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安置他們,村裏上下一片忙活……
接下來,坐落在“南大灣”南,柳溝河東的“知青點兒”就建成了。
“喬遷”那日,張長天三人也同時離開于陳氏家,一起搬去了新居。
蔡曉的身邊一下子添了五個女知青,因此,她的身邊總有女伴兒陪同。
棒子和豆子前幾天都已鋤過“二遍兒”了,鋤頭也已高高挂起。
打高粱葉子“曬米”①還要等個半月二十日的,掰棒子②還要近一個月,割豆子、出地瓜那就更要晚些了。
此時,地裏的活兒已經略有輕松,除了攢糞的壯勞力,其他隊員的午休時間普遍延長了。
連續好幾天,于世富一直都沒有找到單獨和蔡曉接觸的機會。回家又怕面對妹妹玉蘭那“哀怨”的眼神兒,急得小夥子抓耳撓腮的。
他“下生”以來的,第一次令他“頭痛”的籌謀開始了……
這天中午,于世富在散工回家的人流中,又走近知青們,緊跟其後而行。一不小心,偶然聽到了知青楊芳和“男友”陸羽正在進行的對話……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豎起了耳朵,想從中搜索點兒有用的訊息……
“陸羽,中午吃過飯,我們要洗衣。把你換下來的都送到南大灣吧!”楊芳撇着酽酽的“青島腔兒”說。
“好的!你們都誰去?”冥冥中,陸羽好像替于世富問了一句兒。
“我、蔡曉……”楊芳開始闆着指頭數說。
“苦心人”,果然“天不負”!
對于世富來說,聽到這兒已經足夠了。
他自動“屏蔽”了楊芳後面的話,腦子飛快地運轉起來:不行!俺也要叫妹妹去洗衣服,然後,俺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去南大灣見蔡曉了……
秋日的太陽,慷慨地普照着天下的芸芸衆生。
日光大方地灑滿了午後的南大灣,綠色的水面波光粼粼。灣邊的灌木上鋪曬着五顔六色的床單兒、背面兒、衣服……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接近八月,正是拆洗棉衣被褥的好時候了!
趁着農閑,二、三十個婦女正團團圍坐南大灣邊上的水陸交接處,“熱火朝天”地搓洗着各式各樣的東西,她們攪起的漣漪一圈兒一圈兒地向灣中心散去……
旁邊十幾個嬉戲的頑童,在洗衣隊裏不知疲倦地往來穿梭……
躲在一邊兒的于世富竊喜不已:小妹妹還挺機靈的,竟然占住了蔡曉身邊的位置。
他看看天,看看地,左張望,右撒目兒,彳彳亍亍的行到小妹玉蘭和蔡曉之間,先對小妹說:“玉蘭,還沒洗好,咱娘說你拿的衣服太多了,叫俺幫你端回去呢!”
“沒呢——”玉蘭低低地回應着大哥。
世富蹲下來,坐到二人中間的一塊大灰石上。扭頭跟蔡曉打招呼:“蔡曉,你也來洗衣服?”
“是啊!”蔡曉擡頭,掃視了一圈兒:不算孩子,這南大灣上下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兒國。
她疑惑地上下打量了打量于世富:臉不那麽黑了,看樣子,今天是他洗臉的好日子;身上的衣服還沒有生成多少褶子,看來也是剛剛換上的。
東酉家村有一個傳承多年的“陋習”:但凡家裏有女人的,男人就不會自己來洗衣,否則就會招人笑話。
蔡曉 明知故問:“于世富,你也來洗衣服?”
“嘿嘿嘿……”于世富習慣地摸了摸頭,采取“避虛擊實”的态度,略過蔡曉的提問不答,轉而指着蔡曉手中的男式上衣問她:“這是幫誰洗的?”
“還能有誰,不是張長天就是盧仝的呗!”蔡曉“不輕不沉”③地回答着。
“蔡曉,俺幫你洗幾件兒吧!”一邊的玉蘭聽到張長天,突然插話道。
“是啊!是啊!玉蘭幹活可麻溜了,讓她幫你洗幾件兒也好!省的耽誤了過晌兒出工。”于世富一邊說着,一邊挑揀男式衣物,并快速地“轉移”到了妹妹身邊兒。
“别!别!不用麻煩——”蔡曉還沒反應過來,玉蘭就把哥哥“搶”來的“戰利品”摁倒了水裏,赤着的腳兒一擡一落,衣服就“汩汩”地吐着“金魚泡兒”,被玉蘭踩在腳下水底了。
“這件是張長天的吧?”玉蘭舉起一條長褲問。
“哦——對!”蔡曉完全被這兄妹二人的“匪氣”搞懵了……
“蔡曉,張長天家裏還有啥人?”于世富開始了“旁敲側擊”。
一聽,大哥開始“行動”了。玉蘭有點兒緊張,趕忙聚精會神地“聆聽”着。
“長天他爸、他媽、仨妹妹,還有一個弟弟……”蔡曉不加思索地回答,突然意識到哪兒有點兒不正常:這完全是“查戶口”的架勢啊!
蔡曉及時閉上嘴兒,疑惑地望着于世富:“問這些幹什麽?”
于世富心虛地道:“不做什麽!就是關心關心他……”
看蔡曉盯着他不肯輕易放過,忙将眼光射到别處,又“沒事找事兒”地冒出一句:“那個——呃,請幫俺問問張長天,桃子好吃嗎?”
“桃子?”
一聽“桃子”二字,文化館員工的女兒——熟讀“紅樓”的蔡曉如遭雷擊,頓時“腦補”出:“分桃”、“斷袖”、“好男風”之類的詞兒……
她看着于世富,暗暗咋舌:自己也算“疑心生暗鬼”了。
還以爲這小子對自己有好感呢!這幾天都故意躲着他,原來這家夥是透過自己看張長天呀!難怪一個勁兒地探問人家的家底兒,竟是這麽一回事兒呀!
“那個——嗯!張長天沒老婆吧?”被蔡曉“腦補”成“好男風”的于世富還在傻傻地追問。
“那是,當然——”蔡曉被自己的想法驚吓了,不倫不類地回答着。
“那是?當然?啥意思?這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呢?”于世富也被蔡曉的回答弄得“雲裏霧裏”,不得已,又開始了“摸頭”的習慣性動作。
“哦!當然沒有老婆!可他有女朋友了,非常非常要好的女朋友!”蔡曉怕于世富“騷擾”張長天,忙忙地替老同學打着“圓場”……
于世富松了口氣:“女朋友?沒事兒,沒結婚就不怕!”
蔡曉張大了嘴巴:“啊——”
二人“雞同鴨講”地打着“機鋒”,完全沒留意到旁邊兒的玉蘭,她早已呆愣愣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誰的衣裳飄走了?”
若不是一個竄來竄去的小“黑”孩突然高喊起來,張長天的褲子早就飄到灣對面去了……
【高密土話解析】
①——“曬米”,就是“曬‘蜀黍’頭兒”。
②——“掰棒子”,是“掰玉米”的意思。
③——“不輕不沉”,是“不輕不重”的意思。