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越與劉進兩人的竊竊私語,王順當然也注意到了。
不過,無所謂。
他隻是微微回頭看了一眼,就帶着兩人繼續前行,穿越花園,走過回廊,一路上到處都能見到各色仆人、奴婢在院子内外活動。
或打掃衛生,或修建枝丫,或擦洗回廊。
而王順則是挺直了腰杆,驕傲無比。
向他人展示自己的奴婢,也是漢人炫富的重要項目。
奴婢的多寡在很大程度上,也意味着此人的财富數量。
而奴婢的種類,則意味着此人的生活品味。
長安的公侯之家,哪一家不是養着上百的邯鄲歌姬?
但可惜,他的此番行爲,無異于将媚眼抛給了瞎子。
劉進看着那些奴婢,心裏面很不舒服。
這一路行來,蓄奴的危害,他已經無比清楚的認識到了。
所以,他心裏面很不是滋味。
反倒是張越,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這王家的奴婢。
他發現其中不少是胡人。
準确的說,應該是匈奴人。
自元光以來,随着漢軍的戰勝和匈奴的敗退,漢室迎來了一個外來奴隸引進高峰。
光是在戰場上,漢軍就前後俘虜大約百萬之巨的匈奴降人。
譬如現在的國家重臣,驸馬都尉金日磾,就是俘虜,就是奴隸的身份。
隻是後來被天子看重,予以提拔,才有今天的地位。
百萬匈奴戰俘,自被帶入漢室境内後,就無有過一次暴亂。
他們很快就認命,并且順從了自己的新主人。
任勞任怨,勤勤懇懇的開始了新的生活。
就像在這王家宅院内的這些匈奴奴婢,他們穿着最簡單的褐衣,吃着最差的食物,做着最辛苦的工作,依然甘之如饴。
對此,張越其實很好奇。
曆史上兩漢都曾經大量的吸納了來自北方草原上的異族奴婢。
但前者相安無事,甚至,将這些異族人轉化爲了自己最鋒利的爪牙和最堅固的盾牌。
譬如現在,在右北平一帶,霍去病馴服的烏恒人,就以漢室最忠誠的走狗自居。
北軍六校尉之一的長水校尉的主體最初就是以歸義烏恒人爲主。
哪怕到了現在,長水校尉大營内的士兵,也依然有一半以上是烏恒義從或者烏恒義從的後代。
如今的烏恒人,就是漢帝國的廓爾喀雇傭兵。
但東漢就不一樣了。
特别是東晉,簡直糟透了。
所謂的五胡亂華,其實是東晉自己的胡人奴婢暴亂引發的。
“到底是什麽原因呢?”張越沉思着,暫時還找不到答案。
但有一點,張越還是明白的。
那就是現在在漢室境内,人人持械,幾乎家家備有弓弩刀劍。
北方郡國,特别是邊塞一帶,更是全民皆兵。
在這樣的情況下,恐怕胡人奴婢連跳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當地的亭長帶兵鎮壓了。
所以……
“無論如何,我要确保人民的持械權力,永不受到威脅!”張越在心裏想着。
這個事情,倒是挺好辦的,在漢室擁護和支持人民持械權力的聲音,甚至比後世米帝支持持械的保守勢力還要大。
因爲人民持械不僅僅是傳統,更關乎祖宗與子孫。
對于漢人來說,祭祖之時,不向祖先展示自己的射術,那就是對祖先的不敬。
生下男丁,若不能握其手以射四方,更會使這個孩子的未來蒙上陰影。
任何事情,在中國一旦與祖先與子孫後代聯系起來,便是君王也不敢輕易去動。
所以,張越隻需要在未來稍稍鼓動一下輿論,進一步擡高持械權的地位,将之上升到‘辨别賢明與否’的地步。
那麽,後世的野心家,再牛逼恐怕也不好下這個手了。
這樣想着,張越就跟着王順的腳步,走到了王府的正廳之前。
“兩位公子請……”王順站在門口,做了請的手勢。
張越與劉進走進大廳内,頓時眼睛一瞎。
就見這客廳的兩面牆壁上,挂滿了各種裝飾品。
有些張越認得,譬如犀牛角、鲸角、象牙、豹皮什麽的。
但有很多,他根本認不得。
客廳的地闆鋪的是青石,兩側坐席之間,都立有屏風,屏風下跪侍着一個少女,看不清模樣,但想來應該姿色差不到哪裏去。
王順洋洋得意的對着張越和劉進介紹着:“兩位公子,這客廳之中,皆是某家這二十多年,走南闖北收集起來的珍品!”
“有交趾的犀角、象牙,西南夷的明珠、虎皮,更有來自西域的珍寶……”
張越打量着這些收藏品,忽然問道:“尊駕是經商發家的?”
對方聞言,稍稍矜持的颔首道:“然!吾當年本想從軍,奈何身高不足七尺,不得爲行伍之士,于是一氣之下,便變賣家産,購得一批絲綢,西出河西,往西域一走……”
“那一次,就讓某的身家翻了數倍!”
說到這裏,他就得意的撫着胡須。
“此後,賴天子之威,大漢虎贲之庇護,某于居延之間,建立起了一條商道……”
“吾将中國的絲綢、香料以及藥品,運至西域車師、大宛等地,換回了無數财富……”
“數載之前,吾思念家鄉,于是帶着家奴和訾産,從居延歸家,建起了這宅邸……”
這也是多數漢室商賈最後的歸宿了。
他們在壯年之時,經商緻富,然後在走不動了的時候,回家置産,富貴于地方。
隻是……
張越忽然出聲問道:“閣下爲何不繼續經商呢?”
“以晚輩所知,經商之利,遠大于農耕,尤其是閣下往日所營的絲綢、香料之業,其利恐怕十倍百倍于農桑啊……”
“富貴不歸鄉,如衣錦夜行……”王順笑着道:“某既發達了,當然要回家享福,況且,商賈終究是賤業,不如耕讀傳家來的顯貴……”
這也是中國商人的頑疾了。
賺了錢以後,沒有人想着去擴大再生産,去賺更多錢。
而是帶着自己的财富回到家鄉,購置田地,建起豪宅,廣蓄奴婢。
于是他們從工商業賺到的錢最終湧入了農村,以這些大賈的體格,輕輕松松就可以擊潰小農經濟下的農村秩序。
于是,一個舊商人消失了,一個新豪強誕生了。
更要命的是,這個新豪強是商賈出生的。
這意味着,他不會有什麽人情味,也不會有什麽太重的鄉黨之情。
他的眼裏隻有利益。
于是,他的鄉黨,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所以,儒法兩家,對商賈喊打喊殺,也就不足爲奇了。
感冒好煩人啊,身體很不舒服,估計下午還得去吊水~
唉,這廣西的冬季,氣溫變幻的實在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