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過的能力,不僅僅體現在他的專業技術方面——若張越回溯的史料沒錯的話,現在在關中的一些地方,懂代田法和牛耕技術的人,不止趙過一人。
但爲何是他将這些技術推廣開來?
這說明了,趙過不僅僅是一個技術官僚,還是一個深谙組織,而且極爲擅長組織的人。
幹過公務員的張越非常清楚。
哪怕是在後世,以國家信用和公信力推廣技術,若沒有補貼、政府兜底、政策支持、技術扶持。
恐怕也輕易推廣不開。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但在同時,人民的内心也是多疑的。
貿然推廣一個新技術,而且還是大規模推廣。
你得讓人民相信才行。
至于在這個西元前的世界,推廣一個新技術的難度,幾乎是地獄級别的。
早在三十多年前,董仲舒就已經上書朝廷,請求推廣小麥種植,擴大冬小麥的栽種面積。
然而,三十多年後的今天。
在關中,小麥依舊是副業,是粗糧,是隻有饑荒歲月才吃的雜糧。
粟米的栽種面積,依然占據了整個關中的八成土地。
由此可見,很多事情,并不是好,就一定能夠被接受,被認可。
而趙過,卻在擔任搜粟都尉的任期之内,将代田法與牛耕技術,徹底推廣開來。
足見其能耐!
這樣一個大牛,到了新豐,有他的幫助,農業技術的推廣和新作物的推廣之事,張越基本就不需要過問了。
隻需要拿出種子,拿出各種新工具,讓其去推廣介紹給百姓就好了。
找到趙過,張越興奮得都有些飄飄然了。
現在,他法律方面有胡建,農業方面有趙過,就連搞經濟都有桑弘羊的兒子——大司農的兒子,去新豐做事,大司農的資源,豈不是就可以借用了?
往後什麽優惠政策、資源的傾斜,自然不用說了。
但,他還缺一個對基層行政特别了解,善于調理和調節地方百姓與豪強地主、貴族之間矛盾的老吏。
“桑都尉,下官還有一個要求,望都尉應允……”張越笑着拜道。
“侍中請說……”
“下官聞說,都尉麾下有能吏曰陳萬年者,願都尉割愛!”張越說完就深深一拜:“此下官最後之請!”
桑弘羊聽了,微微一楞,陳萬年,這是何方神聖?
怎麽這張侍中說的人,他一個也不認識?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這些年是不是疏于管教下面的官吏,以至于這些渣渣膽敢背着自己,私底下搞小動作。
不然爲何,自己治下有人才,自己卻不知道,還要外人來告訴自己?
但,他的兒子,剛剛已經被舉薦給劉進的桑鈞卻忽的忍不住笑出聲來。
“汝笑什麽?”桑弘羊問道。
“回禀大人……”桑鈞對自己的父親深深一拜,道:“那陳萬年,兒子略有所聞……”
“此人乃均輸署文吏,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溜須拍馬,逢迎上官……”
“兒子自任均輸令丞以來,他已經送禮三十餘次,親自上門拜訪二十餘次……”
言下之意,自然是此人人品堪憂。
劉進聽了,也是疑惑的看向張越。他不明白,張越怎麽選了一個這樣的人?
張越聽了,卻是笑道:“桑計吏所言,吾也有所耳聞……”
何止是有所耳聞啊!
這陳萬年是漢書上最有名的馬屁精之一。
以至于連班固都忍不住吐槽此人:萬年竟代定國爲禦史大夫!?
而他在史書上最有名的故事,莫過于,快要死了,都還不忘記告訴自己的兒子:你以後當官,千萬記得一定要逢迎拍馬啊!老爹我能有今天,全靠了拍馬溜須!
其人滑稽至此,真是漢家曆代名臣之中的異類!
然而……
陳萬年,除了愛拍馬,是一個典型的官迷,特别喜歡逢迎上司之外。
他還是漢室中葉,對基層事務和基層情況最了解的人。
而且,他本身能力也不俗。
尤爲重要的是——這貨雖然喜歡拍馬,特别想升遷。
但他卻居然是個廉吏!!!!
他爲官數十年,基本沒有貪污受賄。
連班固都不得不承認‘萬年廉平、内修行’。
他拍馬送禮,跑部升遷的禮物,全都是他的俸祿裏一點點攢下來的。
所以,張越才要選擇他。
喜歡拍馬,熱愛當官。
或許在當世之中,算是一個污點。
但在穿越者眼裏,這很正常。
甚至還是一個優點。
張越最怕的不是下屬想升官,他最怕的就是那些拿了俸祿,卻不肯做事的渣渣。
這樣的人,學問再好,人品再高,又有何用?
“那……侍中爲何選之?”連劉進也忍不住問道。
“殿下有所不知……”張越恭身答道:“此人雖然是個官迷,但,卻頗通政務,而且爲官清廉,臣選此人之意,乃在于想借其對于基層亭裏官吏的了解,以及其八面玲珑的個性,來與新豐各階級交流、溝通!”
“這叫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且此人的能力還是很好的!”
張越這麽一說,桑鈞也想了起來。
這個馬屁精雖然愛拍馬,喜歡送禮、巴結、逢迎。
但是,每次交代下去的工作,總是能夠滿分完成。
交代下去的事情,也能辦的妥妥當當。
要不是自己不喜歡他老是跑自己面前,各種拍馬,各種溜須,他早該升遷了。
“侍中所言,确是如此……”桑鈞道:“陳萬年于均輸署中數年,未聞其貪污之事,不見其懈怠之時,除了……”
桑鈞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對桑弘羊謝罪道:“兒子識人不明,幾因一幾之見,而誤一能吏,請父親降罪!”
桑弘羊聽了,也是搖搖頭,對桑鈞道:“你啊你!爲父與你講過多少次了!不要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陛下曾明诏天下:蓋有非常之功,必用非常之人!”
“父親教訓,兒子謹記于心,必不敢或忘!”桑鈞連忙脫帽謝罪。
但事實上,這對父子心裏面都樂開了花。
那趙過還不清楚,是否與他們是一條心。
但這陳萬年,卻是大司農衙門的官吏,還是桑鈞的下屬。
以後,皇長孫身邊就保證有兩個自己人了!
這是空前的勝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