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八卦黨們,最喜歡的就是故事了。
各種稀奇古怪,甚至犯忌諱的故事。
想當年,某個作大死的家夥,就将宮廷裏的絕密消息,當成八卦滿世界宣揚。
搞得整個長安都知道了,粟妃在宮裏罵了皇帝‘老狗’。
也譬如,當初,當今天子剛剛被立爲太子,瞬間,整個長安都流傳了這位儲君殿下的種種不凡之事。
什麽王夫人日夢太陽入懷,什麽夢到一個白頭翁在跟自己說話,于是醒而有孕,誕下皇子。
而與這些故事相比,張越在灞橋所講的那個故事,無疑就更有震撼性,也更具傳播性。
孔子與少正卯的故事?
多稀奇?
更别提故事裏蘊含的哲學思想,讓很多人心裏面癢癢的難受,不把這個故事說給其他人聽就渾身不舒服。
于是,轉瞬之間,這個故事在長安傳得街知巷聞。
就連三歲的孩童們,也都知道了。
許多熊孩子,開始玩起了角色扮演。
太子太傅石德回家休沐,就恰巧看見了自己的兩個孫子,在庭院裏玩cos。
他的長孫趴在地上,看着他的一個孫子,似模似樣的說着:“到那個時候,我就叫我的門徒們,入你的門下,穿你的儒袍,着你的儒冠,篡改你的經典,修改你的文字,破壞你定下的法度,叫這世間所有的人都來信奉我的道理,讀我的書,做我今日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情,而所有的罪孽都将歸于你身……”
小小的人兒,說起話來,也是抑揚頓挫,感情豐富。
石德看的,眼皮子亂跳。
“怎麽回事?”他随手召來一個下人問道。
“回禀主公,這是今日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回南陵省親前,在灞橋講的一個故事,說的是孔子誅少正卯,少正卯臨刑前與孔子說的話……”
說着這個下人就繪聲繪色的将他所聽到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告知石德。
石德聽完,整個臉都拉了下來。
“太狠了!”石德握着拳頭,臉都有些抽搐。
他知道,這個張侍中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其意豈非不就是公開說:有些人是少正卯的門徒,現在混入了儒門,穿着儒袍,着了儒冠,篡改孔子的經典,修改孔子的文字,曲解孔子的道理,破壞孔子定下的法度,做少正卯當年想做而沒有做成的事情?
但偏偏,沒有人能反駁,也沒有人敢反駁。
誰反駁,誰就等于做賊心虛,對号入座。
更麻煩的是……
這個故事的傳播性太強了!
石德保證,要不了幾年,全天下都将知道這個故事。
然後呢……
有心人隻要查一查這位張侍中在講故事之前做過的事情,就都會知道,其劍鋒所指。
換而言之,谷梁學派,現在是躺着也中槍,站着也是個靶子。
就算沒有人煽風點火,輿論也會很被動。
而公羊學派,不會煽風點火?
開什麽玩笑?
哪怕是董仲舒這樣的君子,在當官十幾年後,不也學會了許多手段?
石德已經能預料到未來,配合這個故事,公羊學派的學者們會不斷的爆谷梁的黑材料。
這可如何是好?
他也一時有些慌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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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太學中,董越現在已經笑得肚子都疼了起來。
“叫人多傳點……不要怕浪費錢……”董越對着自己的管家吩咐着:“再多雇點人,造造聲勢,争取讓宮裏面也有這個故事……”
那個故事一傳到他耳朵裏,董越馬上就明白,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正是抓住谷梁學派痛揍的最佳時機!
他馬上就讓自己的家奴和家臣們,裝扮成市井之人,到處宣揚。
又拿了錢出來,雇傭了上百個遊俠,鼓噪聲勢。
目的就是要搞臭谷梁。
最好激怒谷梁學派的那幾個巨頭出面反駁。
隻要他們沒有忍住,站出來反駁,那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王二不曾偷。
即使谷梁能忍住,但這個故事,也将嚴重挫敗他們的名聲。
而作爲一個在野學派,名聲就是谷梁的生命。
若沒有名聲,他們恐怕就要淪爲魯儒一般的衰亡學派了。
事實上,在曆史上,公羊學派曾有一次絕佳的絕殺谷梁學派的機會。
那一次,谷梁學派的巨頭,博士狄山君前狂言,激怒了當今,被丢去一個障塞當守吏,不過一個月就被匈奴人斬下了頭顱。
谷梁學派的主張和迂腐的形象,瞬間溢滿天下。
更徹底的激怒了漢軍的高層。
可惜,當時,他的父親董仲舒認爲,殺人不過頭點地,沒有乘勝追擊,落井下石,讓谷梁學派得以喘過氣來,最終竟然搭上了儲君的船。
從此成爲了公羊學派的心腹大患!
如今,董越可是吸取了乃父的教訓。
敵人落難,就要往死裏踩!
絕不能有婦人之仁!
更不能學宋襄公,縱敵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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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安城裏,到處都在流傳着張越的故事的時候,他已經進入了南陵縣的範圍。
一别多日,霸上的風景依舊。
道路兩側,都是翠翠蔥蔥的松柏。
遠方的鄉村,雞犬之聲相聞。
一入南陵境内,就有一支長水騎兵,加入了護送張越的隊列。
這支百人規模的騎兵小隊的加入,使得張越的回家之旅,變得無比隆重。
所過之處,所有鄉亭百姓,都被驚動了。
無數人紛紛出門,在路邊、田間和山坡上圍觀。
“甲亭的張家,如今可真是發達了啊……”許多人議論紛紛,年輕人更是滿臉憧憬和驕傲。
張越的成功,對于整個南陵縣來說都是榮譽。
這些日子來,有關他的傳說,在整個南陵縣,都傳的無比神奇。
事實也佐證了這位南陵子弟本身的威權。
就在他入京後不久,南陵縣縣令薄容被執金吾逮捕,縣尉楊望之被诏去執金吾衙門問事。
太常卿親自來到南陵縣,召集了全縣官吏訓示。
同時,從太常卿之中空間了一整套全新的南陵縣縣令、縣尉、縣丞官吏班子,一副要搞大清洗的模樣。
面對父老鄉親的熱情,張越自然不能擺架子。
一進南陵境内,他就站到了馬車外,對着一路上的圍觀群衆不斷拱手緻謝。
等進入長水鄉境内後,情況又是不同。
長水鄉鄉三老,帶着全鄉鄉紳和士大夫,親自在長水鄉的路口迎接張越。
這讓張越受寵若驚,立刻下車步行,走上前去,深深一拜:“小子何德何能,竟勞父老如此關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