此刻已經跳了起來。
天子聽着,更是笑了起來,問道:“那卿說說看……太子都有些什麽罪責啊?”
張越看着郭穰,帶着趙柔娘和南信,走進後側的殿堂,才頓首拜道:“臣要彈劾太子三宗罪!”
“其罪一,身爲太子,社稷之本,宗廟之後,君前狂言,不合禮法,當笞!”
天子聽着,微微點頭,覺得張越說的很對。
那個逆子,動不動就說‘退位讓賢’簡直是混賬!愚蠢至極!
就該狠狠的打屁股!
不過……
天子忽然回過神來,這是打一頓屁股就能解決的事情嗎?
就聽着張越大義凜然的道:“其罪二,愚孝!臣聽說,當初黃門侍郎蘇文構陷太子,捏造事實,在陛下面前欺君,構陷太子說:太子與宮人戲,陛下聞之,增太子宮女兩百人……”
“皇後以爲仇,常恨蘇文等,白太子欲誅之,太子反而道:第勿爲過,何畏文等,上聰明,不信奸邪!”
天子聽着,愣住了。
這個事情,他從不知道,也從不清楚。
就聽着張越繼續拜道:“又有宦官常融,遇陛下召太子,于是搬弄是非,君前挑撥,令陛下以爲太子不孝,而太子卻不願澄清,隻願私下落淚……此事陛下聖明偵知,以大罰懲于常融……”
天子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這個事情他清楚,那個時候他險些就被常融挑撥成功,差點就要廢太子了。
還好他留了個心眼,派人查清楚了事實真相。
想着此事,天子就不由得對張越的話,信了幾分,神色更是凝重起來。
張越接着再道:“還有逆賊江充,當年多次陷害太子,以臣所知,天漢三年二月初,太子求見江充,私底下請教如何讓其更類陛下,江充逆賊竟獻策白太子,令太子以締紙掩鼻而見陛下,陛下惡之,而太子竟不申辯,愚孝至斯,臣誠爲天下痛之!”
天子聽着,卻終于坐不住了。
這個事情,他記得很清楚!
無比的清楚!
那個時候,太子忽然跑來見他,卻用着一張不倫不類的粗麻締紙掩着鼻子,讓他看了火冒三丈,罵了個狗血淋頭。
“此事當真?”天子握緊了拳頭,看着張越,問道。
“臣豈敢欺君?”張越長身而拜:“陛下命人一查就知道了……”
“當日,江充、蘇文、常融等人構陷太子,太子屬臣以及朝中公卿有多人知曉……”
“隻是太子愚孝,不肯分辨,讓奸邪得逞,陛下父子之情爲之疏遠,臣常竊心恨之!”
“詩雲:營營青蠅,止于藩,恺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太子愚孝,陷讒言而不知自辯,任由奸邪挑撥,不知自省,其罪深重,臣竊以爲陛下當重責之!”
天子聽着,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
他很清楚,若張越說的是真的。
那麽,自己的這個兒子……
真是蠢透了!
他扭過頭去,對身後屏風中吩咐:“去給朕将執金吾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